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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明史纪事本末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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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20:33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二十



○设立三卫成祖永乐元年三月,改北平行都司为大宁都司,徙保定,以大宁故地界三卫。大宁,故兀良哈地也。在乌龙江南,渔阳塞北。春秋时为山戎,秦时为辽西北境,汉为奚所据,后魏韩库莫奚服属契
丹,唐为奚、契丹,元为大宁路。洪武中,元兵遁沙漠,屡侵之,乞降。高皇帝割锦、义、建、利诸州隶辽东,而于古会州、大宁地北设北平行都司,领兴、营等二十余卫所。十四年,封皇子权于大宁,为宁王。时宋国公冯胜征纳哈出,据大宁塞,列戍控制,遂筑大宁、宽河、会州、富峪四城,卒破降纳哈出。二十二年,封兀良哈为三卫,处降人,而以阿扎失里等为三卫指挥使同知。自大宁前抵喜峰,近宣府,曰朵颜。自锦、义历广宁,渡辽河至白云山为奉宁。自黄泥洼逾沈阳、铁岭,至开原,曰福余。惟朵颜最强,其贡路入自喜峰口,而市则在辽东,防其变也。后竟叛去,附于元。
燕王起兵,从刘家口径趋大宁,不数日奄至,宁王猝出不意,降,燕王乃移王与其军内地。尽拔降骑还北平,从战有功,遂以三卫地畀兀良哈,使仍为三卫,其官都督至指挥、千百户有差,约以为外藩,居则侦保,警则捍卫,岁给牛、具、种、布帛、酒食良厚。此弃大宁设三卫之始也。
三卫自辽、渖抵宣府几三千里。大宁既弃,天寿山与异域为邻,而宣府、辽东断左右臂,乃调营州左屯卫于顺义,右屯卫于蓟州,中屯卫于平谷,前屯卫于香河,后屯卫于三河。卫设左、右、中、前、后五所,仍隶大宁都司。复设东胜中、前、后三所千户于怀仁等处守备。然诸部落已列我门庭矣。亡何,三卫复判附阿鲁台。终明之世,泰宁、福余常与东合,而朵颜常与西合,为中国膏肓之患,则皆三卫为之乡导也。
二十年秋七月,上亲征阿鲁台,旋师讨兀良哈,大破之。永乐初,福余卫请鬻马,令于广宁、开原互市。寻三卫为本雅失里所胁,掠我边卒,上遣使谕之,纳马赎罪,然时附阿鲁台出没塞下。至是,上北征,旋师,召谕诸将曰:“阿鲁台敢为悖逆,以兀良哈为之羽翼也,当分兵剪之。”遂简步骑数万,分五道往,而身率郑亨、薛禄等将大军邀其西。师次屈裂儿河,兀良哈驱众数万,西奔陷泽中,上麾骑兵前击之,斩级数百,遂自相蹂藉,死无算。上乘高望,见其众复聚,遂张左右翼严陈夹攻,命吏士持神机弩伏深林,戒寇至乃发。顷寇骑突而左,左师驰之,走林中,中伏惊溃,死伤略尽。追奔三十余里,荡其巢而还。自是三卫稍创。
宣宗宣德三年九月,兀良哈犯大宁,上亲征,出喜峰口,至宽河,大破之。宣德初,朵颜卫指挥哈刺哈孙等朝贡不至,武进伯朱荣镇辽东,请掩击之,上不许。至是,上亲历诸关塞,驻跸石门驿。守将奏兀良哈万众盗边,已入大宁经会州,将及宽河,诸将请益征兵。上曰:“孽寇无能为也。但谓吾边无备,故来。若知朕在此,当惊骇走矣。今出喜峰口,路隘且险,单骑可行,若候诸军并进,恐缓事机。朕以铁骑三千先进,出其不意,擒之必矣。”或言三千未必足用。上曰:“兵在精不在多,三千足办擒贼。”遂决策亲征。简士三千人,人二骑,持十日粮,夜■枚出喜峰口,驰四十里,昧爽至宽河,距其营二十里。寇望见,以为乘障卒,遂悉众前。上麾铁骑分两翼进,夹攻之。上亲射其前锋,殪三人,飞矢雨集,神机铳叠发,寇不能当,大溃走。上以数百骑直前,寇望见黄龙旗,知上亲在也,大惊。悉下马罗拜请降,皆生缚之,斩其渠。驻跸宽河,分命诸将穷搜窟穴。忠勇王金忠,故鞑靼名王子也,及其甥都督把台请自效,上许之。或密言忠往不反矣,上不听。忠与把台果大克获归。上饮以金爵,遂辍赐,顾谓侍臣:“王者宜推诚待人,汉用金日,庸不足法耶?”遂班师。
五年,徙开平卫于独石。洪武初,李文忠克元上都,设开平卫守之,置驿八:东曰凉亭、泥河、赛峰、黄崖四驿,接大宁、古北口;西曰桓州、威卤、明安、隰宁四驿,接独石。永乐间,大宁既弃,而开平势孤难守。至是,遂城独石,徙开平卫于此,弃地盖三百里,自是尽失龙冈、滦河之险,边陲斗绝,益骚然矣。
九年夏四月,瓦刺脱欢攻阿鲁台杀之,因通兀良哈。先是,诏蠲三卫罪,予自新。以泰宁卫印没于寇,更给。兀良哈遂驻牧辽东塞。英宗正统二年十二月,福余等卫阿鲁歹等,以五百骑掠葭州、
独石,守将杨洪遮击西凉亭,生擒百户乞麻里等,夺所掠,命集兀良哈贡使,﹃之市。进洪都指挥同知。初,正统元年,福余卫失印,更给如泰宁例。而脱欢遣使通兀良哈,潜伺,屡谕不悛。至是,复谕都指挥安春等缚首恶以献。
四年夏六月,福余卫都指挥歹都等数言赏薄,互市失利,非永乐时比。上因使者还,敕曰:“文皇帝以尔通阿鲁台,岁征马三千匹赎罪,尔亻免首听命。朕实尔宽,而妄意无厌,是速败也,其亟图改。”已而以通瓦刺,罢其部落贡献。
九月,兀良哈犯边,右参将杨洪追击于白塔儿三岔口,值兀良哈五百骑,击败之,射死十二人,擒三人。六年冬十月,左参将黄直巡边,至闵安山,值兀良哈三百余骑,
击败之,福余卫火脱赤完哈等,假射猎,屡犯边,至是被擒,磔于市。寻复以游骑犯密云扒头崖塞,射伤戍卒,又掠牛心山。七年冬十月,兀良哈千骑自毡帽山犯广宁、前屯等卫,守将曹
义擒其将孛台。会三卫来朝,﹃示之。九年秋七月,兀良哈入寇,命成国公朱勇等率诸军二十万,分道出塞击之。朱勇同太监钱僧保由中路,出喜峰口;兴安伯徐亨同
太监曹吉祥由南路,出刘家口;左都督马谅同太监刘永诚由北路,出界岭口;都督刘怀同太监但住由西北路,出古北口。俞滦河,渡柳河,经大小兴州,过神树,破福余于全宁,复破泰宁、朵颜于虎头山,出所掠万计。而都督杨洪出黑山,俘斩安出部。各论功加秩。三卫从是寝衰,然怨中国益刺骨,因纠也先入寇,为之乡导矣。
十二年春正月,都御史王翱同总兵曹义巡边,抵广宁。兀良哈伏骑林中,义击败之,时瓦刺也先亦东侵三卫,乃遣使敕谕之,毋为瓦刺诱。十四年三月,福余、泰宁共潜结也先入寇,朵颜独扼险不从。
也先至,不能入,大掠二卫人畜去。其秋,旋与也先合。土木北狩,命都御史邹来学经略京东,并设参将总兵,罢朵颜三卫互市。景帝景泰六年,朵颜诸卫来朝,乞耕地及犁铧种粮,诏予粮三
十石。未几,寇独石。先是,既罢三卫互市,景泰二年,复议予贡。然三卫常窜名瓦刺使中,窥我遇北使厚,不无心望,且结婚漠北挟为重,稍侵轶,
尽没辽河东西三岔河北故地,蓟、辽多事自此始。四年,兵部尚书于谦言三卫使叠至,颇为瓦刺间,宜令边臣严备,因条上防御事,诏自是使至,伴二三人入京,余不得辄入关。已而泰宁卫都督佥事单于帖木儿乞大宁废城及甲盾,谦
持不可。帝重绝三卫欢,遣译者语大宁城逼近塞,不便驰猎,又炎暑,多生疫,其甲须寇至乃给,谋遂沮。至是寇边,参将叶盛督兵破走之。宪宗成化元年春二月,孛来为三卫请赏,不许。自景秦末,三
卫多与孛来通,贡使浮额,随孛来使者走云中,朝廷羁縻不问。至是,孛来为请赏,敕谕四方贡使,赏有成额,三卫曩朝贡从东路喜峰口,今朵颜都督朵罗干等擅易贡道,希混赏,朝廷照例分别,又何诛焉。寻复阑入边,遣都督季铎往谕,至泰宁还。兵部以奉使无状请逮治,诏贷之。
十二月,泰宁卫都督刘玉、兀喃帖木儿等,请市牛及农具塞下,并乞赐蟒。上谕蟒衣勿与,他听与民交易。朵颜卫兀研帖木儿因请职事,兵部覆未有成劳,例无升授,不许。
二年十二月,瓦刺遣使贡马,挟三卫从喜峰口入。诏待以三卫礼,敕其渠阿失帖木儿无纠朵颜妄更贡道。十四年秋七月,三卫部落各请从便道入贡,并求开市。时太监
汪直方与兵部侍郎马文升争辽东抚剿异同,故三卫乘间挟我也。诏边吏以朝廷恩义谕之。孝宗弘治二年,兵部尚书马文升请修边备。先是,自天顺后孛
来潜通三卫,屡入塞,中国羁縻不绝,诱致之,亦不敢大为寇。至是,文升奏往岁三卫盗漠北马,经大同、宣府,报敌老营。今两镇经年不报,疑彼此相通,乞于团营选马步三千赴永平、三千赴密云防御,及会两镇巡操。从之。
十一年冬,朵颜入■。先是,边军烧荒出塞,遇寇骑掩杀之,边衅遂起。马文升檄守臣分据要害,相机剿杀。仍请玺书切责三卫头目。从之。十七年秋七月,朵颜道小王子入寇大同。上御暖阁,召大学士
刘健等议出兵。李东阳言:“朵颜通潮河川、古北口,距京师一日而近,宜固根本,无远出师自疲。”上深然之。时朵颜部落益蕃,屡侵盗,而诸部独花当以完者帖木儿裔种最贵。花当次子把儿孙骁勇敢深入,结婚小王子,为中国患滋甚。
武宗正德四年冬,泰宁卫满满率部落二万余,欲附居塞下避北敌。令居故镇安堡,戒无旁啮。其后花当部屡挟增贡,诏暂增一年,不为额。花当部坚请,不从,乃益勾小王子与合谋。
十年夏四月,朵颜把儿孙自鲇鱼关毁垣入马兰谷,杀参将陈干,命都督桂勇讨之。巡抚顺天都御史王倬谋曰:“敌知吾兵屯西,必东入。”乃命指挥叶凤伏山下,敌果入,伏发,败之。把儿孙遣杜秃等来请贡,且献马赎杀陈干罪。兵部尚书王琼持议,必以把儿孙偿干,乃罢兵予贡。把儿孙辄谩言,呼杜秃等去。竟予把儿孙贡,班师。亡何,复入寇,参将魏祥全军殁,终正德世不能讨。
世宗嘉靖十一年十二月,朵颜三卫寇边。先是,朵颜都督花当长子革列孛罗早死,其次把儿孙谋夺嫡不得。把儿孙寻亦死。革列孛罗子革兰台贡马请嗣,兵部令转译部落方许贡。革兰台乃寇渔阳诸小关堡,率残破。至是,巡抚都御史王大用欲厚创朵颜,城其雾灵山,不
果。会阿堆哈利赤频入建昌、喜峰口,恣杀掠,革兰台又请升秩。御史连疏诋大用,请以毛伯温代。大用既去,诸卫益盗边,边人皆废耕牧,而朵颜诸部目益横。
二十年秋七月,革兰台求增贡卫三百人,不许;请二百人,亦不许。时剽掠塞下,声言结小王子入寇。会俺答自云中深入太原,边吏恐,谬曰:“山海关诸边无儆,亦朵颜诸卫功也。”诏补前贡失期者卫二百人。
二十三年,朵颜侵蓟州塞。先是,蓟镇总兵郄永出塞,袭朵颜别部李家庄,斩四十余级。李家庄零骑居近独石,不通大部,惯盗马,狡而善射,敌追辄走险,亦颇为我捍边。是役藉怨转与敌合,而辽东塞亦以朵颜故频边警。
二十六年冬十月,朵颜益结海西诸部,出投辽东、西塞。无何,革兰台死,子影克袭。故事,三卫以贡时身受职,至革兰台父子始遣人代请。而影克剽悍俞于父,益诱俺答大入塞。
二十九年九月,始置蓟辽总督,以蓟州、保定、辽东三镇隶焉。改孙礻会为兵部侍郎,总督蓟辽。未几,以何栋代之。初,俺答逼都城,数言辽阳军。辽阳军者,俺答所呼朵颜也。至是始设蓟辽总督,以兵戍之。然朵颜部时时犯塞,咸宁侯仇鸾■知影克克实首祸,欲发兵掩之。何栋曰:“朵颜犬羊也,纵有反复,为患尚小。若剪除朵颜,漠北窥隙,必且凭为巢穴。是毁藩篱,延寇以自近也。”上从栋言。已而,栋设计擒叛人哈舟儿、陈通事,传首九边。
二十六年三月,土蛮打来孙始收三卫,导入蓟州长林口,俞建昌,营滦河,掠永平诸邑。三十八年二月,蓟州塞警。自练兵议起,镇兵减什之二,而春
防视秋防,又杀什之五,以故最单弱。把都儿、辛爱拥数万骑,以朵颜影克为乡导,入寇。总督侍郎王忄予所遣侦谍皆被杀,遂薄塞下。忄予疏请援兵,大学士严嵩谓抒挟寇为重,欲坐縻金钱。不报。敌骑渡滦水,由潘家口入,大掠蓟。忄予遣总兵马芳等以轻兵八千,夜驰出其后牵之,遂不敢深入,三日引去。忄予兵尾而击之,颇有斩获。诏逮忄予及总兵欧阳安,俱论死。
六月,改宣大总督扬博于蓟辽。博闻命驰至镇,区画战守。以朵颜诸卫每外通,不为我用,乃约诸帅同时举烽燧,扬旄纛,自居庸至山海关,弥漫千余里,旌旗蔽空,驳石震山谷。如是者三,漠北大骇,以为边兵顿增益,终岁不敢近塞。
三十九年三月,影克复纠把都儿、辛爱等犯一片石,参将佟登御却之。四十年冬十月,影克纠东西数万骑,溃墙子岭而入,大掠通州,总督侍郎杨选逮论死。
穆宗隆庆元年九月,朵颜董狐狸纠土蛮数万骑入界岭口,援师四集,引还失道,坠死者甚众。董狐狸亦革兰台子也,时影克出义院口,边军以火枪击之,毙,而子长昂与狐狸颉颃。
二年夏四月,以侍郎谭纶为总督,拜戚继光大将军,专理练兵。纶上言:“今之策边防者,皆曰乘障。夫蓟、昌见卒不满十万,而老弱且半,散布于二千里之间,画地而守。彼以十万众攻我一军,欲不破不可得也。故臣以为御敌莫如游兵,燕、赵之士,自边警以来,锐气尽矣。非募吴、越习战卒万二千人杂教之,必无成功。此万二千人者,臣与戚继光召可立至,用之可立效,散之归农,可使无后忧。而时方虞其有他,是尚疑臣与继光不可信,安能胜敌。夫我兵素未一当敌,战而胜,彼不心服,再破之,乃终身创矣。”继光亦上言:“边镇之卒,壮者役于私门,老弱仅以充伍,有火器而不能用,弃土著而不能练。弓矢之力,不强于贼,而与贼共之,且不知兵法长以卫短、短以救长之数。教练之法,实用则不美观,美观则不实用,今皆虚名耳,其实无有也。臣又闻蓟之地有三,平易交卫,内地之形也;险易相半,近边之形也;山谷仄隘,林薄蓊翳,边外之形也。敌入平原利于车,在近边利于骑,在边外利于■,三者迭用,乃可制胜。今边兵惟习马耳,未闲山战谷战林战之道;惟浙兵能之。臣发迹浙江,思用浙人,愿陛下更予臣浙江杀手三千,鸟铳手三千,更于西北召募得马军五枝,步兵十枝,听臣统练。方今朝议纷呶,易于改弦,而臣拥重兵,易生嫌二,请设监军科道官一人以督臣,使臣无掣肘虞。”疏上,俱报可。纶、继光浚隍增陴,边备甚设,而时俺答亦奉款,迄隆庆,三卫修职谨,边鄙稍息。长昂袭职为都督。
神宗万历元年,董狐狸索赏喜峰口,启衅。总兵戚继光猝勒兵青山围之,狐狸以身免。寻缚首恶献,予款,治改喜峰口守备为参将,弹压之。三年二月,总兵戚继光追逐长昂坠马,几获之,跳而免,驰去。
生缚其叔长秃,羁董家口,昂纳马钻刀盟,乃释之。已长秃复叛,合董狐狸纵掠。六年二月,泰宁卫速把亥犯辽东,总兵李成梁直捣劈山,大创之。
长昂勒赏,阻诸部入贡。遣弟蟒金率精骑窥喜峰西,掠前屯,薄山海、一片石。十一年五月,泰宁卫伯言把都纠众花大等,大举攻镇宁堡。伯言故速把孩子也。先是速把孩入镇彝堡,李成梁遣裨将李平胡逆之,
射速把孩中胁坠马,苍头李有名斩之。至是报仇,入犯,成梁出兵黑山佯为北伐,而夜遣李得全驰入镇宁为内应,旦日亲自搏战,李宁以刀击花大伤额,复贯矢中膊,大哭失声遁。既而伯言复偕长昂、董狐狸三万骑犯广宁,杀掠吏士一百二十有奇,李平胡跳击之。会大风扬沙,昼晦,顷之,雷雨大作,水深数尺,走出塞。时三卫属部八十余种,而昂与董狐狸兵最强,然部落不俞万。
