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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这天一大早,徐中天与往常一样,早早地起床给患病瘫痪在床的妻子郑雅芝洗漱完毕,又喂了早餐之后,推上自行车出了门。自从城南的郊区白马镇供销社倒闭之后,徐中天一直在一家私营的东方包装厂车间工作。 徐中天到了厂门口,时间刚刚指向7点。平日里,此时
一
这天一大早,徐中天与往常一样,早早地起床给患病瘫痪在床的妻子郑雅芝洗漱完毕,又喂了早餐之后,推上自行车出了门。自从城南的郊区白马镇供销社倒闭之后,徐中天一直在一家私营的东方包装厂车间工作。
徐中天到了厂门口,时间刚刚指向7点。平日里,此时正是喧闹的工人们进厂上班的时间。可今天早上,比徐中天早来的几个工人却没有进厂,围着大门前的公告栏站着,正小声地嘟哝着什么。他们一眼瞥见徐中天,忙闭了嘴巴,都不出声了。
徐中天心里咯噔一下,急忙走了过去。只见大门旁的公告栏赫然张贴着一张大白纸,上面写着一行大字: 部分下岗人员名单 。徐中天急急地在下面一大排名单上查了一下,果然,自己的名字也位列其中。徐中天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,一直沉到了脚底。这已是他第二次下岗了。
如果说10年前,白马供销社因为不景气而倒闭,39岁的徐中天下岗时他还不怎么害怕,毕竟自己还是年富力强。可这次下岗,就不像当初那样简单了。自己快50岁的人了,上哪儿能找到工作呢?
妻子郑雅芝患病在床,每个月得四百多块钱的医药费。儿子徐小云刚刚考上大学,马上就要入学了,5000块学费还没有着落。自己正想着向包装厂老板借点钱呢,可万万没想到老板在自己还没有开口之前,就让自己没了工作了。
与徐中天同一车间的一名工人看了看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的徐中天,轻声地安慰道: 徐师傅,私营企业不比国有企业,吵也没用,不如早点回去想办法吧。听说,厂里也是因为产品滞销,不得不裁员的。好歹,这个月工资昨天发了。
徐中天愣了半晌,想想也的确如此。这个月的工资昨天已经发放了,现在厂里把自己裁了,还能找什么理由去争去闹呢?再说,他本来就不善言辞。徐中天默默地把自行车调了个头,满腹心事地往回走。来的时候兴冲冲的,回去的时候心里却是冷冰冰的。恍惚中,他眼前闪过妻子郑雅芝那一脸病容,儿子徐小云正眼巴巴地等着他筹到学费那种急切的表情。下岗,这两个字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击在他的心里,让他疼得哆嗦起来。
徐中天正失神地推着车往回走,冷不丁身后有人叫道: 老徐,可找到你了。 徐中天一愣,忙扭过头来看,身材矮胖的凤良英正兴冲冲地向他跑了过来。凤良英以前和徐中天同在白马供销社工作,下岗后,凤良英一直在乡下倒腾农资生意。今天他来找自己干什么?
凤良英凑到了徐中天跟前,压低了声音说道: 好事啊,天大的好事啊。咱们以前那个白马供销社你还记得吧?那里的地皮已被市政府给征用了。你猜猜,市政府给了多少钱? 徐中天茫然地摇了摇头。
那些旧房屋的拆迁费,连同地皮补偿款,有一百多万元呢! 凤良英兴奋得两眼发光。一百多万元,徐中天心里顿时怦怦地跳了起来。当时,供销社百货和农资两个门市部,加上主任会计,职工人数只有7个人。这钱,如果能按人头分下来,每个人就是十多万元。可是,那钱是属于供销社的,会这样分配吗?想到这儿,徐中天摇摇头道: 那又怎么样?这钱,肯定是握在市供销社的手里,还能发给我们不成?
凤良英诡秘地点了点头: 你说得对,这钱肯定不会发给我们。可我们得想办法让钱发出来。刚才,你只说对了一半,那些钱,不在市供销社手里,而是在市农资公司手里。我正想这事怎么解决,那天见到了农资公司经理徐亚军,我马上就想到了你。这回,只有靠你了。
徐中天立即明白了凤良英的意思。徐亚军是自己远房的堂叔,年龄只比自己大5岁,可辈分却大了一辈。眼前这个矮胖子原来早已打听好了消息,这才来找自己的。可自己就算去了,徐亚军就一定会帮这个忙,把钱分给他们这7个职工吗?
