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舅舅有一块菜地，它曾经很繁华昌盛，犹如舅舅家里的人一样，儿女满堂。但渐渐地，舅舅的两个女儿先后出嫁，两个儿子也先后成家另过，那块菜地也与舅舅的家一样渐而冷落清寂。 那块菜地离舅舅家很远，离水源也远，不便耕作，再加上舅舅与舅母都年事渐高，所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耕种着它。舅舅与那块菜地的关系，既不热络，也不疏离。舅舅也尽量在维持着一块熟地，不至让它生荒。那菜地也就在遥遥的远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被垦种着，然后长者各季的庄稼。 土地与人，维持这样一种散淡关系，倒让我觉得平和与真实。 舅舅在老去，而那块菜地却还年轻。这里原本是一个河荡，在当年向河湖要田地的岁月里抽干了河荡变成了集体的稻田，而后在分田到户的运动中又分给大家垦种。如今这里已看不出任何水痕荡迹，俨然成了一块浑然天成的庄稼地。 我第一次看见那块菜地，就在前不久。舅舅生病住院，我与母亲帮舅舅去地里垦山芋。我看见蛮大的一块地，舅舅只栽种了四分之一，其余都空着。空着的地平实干硬，倒也没长多少杂草，只面无表情地呆立在那里。或许我是生人，所以田地也会板着脸面待我。 但那块长满藤蔓的山芋地倒是很热情地接纳了我。我与母亲就在山芋地里忙着割藤垦山芋，累得大汗淋漓，但也很有成就感，我们在那块不大的地里垦出了很多的山芋。舅舅人老无力，垦种山芋很不易，故他只在地里稀稀拉拉扦插些山芋苗，他想反正也吃不了多少，能长几只是几只吧。没想到舅舅地里长出的山芋是又大又光滑，我们装了足足一三轮车给舅舅送去。或许，庄稼地就如庄稼人一样厚道朴实，它知道我舅舅人老日艰，又不贪心，于是就拼了地力给舅舅长出很多光滑的大山芋。而我母亲是个很贪心的女人，她在自己地里插了密密的一片山芋秧，想让地多长一些山芋分给儿女，结果土地赐予母亲的山芋是又小又被虫咬。到母亲分送给我们山芋时，她看着那些黑瘦虫咬的山芋，还在恨恨地说，今年的地也真不给力，尽长些丑模样的山芋。 土地虽没长慧眼，但却有一颗明白人事的心。对于不贪的人它知道如何厚待他，而对于贪心的人它就会想方设法薄待之，所以在朴实的土地面前，我们只要具一颗平常心就可以了。庄稼地有庄稼地的那股本分劲与知足相。 舅舅在山芋被垦掉很久之后，又给母亲传话，说那些油菜苗已长很大，不种有点可惜，自己又种不动，想让母亲在那块远菜地上帮忙种些油菜，将来收了菜籽好换菜油吃。母亲听了便来了劲，他也知舅舅日子过得艰涩，所以便把这话转达给我，当然她的用意无非是想再一次无成本地征用我这个得力助手。 我也乐意帮母亲去田地里干活，这或许已成了一种习惯。侍弄庄稼，让我能亲近土地与自然，获得某种心灵的慰藉，且在满手泥泞的栽植中还可拥有不小的成就感。当然在母亲那里，她是不会懂得我这些喜好的，只知我是一个不懒的人，至少愿意帮她干活。 在舅舅的吩咐下，我在周日那天特起了个早，吃了早餐后，就乘坐母亲的脚踏三轮一起奔赴舅舅的那块远菜地。我到了一看，那块垦掉山芋的地已被舅舅爬拉平整，其余的空地仍是干干硬硬。或许是我第二次经临的缘故，感觉那块地已对我慈善多了。我还看见空荡荡的整块长地上，舅舅已施好了种菜的底肥，我们只要在施了肥的线上种菜就可以了。母亲告诉我菜地也只有在施了底肥后才能种下去长势旺盛。 我与母亲作了个简单分工，由母亲先拔菜，而我种菜，等母亲拔得差不多时，她再来加入我种菜的行列。我先种的那块地就是原本干结的空地，我虽用尽了老力用菜刀铲地植菜，但还是觉得好难种。舅舅一定很久没耕种那块地了，一日日的风已把那块地表残剩的水吹干，而一个个的季节又把那些凹凸不平的泥粒抹平，于是土地就日渐板结生硬。而板结了的土地似乎已习惯了岁月的穿梭与季节的流转，它们只麻木地度日。 如今世间，不但很多的土地是这样，很多的人也这样，什么也不吸收，什么也不付出，他们如板结的土地般，木木地生活着，忽忽匆匆就是一辈子。其实，我们的心也一样，如果长年没有阅读，不去思想，也会板结生硬。而板结了的心灵就会像板结了的土地一样麻木不堪，使他们缺少亲情，不懂爱情，更没有生活的乐趣或一点点诗意，只泛泛地消度着日子。而且那些板结了的心灵也不希望别人去开垦，就像舅舅那块板结的菜地一样，在努力抗拒我的栽种。 而我与母亲努力栽种这块菜地，就是想赋予它一些葱绿的意义，并因此而让舅舅获益。我相信那是我与母亲的恩德，也是这块土地的恩德。 我与母亲用了不到一上午时间，就让那块沉寂的土地充满了生命的活力。一片鲜活的油菜地，就这样在我与母亲的手下诞生。远望之，整块地菜色青青，且显得匀落挺括。我与母亲只希望，天能马上下雨，这样就可省去舅舅路遥水迢挑水浇灌的麻烦。老天也真很厚道，接着连下了两天潇潇的雨。那是一场很给力的透雨，我虽身处远地，也还能感受到那干结土地滋滋的吃水声。 我为那块菜地的油菜苗能成活而感庆幸，更为舅舅家明年菜油有着落而深感欣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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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9-4-6 20:28:02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