十二年春,董狐狸犯前屯,锦、义备御祖承训击败之,总兵李成梁追奔太康大定堡,多斩获。八月,长昂入下庄,总兵杨四畏、副总兵徐从义击却之,追至
老鸦岭而还。已复纠哈不慎等数万骑,以打牲为名,图盗边。会上视山陵,昂往来红螺川射猎,调部落东西驰甚恣也。然亦以犯边罢赏,颇窘。十三年夏四月,伯言把都复入塞,游击周思孝逐之,走辽河,
河深不能猝渡。李成梁追袭之,从丁字泊堡出,布阵为一二字,一字冲锋,二字继进。伯言望见兵至,跳骑挑战,成梁驰之,巡抚李松趋二字阵,鼓行而前,大败之,斩首八百级,得名王扯征、孛来等十三人。
六月,董狐狸率其属三百余,叩关脱帽,请甚哀,言犯辽皆东西部落同姓名者,非其罪,愿得奉抚赏。长昂以李成梁声捣穴,一夜数徙帐,亦哀请款。及已得抚,则愈骄。
十四年春正月,花大、伯言等复纠土蛮犯前屯,李成梁选轻骑出塞,绕其后,而自率兵当之,夹击,大败走。九月,伯言把都复入塞,攻镇彝堡,边军御之,三昼夜不解甲,
复大败去。伯言痛哭曰:“阿父怨终不可报矣。”十八年春正月,长昂部落入贡,夺赏会同馆,大哗,欲杀礼部尚书于慎行,主事张我绩谕解之。
长昂遣弟獐兔拨计来讠盟,石门游击陈愚闻绐执通事张五烈等﹃之。长昂同弟蟒金犯董家口。二十二年冬十二月,伯言复入塞,总兵董一元伏精骑镇武堡,
俟其深入,士卒从中起,循墙而进,搏战,大败之。伯言中流矢死。哨骑生得伏谍郎打儿罕等七人。郎打儿罕,长昂心膂也,昂愿革二年旧赏请赎,上幸许,昂自是稍戢。
二十四年冬十月,福余卫伯牙儿挟赏罗文峪,拒却之。寻以千骑突青山口,连犯扒头崖、三道岭,并失利去。二十九年冬十月,伯牙儿妻唐翠阿不亥叩关求款,命给半赏。
十二月,长昂求款,命复朵颜诸卫马市木市于宁前。已而獐兔拨计修石门郗,掠车厂庄,总兵尤继先出塞至红草沟,击斩八十有奇,昂与蟒金代叩关。
三十四年冬十一月,拨计挟赏苇子谷。长昂、蟒金复勾西部班不来世等万骑犯山海关,总兵姜显谟击之。时督税太监高淮在辽东闻警,仓卒调兵自卫,及长昂退,称斩获功。未几,长昂围猎坠马死,子赖晕歹踵昂辙,同蟒金纠阿镇等挟赏擦崖子关。
三十六年冬十一月,赖晕歹入建昌河流口,大掠而去,复纠插汉鬼台吉等,入寇连山驿,总兵杜松出中左所长岭山,夜至哈流兔袭拱兔营,大斩获。然诸部益,因入大胜堡。总督侍郎王象干谕诸部各听抚,专剿赖、蟒,赖、蟒势孤,乃属西部哑拜台吉请款。
四十年十一月,蟒金、赖晕歹乘边军烧荒,入圄山堡,纵掠曹庄,宁远参将李应撰失亡官军九十人。四十一年春三月,朵颜卫头目脱来、福余卫头目火烧赤各授指
挥佥事,赐敕。四月,炒化、宰赛、■兔等以三万骑屯玉文谷,陷七台,杀千总佟修凤等,边军失亡五百人。朵颜满旦嬖只赤连犯挂甲岭、麻郎谷。
四十三年夏六月,辽东边将率兵出猎曹庄,蟒金尔乘机入犯,杀掠五十余人,丧卒二百二十余人。十二月,杜松击火落赤于柳门,败之。四十六年夏四月,满旦及男温布台吉等,睥睨石塘间,而马兰
亦报蟒金尔声犯桃林、界岭,蓟镇戒严。未几,石塘游击朱万良调援辽,满旦母子益恣,以万骑攻白马关及高家堡。顷之,寻盟。盖自隆庆来,长昂称枭桀,雄塞上,垂四十年,而土蛮部落如虎墩、炒花、宰赛、■兔辈东西扬动,边吏疲于奔命。至满旦以一妇踯躅曹、石间,竟不可制,然亦自此渐微弱,不能自立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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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一



○亲征漠北成祖永乐元年春二月,遣使赍玺书往谕鞑靼可汗鬼力赤,赐金绮四,并敕太师右丞相马儿哈咱、太傅右丞相也孙台、太保枢密知院阿鲁台等以遣使往来意,各赐文绮二。未几,犯辽东塞。十月,
■永平。是时鬼力赤非元种,其臣不肯下。已而鬼力赤与阿鲁台击瓦刺马哈木,战大败。马哈木、阿鲁台皆遣人入贡。闰十一月,阿鲁台寇灰沟村、黄甫川。
三年春正月,阿鲁台部落扫胡儿来归,且告鬼力赤闻兀良哈内附,遂相猜防,数遣人伺塞下。令谨备之。四年春三月,以书谕鬼力赤汗,不报。时诸部不服鬼力赤,阿
鲁台执而杀之,遂迎立蒙古族本雅失里,以阿鲁台为大师,始与中国不通。瓦刺马哈木特与阿鲁台势不相一,遂各相雠杀。六年春三月,遣鸿胪寺丞刘帖木儿不花以织金文绮,持玺书,
谕本雅失里,不报。都督佥事吴允诚子答兰、柴秉诚子别立哥请出塞自效,从之。允诚初名把都帖木儿,秉诚初名伦都儿灰,皆降人也。七年夏四月,遣都督指挥金塔卜歹、给事中郭骥以彩币赍书谕
本雅失里,并赐阿鲁台、马儿哈咱、脱火赤、哈失帖木儿等彩币,竟杀骥。五月,封瓦刺马哈木时为顺宁王。秋七月,以淇国公丘福为大将军,武城侯王聪为左副将军,同
安侯火真为右副将军,靖安侯王忠、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,帅师北征。陛辞,上密授以方略,且戒之曰:“毋失机,毋轻犯,毋为所绐。一举未捷,俟再举,尔等慎之。”
八月,丘福出塞,率千余骑先至胪朐河,南遇游兵与战,败之。福遂乘胜渡河,又获间我者尚书一人,福饮之酒,问:“本雅失里今安在?”尚书诈言:“本雅失里闻王师来,北遁,去此未远,可三十里。”福大喜曰:“当疾驰擒之。”时诸军未集,诸将皆恐,李远曰:“将军轻信谍者,孤军深入,进必不利,莫若结营自固,以待我军毕至。”王聪亦力言不可。福不听,先驰马挥士卒行,诸将不得已,与之俱行,大众掩至,围之,李远、王聪率五百骑突阵,聪战死,丘福及火真、王忠、李远并被执死,全军皆没。事闻,上大怒,以书谕皇太子曰:“比遣丘福北征,以其久在兵间,必能任事,何意福违弃朕言,孤军轻进,安平侯等泣谏不从,遂皆陷没。若不早举殄灭之,边患未巳,今选将练兵,来春朕决意亲征。”
冬十月,诏户部尚书夏原吉议北征粮运。上曰:“近工部所造武刚车,足可输运,然道远人力为难。朕欲以所运粮,沿途筑城贮之,量留兵守,以候大军之发。”于是原吉议用武刚车三万辆,约运粮二十万石,踵大军行。每十日程筑一城,斟酌贮粮,以候军还。上然之。
八年春正月,以皇长孙留守北京,命夏原吉兼掌行在六部及都察院事辅之。丁未,车驾发北京亲征,学士胡广、庶子杨荣、谕德金幼孜从。三月,出塞,次凌霄峰,登绝顶,望漠北,万里萧条,顾广等
曰:“元盛时,此皆民居也。”至清水原,其地水咸苦,不可饮,人马皆渴。明日,营西北二里,有泉涌出,甚甘冽,军中赖以不困。上取亲尝之,赐名神应泉。
四月,次长清塞,地极北,夜望北斗已在南矣。师次阔泺海,其水周围千余,斡难、胪朐,凡七河水注其中。五月丁卯朔,入胪朐河,哨马略黄峡,遇寇骑,得箭一矢、马
四匹而还。甲戌,指挥款台略玉华峰,擒一骑译之,始知■在兀古儿札河,大兵遂渡饮马河。乙亥,以清远侯王友驻兵河上,留金幼孜营中。上以轻骑前进,人赍二十日粮,以方宾、胡广随。戊寅,至兀古儿札河,本雅失里先遁,夜倍道追之。己卯,至干难河,元太祖始兴之地也。本雅失里率众拒战,上麾前锋迎击,一鼓败之,本雅失里弃辎重,以七骑渡河遁去。
六月,班师至飞云壑,阿鲁台复来战,上率精骑冲阵,大呼奋击,阿鲁台堕马复上,我师乘之,追奔百余里,斩其名王以下百数十人,阿鲁台携家属远遁。时热甚乏水,军士饥渴,遂收兵还营。己酉,车驾发广漠,时残骑尚出没尾我,上命伏兵河曲,佯以数人载辎重诱之,上按精兵千余最后发。寇望见大兵渡河,贪所载物,竞趋而至,伏发,仓皇走,上率兵扼之,奔渡河,马陷入泥淖,生擒数十人,遂无敢窥我后。师次擒胡山,上令勒铭曰:“瀚海为镡,天山为锷,一扫胡尘,永清沙漠。”次清流泉又勒铭曰:“于铄六师,用死■丑虏。山高水清,永彰我武。”会军士乏食,上令以所储供御粮炒散给之,下令军中粮炒多者许借贷,还京倍酬其直,军中赖之。上在师中,每日暮犹未食,中官具进膳,上曰:“军士未食,朕何忍先饱!”
七月,还次开平,宴劳将士。上曰:“朕自出塞,久素食,非乏肉也。念士卒艰食,朕食肉岂能甘味,故宁已之。”车驾还至北京。九年冬十二月,阿鲁台遣使来纳款,且请得部署女直、吐蕃诸
部。上以问左右,多请许之,黄淮独不可,曰:“此属分则易制,合则难图矣!”上顾左右曰:“黄淮如立高冈,无远不见。诸人处平地,所见惟目前耳!”乃不许阿鲁台之请。
十年秋九月,瓦刺顺宁王马哈木特灭本雅失里,立其族答里巴,马哈木特实专政。十一年秋七月,上巡北京,敕阿鲁台无以丘福事怀虑,比之汉呼韩邪、唐阿史那社尔,赐金锦谕意。先是,阿鲁台为瓦刺攻败,
穷蹙,以其妻孥部落奔窜而南,保息塞外。于是遣使奉表称臣,贡驼马。上言马哈木特灭本雅失里之罪,请讨之。上曰:“阿鲁台势穷来归,非其本心。然天地覆育,岂有所择。纳其贡使,封为和宁王,赐金帛,仍居漠北。”瓦刺马哈木特怨阿鲁台朝贡不至。
十二年春二月,诏亲征瓦刺,以安远侯柳升、武安侯郑亨将中军,宁阳侯陈懋、丰城侯李彬领左右哨,成山侯王通、都督谭清领左右掖,都督刘江、朱荣为前锋。
三月,车驾发北京,皇太孙从,上谓侍臣曰:“朕长孙聪明英睿,勇智过人。今肃清沙漠,使躬历行阵,见将士劳苦,征伐不易又。”谓胡广、杨荣、金幼孜曰:“每日营中闲暇,尔等即以经史于长孙前讲说,文事武备,不可偏废。”夏四月,驻跸兴和,大阅,五军尽出塞。五月,师次杨林城。上阅武之暇,皇太孙侍,语及创业守成之难。
六月三日甲辰,师至撒里怯儿之地,前锋刘江遇敌三峡口,击走之。上度其必大至,严阵以待。乙巳,获谍,知马哈木特距此百里,兼程赴之。戊申,发苍峡,次兰忽失温。答里巴、马哈木、太平、孛罗扫境以三万人来战,顿山巅不敢发。上遣铁骑挑之,敌奋而下,安远侯升以神机炮毙其骑数百,上率铁骑乘之,遂败却。武安侯亨追击,中流矢退;宁阳侯懋、成山侯通率兵薄其右掖,不动;丰城侯彬、都督青攻其左,敌殊死战,都指挥满都死。上遥见,率铁骑驰击,呼声动天地,马哈木特不能支,大军乘之,遂大溃走。追至土刺河,生擒数十人,马哈木特乘夜北遁。时瓦刺虽大创去,然杀伤亦略相当。夜二鼓,上还帐中,遂下令班师。壬子,师出三峡口,余众复聚山上,数百人据海子,诸军以火铳击之遁去。还至饮马河,阿鲁台遣头目锁住等来朝,言阿鲁台有疾,不能至。上遣使赐之米百石、驴百匹、羊百牵,别赐其部属米五千石,慰抚甚厚。是役也,内侍李谦恃勇,引皇太孙于九龙口临战,几危,上大惊,急追回大营,谦惧罪,自经死。师次黑山峪,颁诏天下。己亥,驻跸沙河,皇太子遣兵部尚书金忠等迎表至。八月,上还北京。
十三年冬十月,瓦刺马哈木特遣使贡马谢罪。瓦刺使者言马哈木特虑阿鲁台与中国和好,将为已害,拟率众至干难河北,俟冬袭阿鲁台。敕镇守宁夏宁阳侯陈懋防边,大同、开平、辽东皆如之。
十四年春三月,阿鲁台遣使奏战败瓦刺,献所俘人马,特使宴劳彩币。秋九月,瓦刺顺宁王马哈木、贤义王太平、使臣观音奴不花来朝,辞还。赐钞为道里费,遣使赍玺书同往,谕以顺逆福祸之道,
赐彩币。十五年秋八月,瓦刺顺宁王马哈木死,以其子脱欢袭顺宁王。十九年冬十月,阿鲁台叛,数■边。初,阿鲁台为瓦刺所攻,穷蹙南窜。久之,生聚蕃富,遂桀骜。每朝使至,辄侮或拘留苦
之。时时部落出没塞下,为■。上尝谕其使还语阿鲁台,竟不悛。至是,大举围兴和,都指挥王祥战死,上遂议亲征。
十二月,上命大臣集议,户部尚书夏原吉等共议,宜且休[B13W]兵民,严敕边将备御,未奏。会上召兵部尚书方宾,宾言:“今粮储不足,未可兴师。”遂召原吉问边储多寡,对曰:“仅给将士备御之用,不足以给大军。”且言:“频年师出无功,戎马资储,十丧八九。灾■间作,内外俱疲。况圣躬少安,尚须调护,勿烦六师。”上不怿,令原吉往视开平粮储。既而刑部尚书吴中入对,与方宾同,上益怒。宾惧,自缢。命锦衣官耳原吉还,至则方启廒理储,锦衣促之,原吉曰:“姑俟毕此,不然,恐有侵盗。死吾安之,不以累公。”及至,上问亲征得失,具对如初。上令同中系于掖庭狱。时礼部尚书吕震数乘间言宾与中、原吉皆忄佥邪诬罔,上信之,命戮宾尸。将杀原吉,召杨荣问原吉平昔所为,荣力言其无他,怒稍释,置不问。
二十年春二月,命英国公张辅等议北征馈运,辅等议分前后运,前运随大军行,后运继之。前运总督官三人,隆平侯张信、尚书李庆、侍郎李昶。车运骡运各分官领之,领车运者二十六人,泰宁侯陈愉、都御史王彰等,领驴运者二十五人,镇远侯顾兴祖、尚书赵Р等。后运总督官二人,保定侯孟谟、遂安伯陈英等。各率骑兵千人,步兵五千人护行。凡前后运用驴三十四万,车一十七万七千五百七十三辆,挽车民夫二十三万五千一百四十六人。运粮凡三十七万石,并出塞分贮。
三月丁丑,亲征阿鲁台。戊寅,车驾发北京。辛巳,师次鸡鸣山。阿鲁台闻上亲征,遂夜遁。诸将请追之,上曰:“彼非有他计,譬诸狼贪,一得所欲,急走,追之徒劳。少俟草青马肥,道开平,俞应昌,出其不意,直抵窟穴,破之未晚。”
四月辛丑,师次龙门,戍卒言阿鲁台仓卒遁去,遗马二千余匹于洗马岭。敕宣府指挥王礼尽收入城。五月辛酉,师次独石,端午,赐随征文武**臣宴。乙丑,师度
偏岭,命将士猎于道旁山下。丁卯,大阅诸将。戊辰,观士卒射,有一卒三发皆中,赐牛羊银钞。上亲制《平戎曲》,俾将士歌之。辛未,师发隰宁西凉亭。西凉亭者,故元往来巡游之所。上望其颓垣遗址,树木郁然,谓侍臣曰:“元氏创此,将遗子孙为不朽之图,岂计有今日?《书》云:‘常厥德,保厥位,厥德靡常,九有以亡。’况一亭乎!”因下令禁军士斩伐树木。癸酉,次闵安,下令军中樵牧不得出长围外。时营阵大营居中,营外分驻五军,建左右哨掖以总之。步卒居内,骑卒居外,神机营在骑卒之外,神机营外有长围周二十里。癸未,师发威卤镇,次行州,命户部以山西、河南、山东所运粮六万余石储于山海。
六月癸巳,师次威远川,开平来报阿鲁台进攻万全,诸将请分兵还击之,上曰:“此诈也。彼方虑吾捣巢,故为牵制之术。”疾驱之,果遁去。七月己未,师次煞胡原,前锋都督朱荣等获阿鲁台部属,送御
营,备言阿鲁台闻大军发,所部日忧惧,有散去者,其母及妻皆骂曰:“大明皇帝何负尔,而必欲为逆?阿鲁台尽弃其马驼牛羊辎重于阔湾海,与其家属北走矣。”上曰:“兽穷则走,然或挟诡谋,示弱误我,不可不备。”前哨继获其部曲,亦言悉众夜遁,乃召都督朱荣、吴成等还,发兵尽收所弃牛羊驼马,焚其辎重,命旋师。简精兵还击兀良哈,大破之。询降骑言屈裂儿河东北深谷,有贼千余人,令宁阳侯懋以骑兵五千追之。懋率精骑伏隘中,以羸兵辎重诱之。方接战,发伏,大溃走,斩获过半。
八月,以班师,遣书谕皇太子,颁诏天下。九月,上入居庸关,次龙虎台,飨随征将校,京师文武大臣迎
见,上乘法驾入京城。
二十一年夏四月,瓦刺脱欢攻阿鲁台,败之.