凤良英见徐中天沉默半天不言语,又劝道: 老弟,你家里情况我知道,而且刚才我也去了你的厂里。你困难,正是一个好理由啊。再说,当初我们从供销社下岗,可是从来没有找过农资公司任何麻烦。他们究竟要怎么安置我们,总得给一个说法吧? 凤良英这话一下子说到了徐中天的心坎上。是啊,自己现在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,如今,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。想到这儿,徐中天点点头道: 那好,我去试试。
凤良英点点头: 对,你先试试。我都盘算好了,这事准行。你叔不答应,我就让另外5个人一起到市政府上访。他们中可是老弱病残都有。你,不过是打前站罢了。 凤良英这话说得斩钉截铁,让徐中天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寒战。这人,可真是有手腕啊。
告别了凤良英,徐中天骑上单车去市农资公司。不管凤良英打的是什么算盘,总还是给徐中天带来了新的希望。徐中天不敢想能分到10万元,他只要有个两三万块钱,能让儿子顺顺利利地去上学,再有钱给妻子治病就行了。徐亚军会答应他的要求吗?自己与这个堂叔,可是从没有过任何交往啊。
头发花白的徐亚军正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。见到徐中天进来,徐亚军丝毫不觉得诧异,他点头示意叫徐中天坐下,又递给徐中天一支中华烟,并客气地给徐中天点上了。
徐中天正要说什么,徐亚军对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。徐亚军站起身来,锁上办公室的门,这才说道: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,你的来意我知道。凤良英已经来过了。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。我要告诉你的是,你的情况我很同情,也很想帮你。只是,这件事还需要上级主管部门,也就是市供销社出台具体的文件,明确征地补偿款项的分配方案。我能起的作用就是,在会上把你的情况作为特困职工的现实困难摆出来。
徐中天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,他正要道谢。徐亚军又低声说道: 当然,我在会上提了之后,你肯定能得到补偿。可这事,我也可以不做。为了你,我破例。但是,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。 说到这儿,徐亚军盯着徐中天,慢慢地伸出手来: 我要什么,相信你肯定能猜到,就是那本徐氏临床中医学的书。
原来是交换!徐中天怒不可遏,他正要发作,可转念一想,又忍住了。他站起身来,沉默半晌后,这才答道:
让我考虑考虑,过几天给你答复。
二
回到家中,徐中天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徐亚军竟然把分内的事作为一种要挟,逼着自己把祖传的医书交给他。要不是亲耳听到,徐中天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徐中天一家原是中医世家,到了徐中天的曾祖父徐少君时,徐氏的中医更是名冠一时。民国年间,徐少君是本城最出名的中医。他治过很多疑难杂症,还有一些常见的顽症,尤其是妇科疾病,徐少君最为拿手。其时,请徐少君治病的人甚至有来自周边几个省份的病人。那本徐氏临床中医学,是曾祖父徐少君利用中医给人治病时的心得以及临床经验总结。
徐亚军则是徐氏的另一脉,他们一家祖辈走的是学文从政的道路,对中医学一直没有兴趣。直到徐亚军的父亲一代,也开始对祖传的医学着迷。而徐亚军更是如此。听说,徐亚军在工作之余,常常利用自己那零星半爪的医学知识给人治病,还有了一些名气。他怎么突然对自己家那本医书来了兴趣呢?要知道,徐中天祖父留有遗言: 中医学乃祖传之学,不可不学,但不可用以替人治病。 祖父吃过这方面的苦头,他在 文化大革命 时被作为宣传没落文化的典型被打入另册。自己的父亲也因此受牵连下放到了农村。所以,徐中天虽然也学过中医学,却一直没有为人看过病。那本医书,他也很随便地拿了个木匣装着,加了把锁,放在自己家的衣橱里。
如今,徐亚军让徐中天把医书交出来,徐中天突然意识到了这本医书的价值。徐中天没有答应徐亚军要求的原因,一是这本书是祖传之物,他不愿随便送人;二来没准儿这本书很值钱。
给妻子喂午饭的时候,徐中天绝口不提自己下岗的事,而是把遇上凤良英的事说了一遍。郑雅芝听了,兴奋地说道: 那是好事啊。不管凤良英打什么主意,只要能分到补偿款,儿子的学费就有着落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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