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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煤炉、煤球、蛇》
------作者：云巛
当煤炉、煤球渐渐淡出生活时，偶尔聊起往事，那曾经遥远又熟稔的记忆仍如旺旺的炉火燃亮旧日的风景。
七十年代末、八十年代初的印象里，中山街上的居民多半是生煤炉、烧煤球过日子，极少有起灶头烧柴薪的。我家饭厅有个深棕色陶缸外胆的煤炉，内置圆柱状的蜂窝煤，平时烧水、煮饭、炒菜全靠它。后河滩厢房里另有个铁皮壳做的大炉灶，架个超大铁锅，炉膛里烧柴禾、废纸等，难得开火，逢年过节烹煮大餐才启用。
起初的煤球是象鸡蛋一样的球状，个小，不经烧，一直要添加。晚上封炉子，要用煤渣加水调得刚刚好，放在煤球上面，象大饼一样罩着，中间开一个小孔透气，很麻烦，挺容易熄火。后来改良成12孔的圆柱煤饼，也叫蜂窝煤，炉灶里三只轮流替换，早一只、午一只、晚两只，比小煤球经久耐烧多了，但人们仍习惯称它为煤球。蜂窝煤封炉子省事，只要中间那只煤球新引燃，八分生的，上盖一只新煤球，且上下煤孔交错遮一半，炉底端风口处用木塞裹上布封住。次日早起，持火钳将煤球孔对齐，拔木塞通风，再用蒲扇在风口稍稍扇几下，火苗很快就呼呼往上窜。若不得法，隔夜封炉失败，对着熄火的冷炉子，要么偷懒夹个新煤球去隔壁家换个燃煤，要么只得重新引煤炉。引煤炉是个技术活，也是个苦差事。小心翼翼将笨重的炉子拎屋外街道旁，先划火柴棒将废纸或碎纱头点着，再掷入小块柴禾引燃，一边用火钳拨弄，一边手执蒲扇对着风口用力扇。浓烟缭绕，还得顺着风向掉转炉子方位，忍着呛，一直扇到炉火从12孔里冒出来，才大功告成，拎回屋里烧水煮粥。当然别忘了，末了还要用7字形铁杆将底部的炉灰及时掏挖干净，保持炉膛拔风通畅。
皮鞋厂的秦师傅，绍兴人，忠厚老实，街坊们都称他绍兴师爷。他是倒插门女婿，家有悍妻，脾气暴躁，稍不如意就对他喉咙三板响，不分上下一顿穷数落。因时常搞不定封煤之事，三天两头见绍兴师爷蹲大门口引煤炉，他老婆此起彼伏的河东狮吼一度被街坊当作晨起的号角。“绍兴师爷作孽啊，大清早又犯错误了，骂煞特了。”大家边穿衣服，边嬉笑着竖起耳朵听闹猛。
当年的煤球要凭计划票购买的，单人户每月60斤煤球券，三人户120斤，五人户150斤，一般家庭月用120斤也够了，若实在超计划的可向吃食堂的单身汉通融一部分。那时，一只煤球一斤重，2分半一只。最早，街坊们都到三角井煤球店购买，后来有些就到三里桥堍煤球厂直接买，货色干一点，份量就轻多了。再后来，送煤球的行当出现了，这段时期是兼而有之，有叫送的，有自个儿上门买的。随着三角井煤球店拆除，大家基本上全是叫送了。
作为生活必需品，入得室内，煤炉旁堆码整齐的煤球一溜一溜是常见的。为保持煤球的干燥、室内的整洁，许多人家将黑黑的煤球装箱入筒，而就是在那些堆煤球的地方居然藏匿着蛇。在我的老街记忆中清晰记得两起骇怕之事，一起发生在沈家好婆家，一起在我家。
沈家好婆是个孤寡老人，七寸金莲，高度近视。她的灶间角落里有个装煤球的大铁筒。一日她开盖取煤，抓火钳的手刚伸入，筒里跳将出一蛇，扑向手腕狠咬一口，她大惊后伏地狂呼救命。过去民风淳朴，家家户户大门敞开，一呼众人听得，乡邻纷纷涌进，消毒施救、抓蛇追打，闹哄哄乱作一团。结果行凶的蛇被勇敢的男人们整得挺尸了，所幸，那是条家蛇，圆头无剧毒，沈家好婆只是惊吓一场，旁观的我也吓得七魂丢了六魂。
不久，还未待从恶蛇咬人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，我家的煤球箱里竟然也冒出条蛇。在木楼梯底座的转角空档处是储藏木柜，那天，父亲拉开柜门，突见一白蛇，惊骇间，它早一溜烟钻入木缝。我家是木楼，上下都是隔空的木板，长年累月被老鼠啃出若干缝隙，地板下四通八达，只得任它逃之夭夭。这次的蛇虽未伤人，却成了我心头大患，时刻担心它再现袭击。我的房间就在楼上东首，每次提心吊胆经过木柜，然后硬着头皮憋足劲一鼓作气飞奔上楼，关紧房门大喘气，生生就怕那蛇突然从楼梯间窜出来。那段时期经常做噩梦，这后怕的经历困惑了许久才淡忘，自此，每提起蛇，我仍有点毛骨悚然、不寒而栗。
如今，液化气、天然气逐渐取代了老式煤炉，新颖微波炉、电磁炉的加入，使我们的厨房用具更便捷更美观。历历在目，声声入耳，旧日庭院里泛黄熏黑的墙壁、煤炉上永远温吞冒气的一壶水、送煤人响亮的叫卖声......愉悦的旧事、惊悚的过往被老去的人儿悄悄细心收集，积攒着去滋养不再年轻的心灵，怀旧的思绪如穿堂的清风拂过，游走在记忆的云海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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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9-4-6 21:57: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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