秋七月,谍报阿鲁台将犯边,上曰:“去秋亲征,彼意吾不能复出,当亟驰塞外待之。”命安远侯柳升、遂安伯陈英将中军,武安侯郑亨、成国公朱勇、英国公张辅、成山侯王通将左右军,宁阳侯陈懋将前锋,从征阿鲁台。
八月壬子,宴大营五军诸将,因大阅。癸丑,发京师,命大学士杨荣兼军中机务。丙寅,发宣府,次沙岭,赐诸将内厩马。戊辰,次万全。九月,师次沙城,知院阿失帖木儿、古纳台等率其妻子来降,
言:“今夏阿鲁台为瓦刺所败,部属溃散无所属。今闻大军复出,必疾走远避,岂复萌南向之意。”上命赐之酒,俱授正千户。冬十月,师次上庄堡,先锋陈懋知寇在饮马河北,为瓦刺所败,
追至宿嵬山口,遇鞑靼王子也先土干率妻子部属来归。懋引入见,上喜,谓**臣曰:“远人来归,宜有以旌异之。”乃封为忠勇王,赐姓名金忠,以其甥把罕台为都督,其部属察卜等七人皆为都指挥,赐冠带织金袭衣。上曰:“昔唐突厥颉利入朝,太宗言胡、越一家,有矜大自得之意,朕所不取。唯天下之人,皆遂其生,边境无患,兵甲不用,斯朕志也。”遣书谕皇太子,以也先土干纳款之故遂下诏班师,发万全。十一月,次怀来。甲申,还京师。
二十二年春正月,阿鲁台■大同。初,忠勇王金忠来归,屡言:“阿鲁台弑主残民,数为边患,请讨之,愿为前锋自效。”上曰:“卿意甚善,但师出须有名,文帝尝言汉过不先,姑待之。”至是,大同守将奏阿鲁台侵塞,遂大阅,议北征。命安远侯柳升将中军,遂安伯陈英副之;英国公张辅领左掖,成国公朱勇副之;成山侯王通领右掖,兴安伯徐亨副之;武安伯郑亨领左哨,保定侯孟瑛副之;阳武侯薛禄领右哨,新宁伯谭忠副之;宁阳侯陈懋、忠勇王金忠为前锋,从征阿鲁台。
夏四月戊申,诏命皇太子监国,发京师,大学士杨荣、金幼孜从。庚午,师次隰宁,忠勇王金忠所部指挥同知把里秃等获谍者,言:“阿鲁台去秋闻朝廷出兵,挟其属遁。及冬,大雪丈余,人畜多死,部曲离散。比闻大军且至,复遁往答兰纳木儿河,趋荒漠以避。”遂命诸将速进。以获谍功,升把里秃为都指挥佥事。
五月己卯,次开平,遣中官伯力哥赍敕往谕阿鲁台部落曰:“王师之来,止罪阿鲁台一人,头目以下输诚来朝者,优与恩赉。”命柳升率军士拾道中遗骸,为丛冢瘗之,上亲为文祭焉。”
六月戊午,进次玉沙泉,上以答兰纳木儿河已近,令诸将各严兵以俟。己未,命陈懋、金忠率师前进,戒之曰:“两军相当,彼投戈下马者皆良民,勿杀。如其来敌,先以神机铳攻之,长弓劲弩继其后。遇阿鲁台亦生擒以来。”庚申,懋等遣人奏言:“臣等已到答兰纳木儿河,弥望惟荒尘野草,车辙马迹亦多漫灭,其遁已久。”上遣张辅、王通等分兵山谷大索。仍命陈懋、金忠前行觇贼,车驾进驻河上以俟。张辅等相继引兵还奏:“臣等分索山谷,周围三百余里,一人一骑之迹无睹者。”癸亥,陈懋、金忠亦还奏:“引兵抵白邙山无所遇,以粮尽故还。”张辅奏:“愿假臣一月粮,率骑深入,罪人必得。”上曰:“今出塞已久,人马俱劳,北地早寒,一日有风雪之变,归途尚远,不可不虑。卿等且休矣,朕更思之。”甲子,召辅等谕旋师。时军士乏食,杨荣请供御之嬴尽给之,令军中有余者贷不足,入塞官倍偿之,众赖以济。上悦。秋七月庚辰,清水源道旁有石崖数十丈,命大学士杨荣、金幼孜刻石纪功,曰:“使万世后知朕亲征过此也。”丁亥,次翠微冈,上御幄殿,凭几而坐,大学士杨荣、金幼孜侍。上顾内侍海寿问曰:“计程何日至北京?”对曰:“其八月中矣。”上颔之。既而谕杨荣曰:“东宫涉历年久,政务已熟。还京后,军国事悉付之。朕惟优游暮年,享安和之福。”戊子,上次双流泺,遣礼部尚书吕震赍书谕皇太子,并诏告天下。己{刃一},次苍崖,上不豫,下令大营五军将士严部伍,谨哨。庚寅,次榆木川,上大渐,召英国公张辅受遗命,传立皇太子。辛卯,上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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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22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二十二



○安南叛服成祖永乐元年闰十一月,封黎苍为安南国王。安南古交趾地,唐、虞时曰南交,秦为象郡。汉初,南越王赵陀据之,武帝平南越,置交趾、九真、日南三郡,设刺史。建武中,
任延、锡光为守,教民耕种,制冠履,渐立学校。女子征侧、征贰反,马援讨平之,立铜柱为界。建安中,吴分立广州,而徙交州,治龙编县。唐初,改安南都尉府,属岭南,安南之名始此。唐亡,为南汉刘隐所并,未几,国内乱,拥立豪渠丁部领。宋干德初,南汉平,上表内附。黎桓篡丁氏,李公蕴又篡黎氏。公蕴死,孙日尊嗣,淳熙间封为安南国王,安南之为国自此始。再传无子,一女胥陈日。王死,女主国事,日得立。再传为日ピ,僭称越皇帝。累世名皆取日,下易一字,从火上阳之义,亦效日尊而然也。元世祖平云南,遣人召之入觐,不行,大发兵,遣其将脱欢等讨之,十七战皆捷。日ピ弃城遁入海,以粮运不继还。日ピ归国,势复振。日ピ卒,子日尊嗣,曰:“吾祖旧名也。”自是为藩臣,贡献不绝,封安南国王。日尊卒,子日奎立。
洪武初,汉阳知府易济颁诏安南,日奎遣使朝贡,上嘉之,封日奎安南国王。日奎卒,兄子日坚嗣,荒淫不治,其兄叔明逼死之,自立。上曰:“叔明王法所必诛,速择日坚亲贤立之。”叔明惧,请老,传政弟日。日卒,弟日炜嗣,而叔明实端制国事,与占城构兵十余年,数侵思明地。叔明卒,日炜为国相黎季■所弑,立叔明子日。季■,叔明胥也。上曰:“叔明弑日坚而有其国,今季■又杀日炜矣,复以礼待,是厚助乱贼也。”遣行人吕让移书责之。未几,日亦为季■所弑,立其子,又弑立其幼子■,在襁褓中,又毙之,因大杀陈氏。自为舜裔胡公满之后,国号大虞,纪元天圣,上表窜姓名为胡一元,子苍易名■,称皇帝,自称太上皇。至是,诈称陈氏绝,■为陈氏甥,求权署国事,上不虞其诈,许之。
二年夏六月,胡■遣使奉表归思明侵地。八月,老挝军民宣慰使刀线歹遣使护前安南王孙陈天平来朝,
奏曰:“臣天平前安南王日ピ之孙,天明之子,日奎弟也。日奎恭遇天朝,率先归顺,太祖高皇帝封为安南王,赐之章印。数传至日,贼臣黎季■当国,擅作威福。日稍抑损,季■弑之,立其子。未几,复弑而立■,蒙然幼稚,尚在襁褓,季■父子乃大杀陈氏宗族,并■弑之,而取其位,更姓名胡一元,子曰胡■,。臣以先被弃斥,越在外方。季■父子志图篡夺,臣幸以远外见遗。臣之僚佐,激于忠义,推臣为主,以讨贼复雠。方议招军,而贼兵见逼,仓皇出走,左右散亡。逆党穷追,遣兵四索,臣窜伏穷荒,采拾自给,饥饿困厄,万死一生。度势少息,稍稍间行,艰难跋,以达老挝。其时老挝多事,不暇顾臣,瞻望朝廷,远隔万里,无所控告,屡欲自绝,苟且图存,延引岁月。忽读诏书,知皇上入正大统,率由旧章,臣心欣忭,有所依归。伏念先臣受命太祖高皇帝,世守安南,恭修职贡。此贼造逆滔天,陈氏宗属横被歼灭,存者惟臣,臣与此贼不共戴天。”因叩头流涕,上怜而纳之。安南故臣裴伯耆亦来告急,请讨黎季■,愿为前驱效死,自比申包胥。
冬十二月,安南遣贺正旦使者至,上令礼部出陈天平见之,使者识其故王孙也,皆错愕下拜,有感泣者。裴伯耆亦责使者以大义,皆惶恐不能对。上闻之,谓侍臣曰:“安南胡■初云陈氏已绝,彼谓其甥权理国事,请袭王封,朕固疑之。及下询其陪臣父老,皆对曰可,乃下诏封之。今闻弑主篡位,暴虐国人,而臣民共为蒙蔽,是一国皆罪人也。”
三年春正月,遣御史李琦、行人王枢赍敕往安南问胡■篡夺陈氏之故。
六月,安南胡■遣使阮景真随御史李琦上表谢罪,请陈天平归国,仍命行人聂聪赍敕往谕胡■。十二月,安南胡■复遣阮景真随行人聂聪来贡,请迎陈天平。遂
敕行人聂聪送陈天平归国,命征南副将军黄中、吕毅、大理卿薛以兵五千人护行。四年春三月,黄中等护送陈天平至丘温,胡■遣其臣黄晦卿等以
廪饩迎候,礼甚恭,具牛酒犒师。晦卿及诸从者见天平,皆拜舞踊跃。中问:“胡■不至何也?”则曰:“安敢不至,属有微疾,已约嘉林江矣。”嘉林江,季■所居也。中遣晦卿还促■,且遣骑觇之,迎者壶浆相继于道。中信之,径进,度隘留、鸡陵二关。将至芹站,山路险峻,林木蒙密,军行不得成列。会雨潦,忽伏发,大呼鼓噪动山谷,遂杀天平,大理卿薛岩、行人聂聪亦遇害。中等亟整兵击之,桥断不得前,贼遥拜曰:“远人非敢抗王师。天平小人也,非陈氏亲属,敢肆巧伪,今幸得杀之,以谢交人,吾王即上表待罪。天师远临,小国贫乏,不足久淹。”中等引兵还。奏闻,上大怒,谓成国公朱能曰:“蕞尔小丑,乃敢欺我。此而不诛,兵则何用!”能顿首曰:“逆贼罪大,天地不容。臣等请伏天威,一举殄绝之。”上遂决意兴师。敕镇守云南西平侯沐晟调兵南伐,以蜀兵七万五千益之。征黄中、吕毅赴京,以送陈天平失律也。
秋七月辛卯,以成国公朱能为大将军,西平侯沐晟、新城侯张辅为左右副将军,丰城侯李彬、云阳伯陈旭为左右参将。大将军率右副将军、右参将及清远伯王友,统神机将军程宽、朱贵,游击将军毛八丹、朱广、王恕等,横海将军鲁麟、王玉、鹏,鹰扬将军吕毅、朱吴、江浩、方政,骠骑将军朱荣、金铭、吴旺、刘札出等二十五将军,以两京畿、荆、湖、闽、浙、广、西兵出广西凭祥。左副将军、左参将统都指挥陈睿、卢旺等,以巴蜀、建昌、云、贵兵出云南蒙自。兵部尚书刘俊参赞戎务,尚书黄福、大理寺卿陈洽转饷。是日,上幸龙江祭,誓众曰:“黎贼父子,必获无赦,胁从必释。毋养乱,毋玩■,毋毁庐墓,毋害稼穑,毋恣取货财,毋掠人妻女,毋杀降。有一犯者,虽功不宥。毋冒险肆行,毋贪利轻进。罪人既得,即择立陈氏子孙贤者抚治一方,班师告庙,以次定功。”
冬十月,成国公朱能卒于龙州。先是,上察占天象,谓侍臣曰:“西师有忧,朱能其不免乎?”亡何,能卒。事闻,上震悼,辍朝,乃以辅代能。辅发凭祥,度城垒阁,进攻隘留及鸡陵二关,破之,传檄数季■二十罪,谕其境内立陈氏意。进度芹站,两房皆有伏,遣黄中、吕毅搜捕之,遁。进次昌江市,造浮桥济师,遣方政、王恕哨探,直抵富良江。而大军自芹站西折至新福县,遣骠骑朱荣往约沐晟。晟军自临安府蒙自县经野蒲,斩木通道,攻夺猛烈栅、华关隘,贼徒悉奔,筑垒驻兵洮江北岸,造舟径渡,至白鹤遣人来会。时贼恃东、西都及宣江、洮江、沱江、富良江以为固,于江北岸缘江树栅,多邦隘增筑土城,城栅相连,亘九百余里,尽发江北诸郡民守之,号二百万。又于富良江南岸缘江置椿,尽取国中船舰列于椿内。诸江海口,俱下捍木,以防攻击。贼之东都,守备亦严,时列象阵于城栅内,欲守险以老我师。辅等遂自新福移营三带州招市江口,造船图进取。骁骑朱荣败贼众于嘉林汪,沐晟军亦至桃江北岸,与多邦城对垒。辅率大军营于城北之沙滩,与晟合势。时贼所立栅,皆逼江不可上,惟多邦城下沙坦可驻师,而土城高峻,城下设重濠,濠内密置竹刺,濠外坎池以陷人马,城上守具严备,贼兵如蚁。时官军攻具亦完,辅乃令军中曰:“贼所恃者此城,大丈夫报国立功,在此一举,先登者赏不次。”于是将士踊跃,期夜袭城,以燃火吹铜角为号。是夜四鼓,辅遣都督黄中等衔枚舁攻具,过重濠至西城下,以云梯附城。指挥蔡福等先登,诸军继之。城上火ピ齐鸣,铜角竞响,贼仓皇失措,矢石不得发,皆走,师遂入城。贼复巷战,列象为阵,辅等督游击将军朱广等以画狮蒙马,神机将军罗文等以神铳翼而前,象皆股栗,多中铳箭,皆退走奔突,贼众溃乱。官军长驱而进,杀贼帅梁民献、祭伯乐等,追至伞圆山,贼死者不可胜数。辛西,辅等遂克东都。辅与晟驻师抚谕,遣左参将李彬向西都。西都贼闻之,焚宫室仓库,遁入海,于是三江路、宣江、洮江等州县次第诣军门降。辅等督舟师进逼胶水,贼复遁入黄江、闷海等处。
五年春正月,张辅、沐晟等袭贼筹江栅,大破之。又追败贼于万劫江普赖山,斩首三万。又败贼胡杜于盘滩江。两旬,辅等进次鲁江,贼五百艘逆战木丸江,大败之,杀其将阮子仁、黄世冈百余人。
三月,穷追至胶水县闷海口,地下湿不可驻,乃阳为还师,至咸子关,令都督柳升守之。贼果来蹑,辅还军遇于富良江,贼舟亘十余里,横截江中,用船载木立栅,迎拒,又以精卒数万趋陆来战,奋击大败之,斩获数万,江水为赤,乘胜追至闷海口。季■父子仅以数小舟遁走义安,其尚书范见览等降。四月,辅率舟师追至海门泾鹊浅。时晴久水涸,贼弃舟遁,我师舟胶不得前。俄大雨,水涨数尺,舟毕渡,众喜曰:“天赞我也。”五月丁卯,辅与晟等率步骑夹江东西,柳升率舟师水陆并进。甲戌,辅等至茶龙,柳升等舟师亦至,又败贼,获船三百艘,贼遁走。辅等乘胜追之,又败之于奇罗海口。贼屡败困,众遂溃。
乙卯,柳升所领永定卫卒王柴胡等七人,讠得黎季■所在,前格之,缚送升军,并其子澄于海口山中。次日,土人武如卿获黎苍及伪太子芮、将相王侯、柱国黎季猎等,皆缚献军门,安南平。辅奏:“安南本中国地,陈氏子孙已诛尽,无可继,其国中耆老民庶俱请为郡县如中国制。”乃置交趾布政使司、都指挥使司、按察司,分十七府,曰交州、北江、谅江、三江、建平、新安、建昌、奉化、清化、宣化、太原、镇蛮、谅山、新平、义安、顺化、升华,四十七州,一百五十七县,卫十一,所三,市舶司一,改鸡陵关为镇彝关,安抚人民三百二十万,获蛮人二百八万七千五百,粮储一千三百六十万石,象马牛十三万五千九百,船八千七百,军器二千五十三万九千。敕尚书黄福兼掌布、按二司事,又以侍郎张显宗为左布政使,以都督吕毅掌都司事。敕张辅、沐晟、刘俊:“交趾有怀才抱德之人,悉心访求,送京师擢用。”
