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胖妈唠叨着要回“老家”看看,这何尝不是她的心愿。
回老家,曾是长长的水路,如今是短短的公路。但她不认得还要导航。城镇间几经兼并更名,她还是输了个“大德村”。她的童年在那里。高科技在她的手机上规划出那条回家的路。个中滋味翻涌,竟一时不能语。胖妈在后排座也不言语了,只看着窗外。远见耸立成堆的木材,她一阵安心。那厂有历史了,小时候跟爷爷去铜锣赶集就必经此地。此刻目见的木材像故人亲切的手向她召唤。过木材厂上桥右拐便是两旁桑树田的公路。桑树桑树,碧绿葱郁,游戏其间;桑葚桑葚,色艳味鲜,小儿馋食。只一铺拉开,回忆泛涌。
大姑家就在此路旁。她牵着胖妈去大姑家。大姑、姑父、嫂子见了她俩,喜出望外。八仙桌旁落座家常聊。大姑七十多了,近年老了下去。神采、语言远不及前几年来得精神气。姑父倒是红光满面,碎碎念不止。聊着聊着便绕不开过世的老爸。一阵的叹息怀念。九月四日老爸去世一周年。其间叔叔来了两个电话,急喊着去吃中饭。她哪里还认得叔叔家,三十多年未去,加上叔叔家又是几次买房搬家,更摸不着北了。姑父半喜掺羞的说:我带路,我怎么就喜欢做客的。姑父弯腰就钻进了汽车。路过大伯家,考虑伯母要做礼拜,她和胖妈去打了个照面。姑父问要走老路还是新路?她不假思索“老路”。当车开在老路上时,曾经巨宽的路如今窄小得只容两车相缓而交。曾经小小的她跟着大人们走这条很长很长的“老路”去“天亮浜“。小时候她没有玩伴,跟着爷爷奶奶独住在只有一个邻居的村里。她话不多,每天默默的。大人们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。叽叽喳喳闹得那条路很喧哗。她的小耳朵爱新奇的听。在她听来,大人的每一句话里都有神奇的世界和故事。大人就爱逗小孩子玩,那些长辈们就曾问过她:你长大了给XXX做新娘子,可好?她说“好”。大人们便大笑不止,说:太小了太小了,还不懂事。她就莫名其妙了很多年。到了叔叔家,一碗“待帝茶”亲切甜蜜,唯在老家才吃得上那碗茶呀。一桌子好菜,长辈们高兴得咪起了小酒。大吃海聊,胖妈的声音很响、叔叔的声音很响,姑父的声音很响,阿姨的声音也很响……而她依然听得多。长辈给她夹得菜她全要。正如小时候。
她心心念念要去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一起住过的老家看看。不想像上次只站在村口凝望。 她要一个人去。她站在村口,看着那座高桥。只要站在桥上就能望见老家了吧?天蓝得温和,风轻柔带情,两旁墨绿的稻禾轻舞。她屏息走在了回老家的路上。走上了那座高桥,她向着她就是再离开三十年也不会忘记的方向望去。树木苍郁阻隔,她没有看到老家。她缓缓舒了一口气。她站在桥上望着开阔微褶的湖面。曾经这条河迎来送娶了多少姑娘?一个娇羞的新娘子,一船的红嫁妆,一船的喜鼓喧天,引得两岸人争看。船上的机灵人早翻遍了所有的嫁妆,摸走了红蛋蜜枣红包。如今那样嫁娶的姑娘已是容颜老,曾经的小毛丫头已中年。那河只是寂寞自流。折转沿河而走,河岸边的房子还是她离开的样子。那时的老家正逢改革开放,年轻人离开了农田走进了城市。一座座家宅高楼如雨后春笋,把别的镇远远得丢在后面,名声鹊起。但后来就没有再发展,早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兴建的三四层的楼房还是她离开的样子。但房子里人们没有一个认得出她了。三三两两的人好奇的看着她走过他们的家门口。沿河人家走尽,一条折转的小路在她眼前。顿时泪眼朦胧。曾多少次?她挎着小篮子跟着奶奶走在这条路上;曾多少次?一头银发的奶奶们就站在这转弯口聊天;曾多少次?那棵转弯口的桑树上的桑葚引得她攀爬不已……折转过那条小路,是两旁被毛豆叶覆盖细窄的路。不长,很短。只走过这一小段路就到老家了,只走过这一小段路就到老家了。老家的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吗?老家前的池塘还好吗?老家旁的竹林还在吗?隔壁的阿毛姐还认得她吗?
老家,我回来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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