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访兰溪茭白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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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某一庄“公”干，我到了这所谓“常衢港婺港之会，水运利便，贸易夙盛，为钱塘江上游之大都会”的兰溪。

其实自杭江铁路通，金华早占了这邻舍的位置，兰溪在今日，已成了个破落大户了。

全是大街，全是大铺子，可是贸易全不盛。伙计们全伏着柜台瞌睡，老板和老板娘娘又全做了《论语》的信徒，一枝在口，仰天直喷。不然，岂不闷出病来？藿山石斛四分，也得一块六毛大洋哩！西医是要吃鬼子药水，谁愿意？

蜜枣有名，火腿也有名，香肠香肚更有名——可是没有主顾儿上门，怎么着？又不能像太爷们那样拉夫。

第三个“可是”，可是你不能忽略了这兰溪是“实验县”哩！实验县一切得实验，你瞧招牌便得了。不是吗？“实验××局”“实验××所”“实验××处”“——”，实验，实验，整个的兰溪仗你支撑着。

因为要实验，所以需要有这么一班实验的人材，于是乎，兰溪街上，多了批西装，证章。

民国23年（1934）4月上旬，

兰溪实验县土地移转推收处发放

土地管业证工作现场。

（翻拍于《兰溪市土地志》）

不谈这个，谈风景吧。

风景，不能算坏。

城中有座大云山，山上有座仓圣庙，庙里矗峙着座能仁塔，奇丽非凡。所谓奇丽，乃在于这塔顶上又有支一式无二的小能仁塔。大宝塔生小宝塔，斯真天下之奇观也欤？试问：你贵县有不？

再上是坛山，有亭翼然，凭栏可以俯视全城。在这里，可以看出我们贵中国人之崇古。因为这亭的建筑，虽没几年，但是这坛山上自古原有两个亭子，于是两派之争起，永意派从县志上查案出来，说是此亭之遗址乃古之永意亭，因名“古永意亭”。反对方的东峰派则搬出竹垞诗翁的“岩岩东峰亭，下有百尺潭”的句子，来做此亭应名之为“古东峰亭”的根据。彼此唇枪舌剑，汲古引昔的闹着。古人全死去，谁来作证明？后来幸亏有个折衷派的第三种人出来，题名“觉胜”，为两家息讼止纷。

双树林，据说也是个“古”迹。总理遗像与如来佛并列正殿，我为之欢喜赞叹。其旁，应再塑个“南无×××菩萨”，三分天下，岂不猗欤盛哉！？

×弄内，有所“实验妇女补习学校”的大招牌，里面来补习的妇女，数来数去，总数不到七个人。可是，其中有科长太太在焉。量少而质重，又有何憾?

大宝塔生小宝塔的能仁塔

（翻拍于1933年《旅行杂志》）

南门方山，有个庙，里面原供奉着尊秉性佻垯的“淫”佛。长胡子的老者，他能说出三日三夜的故事来。现在，为实行新生活而打倒矣，新生活要能如此奉行，人民的生活是真能一新的，有厚望焉。

横山在江的那一岸。郁达夫（切实声明，并非我的朋友。）在《人间世》里说起：“从兰溪市上，隔江西眺横山，每感到这座小小的山，真太平淡，真是造物的浪费。但第二日身入了此山，到山顶去向东向西向北的一看，反觉得游兰溪者，这横山决不可不到了。”一样的，你初到兰溪，在柳家码头看看沿江停着几十只那些花舫，所谓茭白船的那些穿红着绿的卖肉女人，也感到这是造物的浪费。为什么要有那多的茭白船？为什么要有那多的穿红着绿的卖肉女人？及至后来你身体钻进了这里面，向左向右向前向后看看，再向上向下向中望望，也和郁达夫所谓反觉游兰溪者，这茭白船决不可不到了。挺真，是值得介绍的。这里面有政治舞台，有商场，有战壕，有各式的社会，布尔乔亚到破落。你是文人，那更好从她们嘴里所说的，身手所做的，凭你的聪明，可以读出这是公文程式，这是大众语式，这是语录式，这是文选派，这是桐城派，这是小品文和庙廊文章。当然，更有财政学大纲，世界经济史，外交术ABC（国货年，应改为外交术甲乙丙），政治纲要，军事学教程，给你阅读许多讲义。船上一夕宿，胜读百年书，你能说不上算？平沈又通车，天下太平了，如何你不行乐？

君不见庐山……

兰江茭白船上歌女。

（翻拍于1932年《旅行杂志》）

把话说远了，扯回来再谈谈未了的话。

城弄全是茶馆。外面是一间极湫隘的小屋子，只摆得一二张桌，要是你认为“便是这样了”，那你是二八五！告诉你，外面不过是个幌子，里面××××××××。“此中人语云，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”据说，这是外交秘密。

一个不十分不确实的报告，全城夜度娘，是超过了全县女学生数量三倍有另。漂亮的兰溪,你真够得上朋友，“素称小上海”，岂妄言哉？

最后，我告诉你：这儿的猪头肉又酥又糯又香，如裹着烧饼同吃，有塘沽喝香槟滋味，是不得不尝尝滋味的，要是你到兰溪的话。（郑重声明，此法乃杭州张天师所传述，本人不敢掠美，合并声明如上，请弄清楚为要。）

民国24年（1935）灵源乡（今灵洞乡）风光。（沈弘提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