九月,张辅、沐晟遣都督柳升等赍露布槛送黎季■、黎苍等献俘至京,上御奉天门受之。文武**臣偕兵部侍郎方宾读露布,至“弑主篡国,僭号纪元”等语,上问季■父子,曰:“此为人臣之道乎?”季■父子不能对。诏以季■及子苍下之狱,赦其子澄孙芮等。后季■释自狱,戍广西。子苍、澄以善兵器,赦用之。
冬十月,以交趾所举明经士人甘润祖等十一人为谅江等府同知,赠故安南国王后陈氏子孙七人官。裴伯耆为交趾按察副使。六年春三月,交趾总兵张辅、沐晟振旅还。辅等上交趾地图,
其地东西相距一千七百六十里,南北相距二千八百里,建设军民大小衙门四百七十二。上嘉劳之,赐辅、晟及诸将宴于中军都督府,旗军人赐钞五锭。
七月,论平交趾功,进封新城侯张辅英国公,西平侯沐晟黔国公,丰城侯李彬、云南侯陈旭各增禄五百石,清远伯王友进封清远侯,都督佥事柳升封安远伯,战死都督佥事高士文追封建平侯,并子孙世袭,亲擒黎季■军校王柴胡超擢指挥使,为从者李福等四人,皆升指挥佥事。
先是,交趾平,上问户部尚书夏原吉曰:“升与赏孰便?”原吉对曰:“赏费于一时,有限;升费于后日,无穷。多升不如重赏。”上从之。于是惟升元功,余皆班赉有差。
秋八月,交趾蛮寇简定反。定,陈氏故官,不肯臣黎氏,而轻骑跳归我,从下安南为别将,颇有功,知上不欲复陈氏,遂逸去。至化州,说**盗邓悉等下之。悉等推定为主,称日南王,改元兴庆。出攻咸子关,黎贼余党多应之,而陈季扩、邓景异尤猖獗。黄福奏请益兵,遂命黔国公沐晟发云南、贵州、四川兵数万往征之,仍命兵部尚书刘俊往赞军事。
十二月,沐晟帅师与交趾贼简定战于生厥江,败绩,兵部尚书刘俊、都督佥事吕毅、交趾布政司参政刘昱等皆死之,势益炽,攻陷诸军县。事闻,复命英国公张辅为总兵官,清远侯王友为副,帅师二十万往征之,敕曰:“晟出师失律,致贼猖獗。今闻邓悉死,而八百媳妇、老挝犹供馈者何人?贼云有象五万,又谓我将帅皆易与,宜戒慎,同心协力,早灭此贼。”
七年夏五月,简定称上皇,立陈季扩为大越皇帝,改元重光。季扩者蛮人,自云陈氏后也。安南民不忍弃陈氏,则相率归季扩。秋八月,邓景异攻盘滩,守将徐攻战死。张辅兵至交趾,败贼
于咸子关、大平海口等处,斩首数千,溺死无算,生擒贼党监门卫将军潘抵等二百余人,获船四百余艘。贼酋阮世美、邓景异跳身奔季扩。季扩称故王后,请封,辅不听,进兵至清化。时季扩据地稍远,而我兵悉穷追简定至演州,分沐晟兵从磊江南,都督朱荣舟师抵牛鼻关,辅自率骑兵至美良。简定弃马走吉利深山,搜得之。并获其将相陈希葛、阮宴等槛送京师,惟陈季扩、邓、景异逃于义安。简定至京伏诛。
八年春正月,张辅败贼党阮师桧于冻潮州,斩首五千级,生擒伪将军范友、陈原卿等二千人,悉坑之,筑尸为京观。上劳苦张辅久暴师役,召辅还。辅奏余贼未平,请留黔公沐晟镇之。五月,追败季扩于灵长海口,别将江浩至鲁江,战不利。
十二月,季扩遣使胡彦臣上表请降,上遣方政谕季扩以为交趾右布政使,又以其党陈原樽为参政,胡具澄、邓景异、邓为都指挥,潘季佑为按察副使。然季扩实欲缓师期耳,不肯之任,而掠如故。
九年春正月,命英国公张辅为副将军,会征夷将军沐晟讨交趾陈季扩。敕四川、广西、江西、湖广、云南、贵州六都司,安庆等十四卫,发兵二万四千随征。
七月,张辅至交趾,督兵败贼党阮朔、胡具澄、邓景异等于九真州月常江,寻复率舟师追枭贼黎■斩之。慈廉、福安诸州县皆平。十年秋八月,英国公张辅破贼于神投海口,擒其翊卫将军邓汝
戏。少保潘季佑遁可雷山乞降,辅承制以季佑仍按察副使,理义安。冬十月,命镇守交趾都督韩观运广东粮万石赴交趾,给军食。张辅破贼于西心江。
十一年冬十二月,英公张辅、黔公沐晟合兵败贼于爱子江。时辅、晟等进兵顺州,贼党阮师桧屯爱子江,设象伏兵候官军。辅侦知之,以戒先驱。**象来冲,一矢落其象奴,再矢破其象鼻,奔还贼阵,自相蹂践,官军乘之,大败,斩贼将阮山,生擒伪将军潘经等数十人,贼众死者无算。
十二年春正月,兵至政和县罗蒙江,皆悬侧径。英公张辅舍骑■进,大索,讨中邓景异,擒之,并获阮师桧于南灵州。季扩遁走老挝,都指挥师佑蹑之,进克老挝三关,蛮人溃散,弃季扩及其妻妾于南么,生絷以归。八月,交趾陈季扩伏诛。
十三年夏四月,命英国公张辅镇守交趾,加陈洽兵部尚书,赞军务。辅下交南,凡三擒伪王,威镇西南,而尚书黄福有威惠,交人怀之,戢伏莫敢动。
十四年夏四月,交趾镇彝卫百户丁仕验来朝,贡马谢恩。赐钞币,遣还。五月,设交趾府州县儒学及阴阳、医学、僧纲、道纪等司。英国公张辅奏自广东钦州天津驿经猫尾港至涌沦、佛淘,从万宁县抵
交趾,多由水道,陆行止二百九十一里,比丘温故路近七驿,传便往来,从之。寻交趾布政司右参议莫勋,三江等府土官杜惟忠等来朝,贡马及金银等物,特赐宴劳,升勋为右布政使,杜惟忠为参议。镇彝卫并交州中左右卫指挥陶弘等,各遣人贡马及方物,各赐钞币遣还。
冬十一月,召交趾总兵英国公张辅还京,命丰城侯李彬代镇守。辅经营交趾,前后十年。命监察御史黄宗载巡按交趾。交趾营房皆覆茅,多火,宗载令三司募官伐材陶瓦,不半年,营房皆覆瓦,火患遂息。
十六年春正月,交趾清化府俄乐县土官巡检黎利反。利初从陈季扩充伪金吾将军,后束身归降,以为巡检,然中怀反侧。张辅还京,至是,僭称平定王,以弟黎石为相国,段莽为都督,聚党范柳、范晏等四出剽掠。总兵丰城侯李彬遣都督朱广讨之,擒斩数百人。利败走,擒宴,彬请就交趾戮宴以徇。先是,李彬代张辅镇交趾,中官马骐为监军,定岁贡扇万柄,翠羽万■。骐墨而残,交人苦之,三年间叛者四五起,而黎利最剧。
十七年冬十二月,巡按交趾御史黄宗载上言:“交趾人民新入版图,劳来安辑,尤在得人。而郡县官多两广、云南举贡,未历国学,遂授远方,牧民者不知抚字,理刑者不明律意,若俟九年黜陟,废弛益多。宜令至任二年以上者,巡按御史及布、按二司严加考核,上其廉污能否以凭黜陟。”疏上,报可。
十八年夏五月,敕丰城侯李彬:“叛■黎利、潘僚、车三农、文历等迄今未获,宜尽心画方略,早灭此贼。”交趾左参政冯贵、右参政侯保讨黎利,战死。保,真定赞皇人,由国子生知广城县,有善政。初设交趾郡县,择人抚治,升交州知府,迁参政。时黎利剽掠郡县,保率民兵筑堡于要害御之。贼来攻,保与战不胜而死。贵,湖广武陵人,举进士,为给事中。升交趾参政,能抚辑流民,归附者众。有土兵二万余人,皆劲勇习战,每出阵有功。后中官马骐疾之,尽夺其土兵。及黎利反,众强贵剿捕。独以羸卒数百,遇贼兵众,贵力战而死。保为政廉恕,贵有方略,其死也,人皆惜之。
十九年夏五月,丰城侯李彬上言:“交趾地荒远,不通馈运,乞依各都司卫所例,分军屯田以供粮饷,度地险易为屯守征调之多寡。”从之。秋九月,李彬言:“黎利奔老挝。进兵讨捕,老挝辄遣头目览耆
郎阻我兵勿入境,云即发兵,大索到送军门。久之,竟不获利。”上以老挝匿贼持两端,令彬遣头目至京诘之。寻召彬还,以荣昌伯陈智代。冬十月,赦黎利为清化知府,遣内官山寿谕利,竟不赴。
二十二年,仁宗即位,黎利自老挝复还宁化州,伪求降,不出。九月,掌交趾都司都督方政与黎利战于义安府茶龙州,不利,昌江卫指挥伍云死之。都指挥陈忠与黎利战于清化,破走之。
命召工部尚书黄福还京。敕兵部尚书陈洽代掌交趾布、按司事,仍参赞军务。福治交趾,视民如子,劳辑训饬,每戒郡邑吏修抚字之政。新造之邦,政令条画,无巨细咸尽心焉。中朝士大夫以迁谪至者,必加恤,扌友其贤者与共事。中官马骐,怙恩肆虐,福数裁抑之。骐诬奏福有异志,文皇知其妄,得寝。福居交趾十八年,上念其久劳于外,召还。交人扶老携幼送之,皆号泣不忍别。
冬十一月,交趾参将保定侯孟英、荣昌伯陈智言:“山寿未至,黎利复反,先后破茶龙、谅山,茶龙守琴彭、谅山守易先皆坚守,力尽,俱死之。”命候山寿至彼,计议确当以闻。
仁宗洪熙元年春二月,以荣昌伯陈智为征彝副将军,讨黎利。冬十月,总交趾布、按二司兵部尚书陈洽奏:“贼首黎利名虽求降,实则携贰,招聚逆党,日以滋蔓,望敕总兵早灭此贼,以靖边
方。”宣宗宣德元年春三月,总兵陈智、方政讨黎利,进至茶龙川,败绩。时山寿主招抚,拥兵自卫,陈洽力争不听,陈智、方政复不相能,洽以上闻。上下玺书,切责智等,而以成山侯王通佩征彝将
军印充总兵官,都督马瑛充参将讨黎利,仍命洽参赞军务,安平伯李安掌交趾都司事,削陈智、方政官爵,隶军中自效。上视朝罢,御文华殿,蹇义、夏原吉、杨士奇、杨荣侍,上曰:“太祖皇帝祖训有云:‘四方诸彝及南蛮小国,限山隔海,僻在一隅,得其力不足供给,得其民不足使令,吾子孙毋倚富强要战功。’后因黎氏弑主虐民,太宗皇帝有吊伐之师,盖兴灭继绝盛心也。而陈氏子孙为季■杀戮已尽,不得已徇土人之请,建郡县,置官守。自是以来,交趾无岁不用兵,皇考念之,深为恻然。昨遣将出师,朕反复思之,欲如洪武中使自为一国,岁奉常贡,以全一方民命,卿等以为何如?”义、原吉对曰:“太宗皇帝平定此方,劳费多矣。二十年之功,弃于一旦,臣等以为非是。”上顾士奇、荣曰:“卿两人云何?”对曰:“交趾,唐、虞、三代皆在荒服之外,汉、唐以来虽为郡县,叛服不常。汉元帝时,珠崖反,发兵击之,贾捐之议罢珠崖郡,前史称之。夫元帝中主,犹能布行仁义,况陛下父母天下,与此豺豕较得失耶!”上颔之。
冬十月,黎利弟黎善据广威州,拥众数十万,分道攻交趾。十一月,参将马瑛大破贼于清威,与成山侯王通合兵石室县,进屯宁桥。尚书陈洽以为宜驻师石室县之沙河,以觇贼势,通欲渡
河而阵,洽反复言地险恶,宜远斥堠持重,不从。五鼓麾兵竟渡,天雨且泥泞,伏骤起,冲荡,遂大败。洽奋马突入贼阵,死之,失亡二三万人。通惧,师却。黎利时在义安,闻之,自以精兵来会,围东关。通败后,气大沮,阴许为利请封,而激清化迤南归黎氏。清化罗通曰:“非君命而欲卖城,义不可。”连战败走之。初,都督蔡福守义安,被围,福不战,率都指挥朱广、薛聚、于瓒,指挥鲁贵,千户李忠降贼。至是,福驰马清化城下,大呼守城者宜见几全首领,罗通大骂而去。贼又逼镇城,平州知州何忠怀奏潜请王师,夜步走出城二百余里,为贼所得。贼喜曰:“何知州闻名久矣。”共举酒酌忠,曰:“能从我,同享富贵。”忠唾地骂曰:“贼奴!吾天朝臣,岂食汝犬彘食!”夺杯掷中贼面,流血盈颐,遂遇害。事闻,上深悼惜之,敕旌其门,赐谥忠节。
十二月,交趾布、按上言:“尚书黄福,旧在交趾,民心思之,乞令复至,以慰民望。”遂召福于南京,赴阙议之。以安远侯柳升为征彝副将军,保定伯梁铭、都督崔遂由广西,
黔国公沐晟为征南将军,兴安伯徐亨、新宁伯谭忠由云南,二道讨交趾。尚书李震参赞军务,黄福仍掌布、按二司事,敕王通守城练兵,候升等至同进。
二年春正月,上御文华殿,召大学士杨士奇、杨荣谕曰:“前者论交趾事,蹇义、夏原吉拘牵常见。昔征舒弑陈灵公,楚子讨之,杀征舒。既县陈,申叔时以为不可,楚子即复封陈。古人服义如此。太宗初得黎贼,定交趾,即欲为陈氏立后。今欲承先志,使中国之人皆安无事,卿等为朕再思。”士奇、荣对曰:“此盛德事,惟陛下断自圣心。”上曰:“朕志已定,无复疑者。但干戈之际,便令访求,恐未暇及。俟稍宁静,当令黄福专意求之。”
二月,交趾贼黎利攻交趾城,总兵王通出不意猝击,大败之,斩其司空丁礼、司徒黎豸而下万余级,利惶惧不能军。诸将请乘势亟击,通犹豫不决,贼得以暇树栅掘堑修器械,四出剽掠,未几,势复张。
三月,命行在刑部侍郎樊敬往广西,副都御史胡е往广东,总督运粮赴交趾。又敕调武昌、成都护卫,中都留守司,湖广、浙江、河南、山东、广东、福建、江西、云南、四川都司,福建、四川行都司官军数万,俱从安远侯柳升、黔国公沐晟等征交趾。黎利围温丘,都指挥孙聚拒破之。
夏四月,黎利攻昌江。初,蔡福教贼造攻具,攻东关,我兵九千人愤欲焚贼营,福报贼,贼尽杀之,遂攻昌江,都指挥李任、顾福日夜拒战,凡九阅月城陷,任、福皆自刎死。中官冯智大哭北向再拜,与指挥刘顺、知府刘子辅自缢死。子辅有惠政,民爱戴之。一子一妾,皆先子辅死。军民俱立斗尽,无一人降者。贼纵火焚民居,大杀掠。王通敛兵不出,贼致书请和。通自宁桥之败,气大沮丧,虽获城下一胜,而志不固,且意柳升师虽出,未能猝至,道路多梗,黎利既求和,不如徇其所请。按察司杨时习曰:“奉命征讨,乃与贼和,弃地旋师,何以逃罪!”通厉声叱之曰:“非常之事,非常人能之,汝何所知!”遣人同利所遣人进表及方物。
秋七月,黎利攻隘留关,镇远侯顾兴祖拥兵南宁不赴。隘留城陷,逮兴祖下狱。九月,安远侯柳升等师至交趾隘留关,黎利及诸大小头目具书遣人诣军门,乞罢兵息民,立陈氏后主其地。升等受书不启封,遣
人奏闻。时贼于官军所经处,悉列栅拒守,官军连破之,直抵镇彝关。升勇而寡谋,连胜易贼。梁铭、李庆曰:“主帅气甚骄,兵累日不得休,困罢而少斥堠,不拒险握重,而欲急发卒,如敌伏何?”庆力疾语升,升唯唯。前至倒马坡,独与百骑先驰渡桥,既渡而桥遽坏,后队阻不得进,贼伏兵四起,升中镖死,梁铭、李庆皆死。崔聚率官军进至昌江,遇贼,奋力死战。聚宿将,然仓卒新丧元帅,吏士沮且嚣,贼驱象乘之,官军大溃,聚被执。贼大呼降者不杀,官军或死或奔散,竟无降者。郎中史安、主事陈镛、李宗等皆死,惟主事潘原大脱归,七万人皆没。王通谍知升败,益大惧,决意与和。工部尚书黄福为贼所得,皆下马罗拜,曰:“我父母也,公向不北归,我曹不至此。”言已皆泣,福斥之,谕以顺逆,贼终不忍加害。其渠长馈以糇粮,乘以肩舆,赠金币出境,至龙州,福悉以所赠归之官。时晟兵竟不出。
冬十月,王通与黎利立坛为盟,退师,遣指挥阚忠同黎利所遣人,奉表及方物至。表曰:“安南国先臣陈日奎三世嫡孙臣陈惶恐顿首上言,曩被贼臣黎季■父子篡国,弑戮臣族殆尽,臣奔窜老挝,以延残息,今二十年。近者国人闻臣尚在,逼臣还国。众云天兵初平黎贼,即有诏旨访求王子孙立之,一时访求未得,乃建郡县。今皆欲臣陈情请命,臣仰恃天地生成大恩,谨奉表上请。”上览之,密示英国公张辅,辅对曰:“此不可从,将士劳苦数年,然后得之。此表出黎利之谲,当益发兵诛此贼耳!”尚书蹇义、夏原吉皆言不宜隳成功,示贼以弱。大学士杨士奇、杨荣言:“兵兴以来,天下无宁岁,今疮痍未起,而复勤之兵,臣不忍闻。且求立陈氏后者,太宗皇帝心也。求之不得,而后郡县。叛乱相寻,至深廑先帝忧。今因其请,抚而建之,以息吾民,于计大便。汉弃珠,相史荣之,安在为示弱乎?”上曰:“卿二人言是。先帝意朕固知之。”明日,出表示**臣,且谕以息兵养民意,**臣顿首称善。于是以礼部侍郎李琦、工部侍郎罗汝敬充正使,通政王骥、鸿胪卿徐永达为副使,诏谕安南,言:“黎利表言,前国王遗嗣尚在老挝,国人乞封王,永奉职贡。头目耆老其以实对,即遣使受封,朝贡如洪武故事。”又敕通等即日班师,内外镇守、三司、卫、所、府、州、县文武吏士,携家来归。
三年闰四月,王通至京,**臣交劾通及梁瑛、马骐、山寿等,廷鞫王通失律丧师弃地,山寿曲护叛贼,马骐激变藩方,皆论死,诏系狱籍其家,梁瑛等坐罪有差。诏褒赠安南死事诸臣。蔡福、朱广、薛聚、于瓒、鲁贵、李忠皆伏诛。黎利遣头目黎公亻巽送还官吏百五十七人,戍卒万五千一百七十人,马千二百匹,闭留不遣者无算。已而使还,到奉表言死,陈氏绝。上心知其妄,然业置之不问。先是,文皇时用兵交趾,侍读解缙力言交趾古羁縻国,通正朔、时宾贡而已,得其地不足郡县。文皇不悦,至是言始验云。
宪宗成化十六年,安南国王黎灏侵占城。先是,黎利死,子麟立。麟死,子浚立。浚为庶兄琮所弑,因自立。侵老挝宣慰刁扳雅兰掌,为八百败归,黎寿域等杀琮而立浚弟灏。至是,太监汪直用事,好边功,议讨之。职方郎中陆容上言:“安南臣服已久,今事大之礼不亏,叛逆之形未见,一旦加兵,恐遗祸不细。”直意犹未巳,传旨索永乐中调军数甚急。时刘大夏在职方,故匿其籍,徐以利害告尚书余子俊力沮,事得寝。而中官钱能镇云南,复私与灏通,阑结诸彝,奸宄绎骚,几危云南,赖巡抚王恕发其奸,乱乃弭。
世宗嘉靖元年,莫登庸立黎,僭号统元,追谥黎周为襄翼帝。先是,黎灏死,子晖立。晖死,子敬立,未封而死,弟谊立。正德间,谊母戚阮种用事,屠戮宗亲,逼谊自杀。头目黎广讨平之,立灏庶子周。周多行不义,国人恶之。谅山都将陈立孙与其子、升作乱,郑绥、郑惟铲攻诛之,遂弑周立讠惠。郑氏国世臣,讠惠母、妻族也。诸大臣疾郑氏典兵,攻之。绥等亡走清华,、升犹据谅山。莫登庸者,本都斋渔人,负勇力,时时凌波而飞,持剑下刺鱼,得巨鱼,呼噪为乐,诡言莫邃之后。以武举从立孙,官参督,有罪,自拔归,讠惠用为宜阳参将,将令与战,大败之,杀,封武川伯,总水步诸营。时郑氏既去,讠惠倚登庸自强,诸大臣皆受其赂,方喜登庸起微陋可托,因请以兵尽属之,加封太傅仁国公。登庸权日盛,乃销九鼎为兵器,窃库藏金宝,潜使其弟橛烧宫室人居,杀伤吏民,若他盗者。因言寇急,请自为兴安王镇之。谋杀讠惠兄弟,夜率兵围其宫。讠惠易服间行得脱,至清华,复依郑绥,国中大乱。登庸乃立讠惠弟。初,登庸通讠惠母,,登庸所生也。
六年,莫登庸杀黎,并其母杀之而自立。时讠惠尚据清华、义安、顺化、广南四道,其旧臣不服登庸者,分据险阻,为之声援。登庸立其子方瀛,居守伪都,自称太上皇,率兵击讠惠,取清华据之。讠惠走义安,又追败之。讠惠走葵州,又弃葵州走老挝。
九年秋九月,黎讠惠愤悒死,众复立其子宁,号曰“世孙”,有兵三千。登庸屡攻之,老挝为援,不能克。宁结国人袭击登庸,大败之。登庸走海阳,据上洪、下洪、荆门、南策、太平诸郡。宁还国,诛大臣为请者,悉发兵二十万,起郑绥将而攻海阳,一月,固守不下。登庸别选兵万人,舟行出大江,竟掩国都。宁错愕复走清华,登庸掠库藏,取世孙旗盖张而还,呼曰:“得王矣!”郑绥兵大溃。久之,宁复悉清华兵讨登庸,相拒不决。登庸阴结土帅郭辽鹤使袭宁,大败之,擒宁妃淑宝沉于江,宁与郑绥子惟走老挝,聚兵八千人,保漆马江。登庸以其子方瀛为大王,改国大正。
十六年夏四月,议讨安南。先是,皇子生,当颁诏安南。大学士夏言请问安南罪。下廷议。兵部尚书张瓒言:“登庸弑逆当讨。”户部侍郎唐胄谓:“帝王之于荒服,以不治治之。自安南内难,两广遂少边警,不必疲中国为黎氏复仇。”然上意甚锐,而安南使者郑惟忄适至。初,黎宁居海曲,屡驰书总镇告难,俱被邀杀。惟忄等十人泛海自占城,附广东商船,凡二年方得至京,陈祸乱始未,乞兴师问罪。惟忄有志操,能文章,为书引申胥、张良、豫让为比,读者悲之。礼、兵二部议登庸有大罪十,不容不讨。兵部侍郎潘珍言:“安南不足置郡县,其叛服无与中国,释门庭之寇,远事瘴岛非计,宜择文武重臣佩印而往,移徼自定。”上责珍妄言,对状,闲住。廉州知府张岳亦上书谏,不报。
八月,云南巡抚汪文盛奏:“莫登庸闻发兵进讨,阴遣知州阮景等行觇至纳更山,为土舍李孟光所擒,并获伪撰《大诰》一册。”上怒,复敕征讨。先是,交人武文渊以其众来降,汪文盛遣指挥赵光祖往抚谕。文渊献进兵地图及登庸可破状,授冠带,赐四品武服,赉金帛。
冬十月,广东巡按余光疏:“安南自宋以来,丁移于李,李夺于陈,陈篡于黎,黎又转于莫,互相为贼,天道好还。今于安南,直宜问其不庭,彼若听服,因而授之。若必用兵,势难穷追,必生他变。古人臣出疆,苟利社稷,可以专之。广东去京八千余里,去安南又四千余里,若往复陈请而行,将失机事,乞假臣使宜往谕。”以轻率夺俸。
十七年夏四月,命咸宁侯仇鸾为征彝副将军,兵部尚书毛伯温参军务,讨安南。云南巡抚汪文盛传檄谕以祸福。武文渊攻登庸守镇营,破之。莫方瀛帅兵攻文渊,不克。文盛以蒙自县莲花滩当交、广水陆冲,遣兵据其地,以为诸来归人声援。方瀛惧,乃遣其党范正毅赍公移诣云南沐朝辅,言前国王黎周,被逆臣陈杀害,无子,登庸同国人推立周弟讠惠。亡何,讠惠被奸人杜温、郑绥诱迁清华,登庸仍推立讠惠弟。旋自清华迎讠惠归,与俱以病死,黎氏无嗣,垂死与**臣议,以登庸父子有功于国,召登庸子莫方瀛入,付以印章,命嗣主国事,遂为国人所推。其不上表通贡者,先缘陈升据谅山为梗,后乃守臣闭关不纳耳。黎宁乃乱臣阮涂之子,冒称黎姓,非讠惠子也。其所自列如此,然事皆诬罔,多自饰。沐朝辅乃以范正毅等并表疏公移送至京。朝廷知登庸父子奸伪,且虽称求降,而嗣不款服,又不束身归罪,乃决意讨之。以鸾总兵,伯温参赞。未几,巡抚蔡经上言:“安南水陆路有六,凭祥、龙舟、归顺、钦州、海洋、西路,皆接安南境,用兵须二十万,轻调大众,终非完计。”上不悦,然伯温师亦罢。
十八年冬十月,以莫登庸请降,命礼部尚书黄绾、翰林学士张治往谕登庸归国黎氏。未入境,召还,谕兵部会议以闻。兵部言:“登庸篡逼,罪所必讨,宜临以兵。如束身听命,然后待以不死。”上从之。仍命咸宁侯仇鸾、兵部尚书毛伯温帅师往讨。
十九年夏四月,钦州知州林希元上言:“臣闻莫方瀛请降,命大臣查勘。夫降者,将籍其土地人民以献也。今杀我士卒,夺我战船,降者固如是乎?臣以为欲得其请,宜约之曰:必归我四洞,必令黎宁不失位,必令黎氏旧臣郑惟忄、武文渊者皆有爵土,必奉我正朔。能从者降也,不然则诈也。而后兴问罪之师,以顺讨逆,何忧不克。方瀛之所恃者都斋耳,其地滨海,淤涂十余里,舟不得泊。计以为王城不支,即守都斋;都斋不支,即奔海上耳!若以东莞、琼海之师助占城击其南,贼不得奔矣;以福建之师航海出枝封,湖广之师出钦州,与之合,都斋无巢穴矣;以广西之师出凭祥,云、贵之师出蒙自,与之合,以攻龙编,则根本拔矣。如此,莫氏可一举而定也。”书凡四上,而为御史钱应扬所劾,言希元所称秘策者,固道路传闻之语,不足听。
六月,毛伯温等既至广西,征集两广、福建、湖广狼土官兵,并檄云南守臣集兵,候师期,又檄诸司于临边诸郡县储积粮饷。议分正兵为三哨:广西凭祥州为中哨,兵四万人,参政翁万达、副总兵张经督之;龙州罗回峒为左哨,兵一万四千人,副使郑宗、右参将李荣督之;思明府思明州为右哨,兵一万四千人,副使许路、都指挥白泫督之。分奇兵为二哨:归顺州为一哨,一万四千人,参政张岳、都指挥张︼督之:广东钦州为一哨,兵一万四千人,副使陈嘉谋、参将高谊督之。又乌雷山等处为海哨,兵一万四千人,副使涂楗、都指挥武鸾督之。中军都指挥董廷玉率五百人为亲兵,共兵一十二万余人。又议云南兵于莲花滩分三哨,哨各兵二万一千人,中哨以副使倪象贤、都指挥王绍监督,而督饷则布政使胡宗明;左哨以副使郑驺、都指挥方策监督,而督饷则右参政牛方;右哨以副使张纟、都指挥马立监督,而督饷则右参政程旦:皆黔国公沐朝辅、都御史汪文盛经画。既定,驰檄安南臣民,谕以朝廷兴灭继绝之义,讨罪止莫登庸父子,有能举郡县来降者,即以其郡县授之,擒斩登庸父子来降者,赏二万金,官显秩。又谕登庸父子,果能束身归罪,尽籍其土地人民纳款听命,亦待以不死。而伯温等驻师近边,登庸闻之大惧,遣使诣军门陈乞,愿出境降,躬听处分,词颇卑切。伯温等承制许之,约以十一月初三日来降,守臣于镇南关内设幕府将台以待。时登庸子方瀛已死,登庸乃留其孙福海守国,与其侄莫文明及诸头目阮如桂等四十余人入关,各跣足尺组系颈诣坛,匍匐稽首纳款书。复诣辕门,献所部土地军民籍,还所侵钦州四峒境土,请奉正朔及旧赐印章,护守本国,以俟更定。伯温等宣谕朝廷威德,称制赦之,暂令归国,待命处分。
二十年春二月,以莫登庸为安南都统使。初,毛伯温疏言:“登庸畏威,束身归罪,而黎宁所称黎氏后,谱系不详,莫可为据,乞宥纳登庸,削去故爵,量授新秩,使抚安南。”因送莫文明等至京师。下廷议,佥如伯温言。乃降安南为安南都统使司,以登庸为都统使,从二品,子孙世及,别给印章。其所僭拟制度,令削除改正。海阳、山南等一十三路,各设宣抚司正、佐职官,袭替黜陟,俱听登庸总理,通隶广西藩司。岁颁正朔,令三岁一贡。其黎宁,仍令守臣体勘,果系黎氏子孙,授与清华等四府,妄则勿予。莫文明等诸头目,赐赉有差。制下,登庸已死。伯温上疏,请以制命授其孙福海,从之。
夏六月,毛伯温班师,朝廷论功,加伯温太子太保,诸将校升赏有差。已而莫福海不能辑众,为黎宁所逐,居南海上,朝廷亦置不问。久之,福海子氵宏氵翼复振,卒逐黎氏有其国。
神宗万历九年,安南莫茂洽来贡。茂洽,氵宏氵翼子也。隆庆中,氵宏氵翼为其下黎伯骊所逐,死于海阳。至是,茂洽始得袭。二十四年夏四月,黎惟潭来降。黎氏自宁死,其旧臣郑简立宁
子宠于西都。简,惟忄子也。宠死无子,简等共立黎晖四世孙维邦。维邦死,次子维潭立,简子松辅之,攻杀茂洽,复据安南。莫敬用窜居高平,维潭浮海遣使诣督臣,归罪请款。因与约,以高平居莫氏,如黎氏漆马江故事。维潭难之,谓高平乃其故土,莫氏篡臣,不宜以漆马江为比。守臣曰:“莫氏在先世为篡逆,今日国家外臣也。使得假息一隅,毋遽殄绝,国家镇抚四裔良厚。”维潭乃听命。至是,筑坛具仪受其降,具如莫登庸故事。督臣陈大科上言:“莫之篡黎,其事逆,黎之复雠,其名正,宜许其来归,如祖宗成法。”诏以维潭为都统使,予莫敬用高平令,维潭毋得侵害,安南复定。安南东至海,西至老挝,南接占城,北连思明,衡二千八百里,纵一千七百里,界两广、云南三省。轺车往来,必由广西凭祥州、镇南关、龙州为孔道。由云南临安,则蒙自县莲花滩,可四五日至东都。国中设十三道,道不过中国一县。自黎氏以来,虽奉贡称藩,然帝其国中,如尉佗故事,死则加谥称宗。黎周之弑,或曰郑惟铲为之。郑宗强,亡黎复黎皆郑也。郑以江华为重,莫以都斋为重。维潭死,子维新立。维新死,子维祺立,补贡。
谷应泰曰:交趾自汉入为郡县,此与番禺、桂林,同归中国,非属彝附庸,谨称职贡比也。洪武陈氏奉国称臣,率先入贡,太祖许为外藩,不利土地。及永乐中,黎氏弑主盗国,称帝改元,非徒得罪本国,意实抗衡天朝,俘馘其众,不得云暴,编伍其地,不得云贪也。既分郡县,编置官僚,垂三十年,俨然宇下。一旦匹夫犯顺,遽尔割土加王。嗟乎!是赏叛也,是奖奸也。若曰存亡继绝,则陈乃孤也,以义当立;黎乃贼也,以法当诛。若曰勤民略远,则将立黎利,乃定之矣;若犹未也,不如勿伐。王通力屈而请和,柳升再入而败殁,然后下诏遣使,修好撤藩,城下之盟,耻同新郑,割地之议,辱比敬塘矣。夫文帝不加兵南越,光武罢西域都护,所谓量力度德,惧启兵端,未有徒败车奔,师夷将陨,形见势绌,忍诟攘询,韩王按剑牛后,鲁连誓死帝秦,而乃君臣相贺,自鸣圣德。至于旌节符绂,狼籍裔土,将吏公卿,流离草莽,战士污魂,哭闻中夜,孤臣巽血,碧化千年,计其班师之日,文武吏士携家而归者八万六千六百四十人,为黎贼遮留不遣者尚数万人,死者君其问诸水滨,生者不望生入玉门,贻笑蛮方,损威中国,谁秉国成,至此极乎!
汉火方昌,呼韩稽颡,元成不竞,乃弃珠崖,唐美贞观,组加突厥,文、昭板荡,始弃维州。宣宗四海安,九州岛鼎,盛王通败因纨,柳升失在轻浮,乃拾捐之为美谭,比祖宗于穆满。夫曹公东下,子布请迎,澶渊戒严,尧臣劝避,自古儒生狃安惮劳,摭经误国。二杨太平宰辅,黼黻承明,恒若有余,决机危疑,必形不足。不然,迎新主于金川,阿焰于末路,岂有立身朝堂,进退狠狈而顾,预谋阃外,贻谋远大者哉。夷考其后,名为陈后,实为黎窃。嘉靖中,黎世中叶,莫登庸复睥之。黎又匍匐告哀,朝臣又主二杨之说。而世宗赫怒,竟伸天讨。兵未出于国门,莫已父子自缚,泥首军门,削其王号,世守吏职,不闻其倔强自大,劳弊中国也。
所可异者,太祖使沐英取云南,即留英世镇滇中;成祖使张辅取交趾,不以辅留镇彼国,二十年后,并召还黄福。祸发于中官,乱成于庸帅,斋貂、多鱼,特儆漏师,短辕■犊,必败乃公。三百年来,终沦王化。夫亦庙算有遗策,而《春秋》多责备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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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22:23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二十三



○平山东盗成祖永乐十八年三月,山东蒲台县妖妇唐赛儿作乱。赛儿,县民林三妻,少好佛诵经,自称“佛母”,诡言能知前后成败事,又云能剪纸为人马相战斗。往来益都、诸城、安州、莒州、即墨、寿光
诸州县,煽诱愚民。于是奸人董彦杲等各率众从之,拥众五百余人,据益都卸石棚寨为出没。青州卫指挥高凤领兵捕之,贼夜乘间击官兵溃散,凤等皆陷。都、布、按三司以闻,遣人驰驿招抚之。直隶沂州卫亦奏:“莒州贼董彦杲等聚众二千余人,以红白旗为号,大行劫杀。莒州千户孙恭等往招抚,不服,杀其从者,势甚猖獗。”上敕安远侯柳升分兵剿之。柳升兵至益都,围贼于卸石棚寨。贼遣人乞降,诈云:“寨中食尽,且无水。”升以东门旧有汲道,即往据之。夜二鼓,贼袭官军营,都指挥刘忠力战死。黎明,柳升始觉,分兵追捕,获贼党刘俊等男妇百余人,而赛儿等竟遁。时贼党宾鸿等攻安丘,知县张、县丞马集民夫八百余人以死拒战。贼不能攻,复帅莒州、即墨之众,合万余人,并力攻之,声言屠城。于是都指挥卫青备倭海上,闻安丘围,急率千骑昼夜兼行,奋击败之。贼收余众再战,城中人亦鼓噪出击,宾鸿遁去。杀贼二千余人,生擒四十余人,皆斩之。时城中已不支,使青至稍迟,即陷贼矣。既而柳升至,青迎谒。升怒其专制,ㄏ出之,青不为屈。是日,鳌山卫指挥王贵亦以兵一百五十人击败贼众于诸城,尽杀之,山东悉平。行在刑部尚书吴中等劾奏:“柳升奉命征剿,不即就道。敕谕以‘贼凭高无水,且乏资粮,当坐困之,勿图近功’。升贼临境不设备,至贼夜斫营杀伤军士。时都指挥刘忠与升夹攻,忠身先军士,几破贼垒。升忌其成功,更不救援,致忠力尽而毙,贼遂得乘间遁去。升遣指挥马贵等追之,所过骚扰,升亦不问。及备倭都指挥卫青闻贼围安丘,急躬率所部兵昼夜兼行,遂败贼众。后三日升始至,反忌青功。故行摧击。人臣不忠,莫此为甚,请治其罪。”上曰:“朕每命将遣师,必丁宁告戒,俾图万全。今升方命失机,冒功忌能,罪不可宥。”遂下升于狱。上以唐赛儿久不获,虑削为尼或混处女道士中。遂命法司:凡北京、山东境内尼及道姑,逮至京诘之。
七月,以段民为山东左参政。是时,大索唐赛儿甚急,尽逮山东、北京尼。既又尽逮天下出家妇女,先后几万人。段民抚定绥辑,曲为解释,人情始安。初,唐赛儿夫死,赛儿祭墓,回经山麓,见石罅露石匣角,发之,得妖书、宝剑,遂通晓诸术。剑亦神物,惟赛儿能用之。因削发为尼,以其教施里间悉验,细民翕然从之。欲衣食财物,随所须以术运致。初亦无大志。乃妖徒转盛,至数万,官捕之急,赛儿遂反,杀伤军兵甚众。三司皆不以蚤发系狱。既而捕得之,将伏法,怡然不惧。裸而缚之,临刑刃不能入,不得已,复下狱。三木被体,铁钮系足,俄皆自解脱,竟遁去,不知所终。三司郡县将校等官,皆以失寇伏诛。
谷应泰曰:自古盗贼之起也,莫不好为妖瞀惑乱,陈胜以篝狐,张角以斗米,而号则天公、地公,雾则三里、五里,何其怪也。予以为男诚有之,有亦宜然。史称琊邪吕母,聚党数千人,杀海曲宰,入海中为盗。而同时平原女子迟昭平,亦聚数千人,屯河阻兵。以是知妇女之轻剽好作乱,大抵不少概见也。成祖时,有蒲台唐赛儿者,自号“佛母”,能刻楮为人马相战斗,众益信之。于是莒、即墨诸奸民遂蜂起,而贼党董彦杲、宾鸿等亦掠兵应之。幸所据不过数州,转战不过旬月,卫青、王贵两军急击,旗靡辙乱,鱼烂而亡矣。然则赛儿妖术果安在耶?岂王凝之鬼兵相助,而大道竟不可信耶?抑费长房役使鬼物,而遂为**鬼所杀耶?是皆不可知。而独是柳升以通侯之尊,授钺出师,驿骚供亿,逍遥河上,乃更切责卫青,忌嫉有功。假令大敌在前,将校不和,王师可一战而溃也。虽然,成祖之用兵也,南定金陵,北征沙漠,地拓三佬,威行万里,而赛儿以一愚妇人踯躅其间,乃欲结娘子之军,乘夫人之城,譬之薄石击柱,多见其不知量矣。然而予以赛儿之乱,则黩武之所致也。《秦风》尚首功,而《小戎》亦谈车战。河北甚藩镇,而女子亦通剑器。牝鸡之晨,或亦怒蛙之式乎!至于赛儿遁去,而燕、齐诸尼,并天下奉佛妇女,逮者几万人。犹之石闵戮羯部,多髯高鼻者并诛;袁绍斩宦官,面不生须者亦杀。玉石俱焚,势固然也。尤可异者,赛儿踪迹杳不可问,岂军中张燕,**冲飞,河上孙恩,相传水化。妖耶?人耶?吾弗知之矣。

卷二十四



○河漕转运成祖永乐元年三月,沈阳中屯卫军士唐顺言:“卫河之原,出卫辉府辉县西北八里太行苏门山下。其流自县城北经卫辉城下,入大名浚县界,迤■抵直沽入海。南距黄河陆路五十余里。若开卫河,距
黄河百步置仓廒,受南京所运粮饷,转致卫河交运,则公私交便也。”上命廷臣议,俟民力稍■行之。四年秋七月,命平江伯陈兼督江、淮、河、卫转运。洪武中,
航海侯张赫、舳舻侯朱寿俱以海运功封,岁运粮七十万石,止给辽左一方。永乐初,北京军储不足,以充总兵,帅舟师海运,岁米百万石。建百万仓于直沽尹儿湾。城天津卫,籍兵万人戍守。至是,令江南粮一由海运;一由淮入黄河至阳武,陆运至卫辉,仍由卫河入白河至通州。是为海陆兼运。
八年,以旧额漕运二百五十万石,不足给国用,特令江、浙、湖广三省各布、都官自行督运,共三百万石有奇。九年春二月己未,命工部尚书宋礼、都督周长开会通河。自济
宁至临清,旧通舟楫。洪武中,河岸冲决,河道淤塞。故于陆路置八■运所,每所用民丁三千,车二百辆,岁久民困其役。永乐初,屡有言开河便者,上重民力未许。至是,济宁同知潘叔正言:“会通河道四百五十余里,其淤塞者三之一。浚而通之,非惟山东之民免转输之劳,实国家无穷之利也。”乃命礼等往视。礼等极言疏浚之便,且言天气和霁,{冖且}及时用工。于是遣侍郎金纯发山东、直隶、徐州民丁,及应天、镇江等府民丁,并力开浚。民丁皆给粮犒赏,蠲他役及今年田租。命宋礼总督之。
河南河水屡岁为患。先是,遣工部侍郎张信往视信。访得祥符县鱼王口至中滦下二十余里,有旧黄河岸,与今河面平,浚而通之,俾循故道,则水势可杀,遂绘图以进。诏发河南民十万,命兴安伯徐亨、王部侍郎蒋廷瓒、金纯相度开浚,并命礼兼督之。
六月,会通河成。以汶、泗为源,汶水出宁阳县,泗水出兖州,至济宁而合。置天井闸以分其流,南流通于淮。而新开河则居其西,北流由新开河道东昌入临清,计三百八十五里。自济宁至临清置十五闸,以时启闭。又于宁阳筑罡城坝遏汶水,尽入漕河。礼还京上言:“会通河源于汶、泗,夏秋霖潦泛溢,则马常泊之流亦入焉。汶、泗合流,至济宁分为二河:一入徐州,一入临清。河流深浅,舟楫通塞,系乎泊水之消长。泊水夏秋有余,冬春不足,非经理河源,及引别水以益之,必有浅涩之患。今汶河上流,上自宁阳县已筑坝堰,使其水尽入新河。东平州之东境,有沙河一道,本汶河支流,至十里口通马常泊。比年流沙淤塞河口,宜及时开浚。况沙河至十里口,故道具存,不必施工。河口当浚者仅三里,河身宜筑堰者计百八十丈。”从之。
十年春正月,巡按山东御史许堪言:“去年卫河水溢,河岸倒塌。”命工部尚书宋礼相度措置。夏四月,尚书宋礼奏:“自卫河东北至旧黄河一十二里内,五里旧河有沟渠。五里系古路,二里系平地。今开河泄水以入旧黄河,则至海丰大沽河入海。”上命俟秋成为之。
九月工部主事蔺芳言:“中滦分导河流,使由故道北入于海。河南之民,免于昏垫,诚万世之利。然缘河新筑护岸扫座,用蒲绳泥草,不能经久。臣愚以为若用木编成大囤,若栏圈然,置之水中,以椿木钉之,中实以石,却以横木贯于椿表,牢筑堤土,则水可以杀,堤可以固,而河患息。”从之。尚书宋礼荐其才,擢为工部右侍郎。
十一月,浚镇江京口、新港、甘露三港达于江。十三年三月,罢海运粮。命平江伯陈于湖广、江西造平底浅船三千艘,以从河运,岁运三百余万石。初,漕运北京,舟至淮安,
过坝渡淮,以达清河,输挽甚艰。故老为言;“淮安城西有管家湖,自河至淮河鸭陈口,仅二十里,与清河口相值。宜凿河引湖水入淮,以通漕舟。”从之。乃凿清江浦,引水由管家湖入鸭陈口达淮。就管家湖筑堤旦十里,以便引舟。置四闸,曰:移风、清江、福兴、新庄,以时启闭。浚仪真、瓜州通潮。凿吕梁、百步二洪石,平水势。开泰州白塔河,通大江。筑高邮湖堤,堤内凿渠,亘四十里。淮滨作常盈仓五十区,贮江南输税。徐州、济宁、临清、德州皆建仓,使转输。议以原坐太仓岁粮,苏州并山东兖州,送济宁仓;河南、山东送临清仓,各交收。浙江并直隶卫分官军于淮安,运至徐州;京卫官军于徐州,运至德州;山东、河南官军于德州,接运至通州。名为“支运”。年凡四次。河浅胶舟处,滨河置舍五百六十八所。舍置浅夫,俾导舟。其可行处,缘河堤凿井树木,以便行人。乃增置浅船三千余艘,海运遂罢。凡漕渠在齐、鲁间者,宋礼功为多。在江、淮间者,陈功为多。
十四年,设淮安之清河、福兴,徐州之沽头、金沟,山东之谷亭、鲁桥等闸,各置官。于是漕运始达通州。宣宗宣德五年三月,陈复言:“支运法军民均劳甚善。但民病
舍穑往还,不若益耗兑军便。”帝是其议,改为“兑运法”。行之既久,耗亦纳官,失初意矣。七年,置吕梁漕渠石闸。初,陈以吕梁上洪地险水急,漕舟
难行,奏令民于旧洪西岸凿渠深二尺,阔五丈有奇,夏秋有水,可以行舟。至是,复欲深凿,置石闸三,时其启闭以节水,庶几往来无虞。事闻,命附近军卫及山东布政司量发民夫工匠协成之。
宪宗成化四年,初,正统间,漕米入庾,始有锐。至是,帝诘锐米,户部执曝扬之数。取米石,一其锐曝之,得九斗有六升,乃以升为耗。巡抚江南邢宥修复运河坝闸。先是,正统初,巡抚周忱经理运
道,武进奔牛、吕城设为坝闸,俾漕舟由京口出江,最称便利。迨景泰间,坝闸渐颓,水道淤浅。有议从蔡泾、孟渎出江者,因迫海洋,漕舟多覆溺。天顺间,巡抚崔恭奏请从周忱故道,增置五闸。至是成之。
七年,罢瓜、淮兑运。并改四仓之支运者,俱令兑各附近水次。其瓜、淮者于原耗外,益以脚米。四仓故无耗者,准量给耗米。又复在军运。寻复定兑运改兑之额:河、淮以南,以四百万供京师;河、淮以北,八百万供边境。别贮额外米于临、德,曰“预备米”,以备漕米之拨补也。先是,宣德间,定耗例,二米一他物,盖仿洪武时附载土物之意,用以资君便民。至成化为改兑法,则悉从本色,听军易用,然多滞不便。
世宗嘉靖七年,通惠河成,粮运从河入,省轻赍银一十一万,诏给军三之一,并令三岁后,量减加耗以宽民。初,弘治中,议定折耗银曰轻赍,凡轻赍之银官给之。大抵米以备远涉及显加之耗,银以备佣僦铺垫之用。要之,正米无缺而止。正外诸羡,尽归旗卒,官无利焉。一时军卒饶逸,漕运于斯为盛。亡何,漕抚李蕙请赍余贮库,听来年缺者贷偿之。上可其奏,着为令。嘉靖初,河漕总兵杨宏奏:“轻赍随军人,缓急有济。若贮漕库,非法也。”大学士费宏言:“卫军终岁勤劳,给京军幸有羡,宜与之。”诏皆给军,军欢然。久之,户部言:“轻赍之费仓为甚,譬雀鼠之啮,虮虱之吮,虽禁不可止也。上曰禁革,下曰扣除,不如其已。请令运官备列仓费前规,听官给领之。”而给军遂革。至是,通惠河成,遂有是命。
八年,疏治清江浦复旧,乃由江入淮之道。神宗万历七年,复筑高堰。隆庆中,高堰废,淮水坏民田。至是,议复筑之。起新庄至越城,长一万八百七十余丈。堰成,淮水
复由清口会黄河入海,而黄浦不复冲决。又以通济闸逼近淮河,旧址坍损,改建于甘罗城北。仍改浚河口斜向西南,使黄水不得直射。因发折新庄闸,又改福兴闸于寿州厂适中处所,其清江板闸照旧增修。又议修复五坝,惟信字坝久废不用;智、礼二坝加筑,仍旧车盘船只;仁、义二坝与清江闸相邻,恐有冲浸,移筑天妃闸内。复命官修扬州、高、宝运河,减水闸四座,加高闸石九座。自是,宝应诸河堤岸相接。
九年,于淮安府城南运河之旁,自窑湾杨家涧历武家墩,开新河一道,长四十五里,曰永济河。因置三闸,以避清江浦之险。十一年,建清江浦外河石堤长二里,矶嘴七座。又建西桥石堤
长九十八丈,以御淮河之冲。又议淮由昭灵祠南黄河出口,历羊山、内华山、梁山接境山,开河置闸,以避戚港之溜。十二年,扬州高、宝运道石堤之东,傍堤开新河三十余里,以
避槐角楼一带之险,曰弘济河。谷应泰曰:尧都冀方,九州通贡,水陆分道,舟车递兴。然皆方物筐篚,非秸至粟米,负重致远也。秦人输粟入边,十锺而致一
石,盖难之矣。汉兴,海陵之粟,号甲天下,而分封列侯,天子仰食,不过中原三辅。唐郡县天下,关中运道,龙门险峻,舟桴罕入。岁值霖潦,车牛不给,天子至率百官就食东京。奉天告围,蔓菁采食,韩粟至,脱巾撤呼。宋都汴京,运道四达,路置兑仓,号为转运。此刘晏遗规,非丰、熙创法也。元建都北平,张万户以盐盗出没,习知海上险易,献书海运,成山、直沽,无异安澜。明初海运,犹致百万。文皇迁鼎,屡勤宵旰。海漕并进,水陆互输。漕制渐增,海运遂罢。安危之势易明,内外之形易判也。
夫蜀道千年,蚕丛不启;临海咫尺,台、宕犹遗。自燕迄吴,径四千里,俞江涉淮,天限之已。然而平江筑堤,考自张吴;丹徒王气,凿由孙氏。黄池夫差之故迹,邗沟隋帝之遗规。假勾吴之霸烈,为圣主之驱除;藉荒王之游幸,启千年之利涉。至于渡淮而北,昭阳、独山,滕、薛濒湖;、沂、汶、泗,鲁郊多水。齐擅清济,燕夸浊漳。直沽至海,潞水俞燕。古今人力,输灌裁通。远近地形,蓄潴本盛。盖东南舟楫,利尽人功;西北高平,险因天设。莫不枝延蔓引,自成万里之形;璧合珠连,已见百川之赴。因而按图求辙,度地施工。所以因山垒石,计日成城,依井求泉,终朝获汲者也。稽其道里之略,京口设闸。而浙舟入江,谓之“浙漕”。高邮筑堤,而江舟入淮,谓之“江漕”。入淮以后,谓之“出黄”。初凿吕梁洪,舟河行者五百十余里。继开董家口,避河险者二百七十余里。河行至此,谓之“入口”。南阳夏村,皆引诸湖。既达济宁,而湖漕入济,谓之“湖漕”。而进此皆会通河矣。由天井闸至临清三百八十余里,而济漕入卫,谓之“出口”,而会通河尽矣。卫水顺流,直抵天津,谓之“卫河”。卫漕入潞,潞水之流,谓之“白漕”,白漕既入,径抵通州矣。
若夫江、淮以南,陈功著;齐、鲁以北,宋礼功多。潘季驯之凿开董口,朱衡之庐居夏村。而天井一闸,南北之脊,地如建瓴。从老人白瑛之请,出七十二泉之水。南流达徐,北流达卫。观其神功,此亦秦皇驱石,鞭迹犹存;大禹凿山,掌形宛在。漕河之底绩,古今之明德也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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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22:53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二十五



○治水江南成祖永乐元年夏四月,命户部尚书夏原吉治水江南。时嘉兴、苏、松诸郡,水患频年,屡敕有司,督治无功,故有是命。六月,命侍郎李文郁往佐尚书夏原吉,相度水田,量免今年租
税。秋八月,遣都察院佥都御史俞士吉赍《水利集》赐夏原吉,使讲求疏治之法。原吉上言:“江南诸郡,苏、松最居下流。常、嘉、湖三郡土田,高多下少。环以太湖,亘绵五百里,纳杭、湖、宣、
歙诸山水,注淀山诸湖,入三泖。顷浦港湮塞,汇流涨溢,伤害苗稼。拯治之法,宜浚吴淞诸浦港,泄其壅淤,以入于海。吴松江袤二百余里,广百五十余丈。西接太湖,东通海。前代屡疏,以当潮汐,沙泥淤积,旋疏旋塞。自吴江长桥至下界浦约百二十余里,虽稍通流,多有浅窄。又自下界浦抵上海南仓浦口,可百三十余里,潮汐壅障,茭芦丛生,已成平陆。欲即开浚,工费浩大。臣相视得嘉定刘家港,即古娄江,径通大海,常熟白茆港,径入大江,皆广川浚流。宜疏吴淞江南北两岸安平等浦港,引太湖诸水入刘家、白茆二港,使直注海。松江大黄浦,乃通吴淞要道,下流壅塞,难即疏浚。傍有范家滨至南仓浦口,可径达海,宜浚令深阔,上接大黄浦以达茆湖之水。此即《禹贡》‘三江入海’之迹。俟既开通,相度地势,各置石闸,以时启闭。每岁水涸时,修圩岸以御暴流。”疏上,行之。役夫凡十余万。原吉布衣徒步,日夜经画,盛暑不张盖,曰:“百姓暴体日中,吾何忍!”于是水泄,农田大利。
二年春正月,复命户部尚书夏原吉往苏、松疏通旧河,以大理寺少卿袁复副之。六月,以陕西按察司副使宋性为布政使右参政,从夏原吉苏、松治水。九月戊辰,户部尚书夏原吉治水功成,还朝。
三年夏六月,命户部尚书夏原吉、佥都御史俞士吉、通政使赵居任、大理寺少卿袁复赈济苏、松、嘉、湖饥民。上曰:“四郡之民,频年厄于水患。今旧[QDXD]已罄,新苗未成,老稚嗷嗷,朕与卿等能独饱乎?其往督郡县发仓廪赈之。所至善加抚绥,一切民间利害,有当建革者,速以闻。”
宣宗宣德七年九月,苏州知府况锺上言:“苏、松、嘉、湖之地,其湖有六:曰太湖,曰傍山,曰阳城,曰昆承,曰沙湖,曰南湖。联属广袤凡三千里。其水东南出嘉定吴淞江,东出昆山刘家港,东北出常熟白茆港。永乐初,朝廷命尚书夏原吉督理疏浚,水不为患。年久淤塞,一遇久雨,遂成巨浸,田皆溺焉。乞仍遣大臣督郡县吏于农隙时,发民疏浚,则一方永赖矣。”上命周忱与锺计工力多寡难易行之。
世宗嘉靖元年,巡抚李克嗣开吴淞江。吴淞自周忱修治后,天顺中命巡抚崔恭大盈浦出吴淞。弘治中,设水利佥事伍性,复吴淞中股及顾会赵屯浦。又命工部侍郎徐贯复治吴淞,自帆归浦至分庄七十余里。至是,克嗣用华、上、嘉、昆四县民力,开吴淞江四千余丈,十余年无水旱之忧。
二十二年,巡按吕光询疏修水利三事:“一曰广疏浚以备潴泄。盖三吴泽国,西南受太湖、阳城诸水,形势尤卑,而东北际海,冈陇之地,视西南特高。昔人于下流疏为塘浦,导诸湖之水,由北以入于江,由东以入于海。而又畎引江潮,流行于冈陇之外,是以潴泄有法,而水旱皆不为患。今惟二江颇通,一曰黄浦,一曰刘家河。然大河诸水,源多势盛,二江不足以泄之。而冈陇支河,又多壅绝,于是高下俱病。治之之法,先其要害者。宜治淀山等处菱芦之地,导引太湖之水,散入阳城、昆承、三泖等湖。又开吴淞江并太石、赵屯等浦,泄淀山之水,以达于海。浚白茆港并鲇鱼口等处,泄昆承之水,以注于江。开七浦、盐铁等塘,泄阳城之水,以达于江。又导田间之水,悉入于大浦。使流者皆有所归,而潴者皆有所泄,则下流之地治,而涝无所忧矣。于是乃浚臧村、第港以溉金坛,浚澡港等河以溉武进,浚艾祁、通波以溉青浦,浚顾浦、吴塘以溉嘉定,浚大瓦等浦以溉昆山之东,浚许浦等塘以溉常熟之北。二曰修圩岸以固横流。盖苏、松、常、镇最居东南下流,而苏、松又居常、镇下流,秋霖泛涨,风涛相薄,则河浦之水,逆行田间,冲啮为患。宋转运使王纯臣常令苏、吴作田塍御水,民甚便之。而司农丞郏亦云:‘治河以治田为本。’盖惟田圩渐坏,而岁多水灾也。三曰复板闸以防淤淀。河浦之水,皆自平原流入江海。水缓而潮急,沙随浪涌,其势易淤,不数年既沮洳成陆。岁岁修之,即不胜其费。昔人权其便宜,去江海十余里,或七八里,夹流而为闸。平时随潮启闭,以御淤沙。岁旱则闭而不启,以蓄其流。岁涝则启而不闭,以宣其溢。志称置闸有三利,盖谓此也。而宋臣郏侨亦云:‘汉、唐遗迹,自松江而东至于海,又导海而北至于杨子江,又沿江而西,至于江阴界。一河一浦,大者皆有闸,小者皆有堰。’臣按郡志,与侨颇合,然多湮废,惟常熟县福山闸尚存。正德间,巡按御史谢琛,议复吴塘等闸而不果。即今金坛县议复庄家闸,江阴县议复桃花闸,嘉定县议于横沥、练塘、盐铁各置闸如旧。”
穆宗隆庆四年,巡抚海瑞委松江府同知黄成乐、上海知县张{山顶},开浚王渡起至宋家港,共长一万一千五百七十一丈,阔三十余丈。今议减半,开河面一十五丈、底阔七丈五尺、深一丈五尺六寸。共享工银六万余两。是岁大饥,畚锸云集,不两月而河工告成,民得仰食焉。
神宗万历十五年,以吴中岁遭水患,奏请特设水利副使一员,驻松江。是岁,命许应逵莅任,发帑金十万为修治费。及首浚吴淞,后及支干。开浚未完,而故道反塞。不一年尽为平壤,功未竟。
谷应泰曰:天下之赋,半在江南,而天下之水,半归吴会。盖江南之田,资水灌沃,特号涂泥,又易沾足,偃鼠饮河,酌多孔取,非如雍州土厚水深,冀州神皋天党也。考浙西及苏、松诸郡,以杭、湖、宣、歙万山之水,奔腾涌溢,尽入太湖。太湖蓄潴之余,溢于三江,东流入海,所谓“三江既入,震泽底定”是也。然则三江无可入之道,则震泽无可定之波也明矣。而乃吴淞、娄江,率皆淤塞,黄浦、白茆,仅见虚名,江海之门泄泻既少,震泽**承流遂缓矣。加以山水多沙,夏秋暴涨,乘势飘流,势缓波平,沙因类聚,濒湖诸泖相继堙芜矣。
夫悬师井陉,仅容单骑,则良将为之踌躇;入告君门,路隔九阍,则忠臣为之泣血。况于滔天臣浸,泄于一线之流;倒峡倾江,阻于一坏之土。其鱼之叹,能不为之寒心哉!而或者谓溪不入湖,皆由吴江长桥之筑。水清沙滞,势至壅阂。赖江流剽疾,聚族兼行。今桥梁既立,水势纡回,清浮则去,浊重则沈。此犹贾让治河,必欲尽徙民居,放河北流,以入渤海。而宣房筑渠,更播德、棣,分为八河,以息民患。诚云上策,其事盖难言之。大抵嘉、湖地据上流,故溪不入湖,则嘉、湖代受震泽之水。苏、松势处下流,故湖不入江,苏、松且代受三江之水。夏原吉躬履勘验,始称太湖泛溢宜浚吴淞。然苏之吴淞,沙泥淤塞,旋疏旋积。松之吴淞,茭苇丛生,渐成陆地。请于嘉定开刘家港,常熟开白茆港,而苏水入海。于松江更开范家坟以达大黄浦,而松水亦入海。广浚分支,其受三江之水,即所谓三江既入。多为尾闾,以杀震泽之怒,即所谓震泽底定。《禹贡》所书,明易简尽。原吉所治,委曲详至。江南水势,大略可睹矣。
至宣德七年,况锺复请修举夏绪,起民昏垫。夫锺之去夏,仅三十年。芍陂烦艾,渭渠需庄。而况金城柳大,沧海田成,世纪奄逝,陵谷摧移。又有吕光询治水三利,海瑞浚筑奏功。苟非泥橇山累,视同推溺,何以称焉。


卷二十六



○太子监国
成祖永乐二年四月,册立世子为皇太子。先是,洪武二十八年,太祖亲册为燕世子。时秦、晋、燕、周四世子,太祖皆教而试之。
一日,使分阅卫士,燕世子还独后。问之,对曰:“寒甚,士方食。”太祖喜。使阅章奏,择可施行者报命,太祖益爱之。后成祖即位,议建储,武臣多请立高煦者,谓其有扈从功。金忠以为不可。上犹豫未定,遂召解缙预议。缙言立嫡以长,复曰:“好圣孙。”盖指宣宗也。上又密以问黄淮,淮亦曰:“长嫡承统,万世正法。”复召问尹昌隆,昌隆对与淮同,上意遂决。及《文华宝鉴》成,上召皇太子谕之曰:“修已治人之要,具于此书。尧、舜相传,惟曰‘允执厥中’。帝王之道,贵乎知要。汝其勉之!”皇太子拜受而退。上顾侍臣解缙等曰:“朕皇考训戒太子,尝采经传格言为书,名曰《储君昭鉴录》。此书稍充广之,益以皇考圣谟大训,以为子孙万世帝王之法。诚能守此,足为贤君。昔秦始皇教太子以法律,晋元帝授太子以韩非书,帝王之道废而不讲,所以乱亡。朕此书皆大经大法,卿等兼辅东宫,从容闲暇,亦当以此为说,庶几成其德业,他日不失为守成令主。”侍讲学士王达侍皇太子,进讲干九四爻,举储贰为说。讲毕,皇太子召杨士奇问曰:“经旨于此,恐无储贰之说,达不含讥否?”士奇对曰:“讲臣非正道不陈,岂敢含讥。此本宋儒胡瑗之说也。”皇太子曰:“然则常人得此爻,亦举此说耶?”士奇曰:“殿下此问甚善。”因举程子云:“凡卦六爻,人人有用。圣贤有圣贤用,众人有众人用,君有君用,臣有臣用,无所不通。”太子悦。
六年八月,诏曰:“成周营洛,肇启二都。有虞勤民,尤重巡省。朕君临天下,氏率彝典。统极之初,已升顺天府为北京。今四海清宁,万民安业,国家无事,省方以时。将以明年二月巡幸北京,命皇太子监国。朕所经过处,亲王止离王城一程迎接,军民官吏于境内朝见。一切供亿,皆已有备,不烦于民,诸司无得有所进献。”
冬十一月,命丘福、蹇义、金忠、胡广、黄淮、杨荣、杨士奇、金幼孜等兼辅导皇长孙,谕之曰:“朕长孙天章日表,玉质龙姿,孝友英明,宽仁大度。年未一纪,夙夜孜孜,日诵万言,必领要义。朕尝试之以事,辄能裁决,斯实宗社之灵。卿等其悉心辅导。”
七年春正月,敕皇太子监国。惟文武除拜、四裔朝贡、边境调发,上请行在,余常务不必启闻。仍命吏部尚书兼詹事蹇义、兵部尚书兼詹事金忠、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读黄淮、左谕德兼翰林侍讲杨士奇辅导监国。谕义等曰:“居守事重。今文臣中留汝四人辅导监国,若唐太宗简辅监国必付房玄龄等。汝宜识朕此意,敬恭无怠。”命学士胡广,侍讲杨荣、金幼孜及户部尚书夏原吉等扈从。赐皇太子《圣学心法》。上出一书,示胡广等曰:“朕因政暇,采圣贤之言,若执中建极之类,切于修齐治平者,今已成书,卿等试观之。”广等览毕,奏曰:“帝王道德之要,备载此书。”遂名曰《圣学心法》,命司礼监刊行。上谕黄淮、杨士奇曰:“东宫侍侧,朕问:‘讲官今日说何书?’对曰:‘《论语》君子小人和同章。’因问:‘何以君子难进易退,小人则易进难退?’对曰:‘小人逞才而无耻,君子守道而无欲。’又问曰:‘何以小人之势常胜?’对曰:‘此系上人之好恶,如明主在上,必君子胜矣。’又问:‘明主在上,都不用小人乎?’曰:‘小人果有才,亦不可尽弃。须常谨备之,不使有过可也。’朕甚喜其学问有进,尔等其尽心辅之。”
二月,帝发京师,三月,帝至北京。都御史虞谦、给事中杜钦奉命巡视两淮,启颍川军民缺食,请发廪赈贷。太子遣人驰谕之曰:“军民困乏,待哺嗷嗷,卿等从容启
请待报,汲黯何如人也?即发廪赈之勿缓。”赞善王汝正每于皇太子前论说赋诗之法,皇太子问杨士奇曰:
“古人为诗者,其高下优劣何如?”对曰:“诗以言志。‘明良喜起’之歌,‘南风解愠’之诗,唐、虞之君,其志尚矣。后世汉高帝《大风歌》,唐太宗《雪耻百王》之作,则所尚者霸力,皆非王道。汉武《秋风辞》,志气已衰。如隋炀帝、陈后主所为,则万世之鉴戒也。殿下欲娱意文事,则两汉诏令亦可观,非独文辞高古,其间亦可礻卑益治道。如诗,无益之辞,不足为也。”太子视朝之暇,专意文事,因览真德秀《文章正宗》,羡其学识纯正。杨士奇曰:“德秀所著《大学衍义》一书,尤有益学者,为君为臣,皆不可不知。”太子即召翰林典籍取阅,大喜曰:“此为治之鉴戒,不可无。”遂命重刻,以赐诸皇孙及廷臣。
八年冬十月,上还南京。十一年,上幸北京,皇太孙从。命尚书蹇义、学士黄淮、谕德杨士奇及洗马杨溥等辅导太子监国。十二年三月,帝发北京,亲征瓦刺。六月,班师,驻跸沙河,
太子遣兵部尚书金忠等赍表往迎。八月,帝至北京,以太子所遣使迎车驾缓,且书奏失辞,怒曰:“此辅导者之咎也。”汉王高煦复讠替之,遂遣使逮尚书蹇义,学士黄淮,谕德杨士奇,洗马杨溥、芮善及司经局正字金问等至。中途有旨宥蹇义回南京,黄淮先至北京下狱。次日,士奇及金问继至,上曰:“杨士奇姑宥之。朕未尝识金问,何以得侍东宫?”命法司鞫之。寻召士奇至,问东宫事。士奇叩头称太子孝敬诚至,凡所稽违,皆臣等之罪。乃下士奇锦衣卫狱。未几,特宥复职。时金问词连溥等,遂相继下狱。有白事者曰:“殿下知谗人乎?”太子曰:“吾不知,知为子耳。”
十三年秋九月,直隶盐城县飓风,海水泛溢,伤民田二百一十五顷有奇。太子令蠲田租一千一百七十余石。帝至京师。十二月,《历代名臣奏议》书成。先是,上以玺书谕太子,命翰
林院儒臣黄淮、杨士奇等,采古名臣直言汇录,以便观览。至是书进,上览而嘉之,命刊印以赐皇太子、皇太孙及诸大臣。十五年春三月,上巡北京,命吏部尚书兼詹事蹇义、翰林学士
兼谕德杨士奇、侍读兼赞善梁潜辅太子监国。七月,赐皇太子《务本之训》。
十六年春三月,太子手书赐赞善徐善述言:“览卿为予改诗甚善。但今卿年迈,恐辅余为劳。似卿朴直苦口者,百无一二,面谀顺颜者,比比有之。卿无惮劳,弼成余业,惟望药石之言日甚一日,毋生犯鳞触讳之虑。余今欲学作表,卿可一如诗题立例,具诗题与表题间日封进,以广琢磨。春暖顺时将息,以慰余怀。”书函曰:“皇太子赍书赞善好古先生。”好古者,善述字也。太子视朝之暇,手不释卷,被服宽博,大类儒者云。
夏五月,上杀赞善梁潜、司谏周冕。时太子监国,上不时有疾。两京距隔数千里,小人阴附汉府者,谗构百端。侍从监国之臣,朝夕惴惴,人不自保。会有陈千户者,擅取民财,事觉,太子令谪交趾立功。数日,复念其军功,宥之。有讠替于上曰:“上所谪罪人,太子曲宥之矣。”遂逮陈千户杀之。以潜、冕不谏止,并逮下狱,皆死。
六月,上遣礼部左侍郎胡氵荧巡江、浙诸郡,陛辞,上谕曰:“人言东宫多失,当至京师,可多留数日,试观何如,密奏来。奏字须大,晚至即欲观也。”氵荧至京师,日随朝,凡见东宫所行之善,退即记之。勋臣某者语不谨,侍卫扌追之,仍当陛口奏,有旨不问。既退,亟宣侍卫者赏钞若干锭。于是**臣皆言不显责大臣,而旌禁卫,所以宽其罪而愧其心,见殿下之仁明也。居稍久,杨士奇曰:“公命使也,宜亟行。”氵荧权辞谢曰:“方治冬衣未完尔。”至安庆始书奏,以所见皆诚敬孝谨七事,密疏以闻。上览之大悦,自是不复疑皇太子。
十八年秋九月己巳,北京宫殿垂成,钦天监言:“明年正月朔吉,宜御新殿。”命户部尚书夏原吉召太子、太孙于京师,期十二月终至北京。太子赴北京,过滁州,登琅琊山,指示杨士奇曰:“此醉翁亭故址也。”因叹欧阳修立朝正言不易得,今人知其文,鲜知其忠。盖太子为文章尤善修,每曰:“三代以下,文人独修有雍容和平气象。”尤爱其奏议切直,尝命刊修文以赐**臣,且谕之曰:“修之贤,非止于文,卿等当考其所以事君者而勉之。”十一月,太子过凤阳,谒祭皇陵毕,周步陵傍,顾张本、杨士奇曰:“国家帝业所自也。”徘徊久之。耆老进谒,有知太祖时事者,从容与语,赐劳优厚。先是原吉自南京先驰奏,上复命迎之,且曰:“东宫缓行。”至是,原吉迎见太子于凤阳,道上旨。太子以不敢缓谕之,且手书付原吉与士奇,询访沿途军民利病,政事得失,备顾问。太子过邹县,见男女持筐,路拾草实者,驻马问所用,民跪对曰:“岁荒以为食。”太子恻然。稍前,下马入民舍,视民皆衣百结,灶■倾仆,叹曰:“民隐不上闻至此乎?”顾中官赐之钞,而召乡老问其疾苦,辍所食赐之。时山东布政石执中来迎,责之曰:“为民牧而民穷如此,亦动念乎!”执中言:“凡被灾之处,皆已奏乞停止今年秋税。”皇太子曰:“民饿且死,尚及征税耶?汝宜速发官粟赈之,事不可缓!”执中请人给三斗。曰:“且与六斗,汝毋惧擅发仓廪,吾见上当自奏也。”十二月,太子及太孙将至北京,原吉先入奏。上问原吉东宫来何速,对曰:“陛下慈注之深,东宫孝思之切。”上喜,赐钞二百锭。命诸臣先期分官出候于良乡。太子至北京,奏前过山东境内遇民饥,即令布政司发粟赈之。上曰:“昔范仲淹子犹举麦舟济父之故旧,况百姓吾之赤子乎!”
十九年,礼部尚书吕震语太子曰:“殿下前在南京,数遣中使进案牍,每有事以殿下过失闻,上指其妄言。今宜疏此人。”太子曰:“过失,吾岂能无。今至尊既不信之,我又与人较耶?”
二十年春三月,上北征,秋九月,还京师。二十一年夏五月,常山中护卫总旗王瑜上变,言:“常山中护卫指挥孟贤纠合羽林卫指挥彭旭等,举兵将推赵王高燧为主,而谋不
利于上及皇太子。”上命急捕。贼既悉得,遂召太子、赵王及文武大臣皆至。上御右顺门亲鞫之。先是,上以疾多不视朝,中外事悉启太子处分。太子往往裁抑宦侍,宦官黄俨、江保尤见疏斥。俨等日谗之于上,且素厚高燧,常阴为之地。因伪造毁誉之言,传播于外,谓上注意高燧,以绐外廷,由是贤等遂起邪心。钦天监官王射成与贤密,言于贤曰:“观天象,当有易主之变。”贤等邪谋益急,与其弟孟三,常山左护卫老军马恕、田子和,兴州后屯卫老军高正,通州右卫镇抚陈凯等,日夜潜谋,连结贵近,图就宫中进毒药于上。候上晏驾,即以兵劫内库兵仗符宝,分兵执府部大臣。豫令高正伪撰遗诏,付中官杨庆养子。至期从禁中议以御宝领出,废皇太子,而立赵王高燧为帝。布置已定,正密告其甥瑜,瑜曰:“此舅氏灭族之计。”力止不从,瑜遂入告。上览伪讠巽遗诏,震怒,立捕杨庆养子诛之,顾高燧曰:“尔为之耶?”高燧惴栗不能言,太子为之营解,曰:“高燧必不与谋,此下人所为耳。”上命文武大臣及三法司鞫治,**臣奏贤等所犯大逆,且有显实,当并极典。上曰:“且先籍其家。王射成以天象诱人,速诛之。贤等更加穷鞫,毋令遽死。”遂下锦衣卫严治,寻逮其党悉诛之。八月,帝发京师北征,十一月,还京。
二十二年春三月,上议北征。夏四月,诏太子监国,驾发京师。秋七月,庚寅,上崩于榆木川。大学士杨荣、少监海寿奉遗命驰讣太子。太子恸绝,强拜受,即遣太孙出居庸,赴开平迎梓宫。濒行,太孙启曰:“出外有封章白事,非印识无以防伪。”太子曰:“言良是,但行急,新制不及。”士奇曰:“殿下未践阼,有事自应行常用之宝。其东宫小图书,可假之行。此出一时之权,归即纳上。”太子即取付太孙曰:“有启事以此封识,不久当归汝,汝可留之。”既行,太子顾士奇曰:“昔大行临御,储位久未定,浮议喧腾。今即以付之,浮议何从兴!”壬子,太孙奉大行柩至郊,太子及亲王以下文武**臣皆衰服哭迎。至大内,奉安于仁智殿,加敛奉纳梓宫。八月十五日丁巳,皇太子即位,赦天下,以明年为洪熙元年。
谷应泰曰:古之教太子者,慎选师傅,训之德义。过龙楼而问寝,入虎闱而齿胄,盖若是其毖也。及乎六师挞伐,有事行间,则从曰抚军,守曰监国。非特重器所寄,亦以周知艰大,练察治忽,为嗣王之要务耳。
方仁宗之未正青宫也,睿质仁明,天姿恺恻。然而如意类上,申生无宠。非黄淮进贾诩之谋,解缙效邺侯之议,则鸟乌向背,羽翼无成,金偏,忧方大矣。幸而皇祖亲册,嫡长分定。乘危履险,克正重轮。重耳之艰阻备尝,楚王之朝婴夕侧。非特生于深宫之中,长于阿保之手者也。又若《储君昭鉴》,传自高皇,《圣学心法》,颁于成祖。比之始皇之教以法律,元帝之授以《韩非》。贻谋度越,抑何伟欤!而况金忠、蹇、夏辅导于前,黄淮、杨士奇纠绳于后,则商山茹芝之佐也。学识特崇真氏,文章独许欧公,则家丞秋实之采也。赈颍川之饥而先发后闻,恤邹县之荒而赐钞辍食,则《豳风》农事之规也。又考成祖巡幸顺天,亲征漠北,驾凡五出,年垂二纪。中间大官大邑,虽复启闻,而庶政庶狱,咸就谘决。名为储位,实则长君;名为监国,实则御宇。故人以仁宗之历祚短,而予以仁宗之沛泽长也。
若夫宫闱煽祸,国本濒倾,管、蔡流言,备极谗构。一时并集,何以为怀。又且迎驾缓期,而逮捕官属,则高煦赞之。伪撰遗诏,而阴行废立,则高燧主之。盖以突阵者自命黄须,树功者侈谈天策,而又加之敬礼之密推曹植,辅国之交斗两宫,夫是以势同孤孽,危如累卵,救过而不暇也。自非胡氵荧密书七事,王瑜上变一言,则豫教之淑质壅于上闻,含沙之哆**乱四国,非蒙戾园之诛,必赐扶苏之诏。而仁宗一载之郅理,又乌能时其盛耶!嗟乎!安庆复而后良乡侯,孟贤败而后榆川崩,天祚人国,以有此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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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23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二十七



○高煦之叛(释赵王高燧附 )
成祖永乐二年,立郡王高煦为汉王,仁宗同母弟也。初,文皇起兵时,世子居守。高煦狙诈多智,以材武自负,善骑射,从征白
沟、东昌有功。江上之战,文皇兵却,高煦适引骑兵至,文皇抚其背曰:“吾病矣,汝努力,世子多疾。”已而议建储藩府,旧臣淇国公丘福、驸马王宁皆善高煦,时时称二殿下。文皇曰:“居守功高于扈从,储贰分定于嫡长。且元子仁贤,又太祖所立,真社稷主,汝等勿复言。”至是,立世子东宫,封高煦汉王,国云南;高燧赵王,国彰德。高煦怏怏不肯去,曰:“我何罪,斥我万里。”文皇不悦。太子力解,得暂留京师。又请得天策卫为护卫,曰:“唐太宗天策上将,吾得之岂偶然。”又请益两护卫,曰:“我英武,岂不类秦王世民乎?”又尝作诗,有“申生徒守死,王祥枉受冻”之语。
上尝命太子及汉王高煦、赵王高燧、皇太孙同谒孝陵。太子体肥重,且足疾,两中使掖之行,恒失足。高煦从后言曰:“前人失跌,后人知警。”皇太孙应声曰:“更有后人知警也。”高煦回顾色变。太孙,即宣宗也。东宫性仁厚,笃好经史,有人君之度。高煦不肯竟学,然英武颇类上。长七尺余,轻し,两腋若龙鳞者数片。上每北征,令从左右。上尝与诸大臣微语及储宫事,大臣亦多谓东宫守成令主,上意颇释。一日,上及后御便殿,东宫妃张氏亲执庖■,上御膳恭谨。上大喜,曰:“新妇贤,他日吾家事多赖也。”自此无易储意。然高煦时媒孽东宫事以闻。尝讠替解缙泄上易储语,缙坐贬交趾。又讠替之,逮系,死狱中。
十二年八月,上北征还,东宫遣使迎上迟。高煦日夜谋夺嫡,复造飞语,动摇监国,并中伤黄淮等。于是坐淮等奉表不敬,逮下狱。十三年三月,改赵王高燧封国于彰德,汉王高煦于青州。时高
煦奏愿常侍左右,不欲之国。复赐敕曰:“既受藩封,岂可常在侍下。前封云南,惮远不行,与尔青州,今又托故。如果诚心留侍,去年在此,何以故欲南还?是时朕欲留尔长子,亦不可得。留侍之言,殆非实意。青州之命,更不可辞。”
十四年九月,汉王高煦选各卫壮健艺能军士随侍。敕都督佥事欧阳青悉还原伍,不许稽留。十五年三月,汉王高煦有罪,居之山东乐安州。高煦所为不法,
上以其长史程棕、纪善周巽等不能匡正,皆斥交趾为吏。高煦犹不悛,府中有私募军士三千余人,不隶籍兵部;纵卫士于京城内外劫掠,支解无罪人投之江;杀兵马指挥徐野驴,及僭用乘舆器物。上颇闻之,还南京以问蹇义。义不敢对,固辞不知。又问杨士奇,对曰:“汉王始封国云南,不肯行,复改青州,又坚不行。今知朝廷将徙都北京,惟欲留守南京。此其心路人知之,惟陛下早善处置,使有定所,用全父子之恩,以贻永世之利。”上默然。后数日,上复得高煦私造兵器,阴养死士,招纳亡命,及漆皮为船,教习水战等事。上大怒,召至面诘之,礻其衣冠,絷之西华门内。皇太子力为营救,乃免。上厉声曰:“吾为尔计大事,不得不割。汝欲养虎自贻患耶!今削两护卫,处之山东乐安州。去北京甚迩,即闻变,朝发夕就擒矣。”比至乐安,怨望,异谋益炽,太子数以书戒之,竟不悛。
二十二年,成祖崩,仁宗即位。八月己丑,召汉王高煦赴京。九月甲申,汉王高煦至京。仁宗洪熙元年夏四月,遣汉王高煦子瞻圻于凤阳守陵。当文皇
北征宴驾时,高煦子瞻圻在北京,凡朝廷事,潜遣人驰报,一昼夜六七行。高煦日亦遣数十人入京师潜伺,幸有变。上固知之,顾益厚遇,倍加岁禄,赐赉万计。先是,瞻圻憾父杀其母,屡发父过恶。文皇曰:“尔父子何忍也。”至是,高煦悉上瞻圻前后觇报中朝事,又曰“廷议旦夕废兵取乐安”。上召瞻圻示之,曰:“汝处父子兄弟间,谗构至此乎?稚子不足诛,遣凤阳守皇陵。”
五月辛巳,仁宗崩。六月,太子自南京奔丧,高煦谋伏兵邀于路,仓卒不果。庚戌,太子即位,改明年宣德元年。七月,高煦陈奏利国安民四事。上顾侍臣曰:“永乐中,皇祖常
谕皇考及朕,谓此叔有异心,宜备之。然皇考待之极厚。如今日所言,果出于诚,则是旧心已革,不可不顺从也。”命有司施行,仍复书谢之。宣宗宣德元年春正月,汉王高煦遣人献元宵灯。有言于上曰:
“汉府所遣来者,多是窥瞰朝廷之事,特以进献为名。”上曰:“吾惟推诚以待之耳。”复书报谢。秋八月,北京地震,汉王高煦反。初,高煦既之国乐安,反谋
未尝一日忘。及仁宗崩,帝即位,赐高煦视他府特厚。高煦日有请,及言朝政,上曲徇其意。索驼与之四十,索马与之百二十,索袍服又与之。高煦益自肆,八月壬戌朔遂反。遣枚青潜来京,约英国公张辅内应,辅暮夜系青闻于朝。又约山东都指挥靳荣等反济南为应。又散弓兵旗,令真定诸卫所,尽夺傍郡县畜马。立五军都督府:指挥王斌领前军,韦违左军,千户盛坚右军,知州朱ピ后军。诸子瞻{次土}、瞻域、瞻卒、瞻各监一军。高煦率中军,世子瞻垣居守。指挥韦贤、韦兴,千户王玉、李智领四哨。部署已定,伪授王斌、朱ピ等大帅、都督等官。御史李浚,乐安人,弃其家,变姓名,间道诣京上变,言高煦刻日取济南,然后率兵犯阙。升浚行在左佥都御史,遣中官侯太赐书高煦,言:“昨枚青来,言叔督过朝廷,予诚不信。皇考至亲唯二叔,子所赖亦唯二叔。小人离间,不得不敷露中恳。且传播惊疑,或有乘间窃发者,不得不略为之备。唯叔鉴之。”太至乐安,高煦陈兵见太,傲倨不拜敕,南面坐,跪太大言曰:“我何负朝廷哉!靖难之战,非我死力,燕之为燕,未可知也。太宗信谗,削我护卫,徙我乐安。仁宗徒以金帛饵我。今又辄云祖宗故事,我岂能郁郁无动作?汝循营视汉士马,岂不可洋天下耶?速报上,缚奸臣来,徐议吾所欲。”太惧,唯唯归。上问高煦何言,太对无所言。上曰:“太二心。”已而,锦衣官从太往者,具陈所见。上大怒太曰:“事定必治汝。”
是月丁卯,高煦遣百户陈刚进疏,言仁宗违洪武、永乐旧制,与文臣诰敕封赠,今上修理南巡席殿等事,为朝廷罪过。又斥二三大臣夏原吉等为奸佞,并索诛之。又书与公侯大臣,骄言巧诋,污蔑乘舆。上叹曰:“高煦果反。”议遣阳武侯将兵讨高煦,大学士杨荣力言不可,曰:“皇上独不见李景隆事乎?”上默然。顾原吉,原吉曰:“往事可鉴,不可失也。臣见煦命将而色变,退语臣等而泣,知其无能为也。且兵贵神速,宜卷甲韬戈以往,一鼓而平之,所谓先声有夺人之心也。若命将出师,恐不济。杨荣言是。”上意遂决。立召张辅谕亲征,辅对曰:“高煦鸷而寡谋,外■中忄匡,今所拥非有能战者。愿假臣兵二万,擒逆贼献阙下。”上曰:“卿诚足办贼,顾朕新即位,小人或怀二心,行决矣。”令大索乐安奸谍。
乙丑,敕遣指挥黄谦,同总兵、平江伯陈防守淮安,勿令贼南走。令指挥芮勋守居庸关。令法司尽弛军旗刑徒从征。戊辰,命定国公徐永昌、彭城伯张昶守皇城;安乡侯张安、广
宁伯刘瑞、忻城伯张荣、建平伯高远守京师。己巳,命丰城伯李贤、侍郎郭、郭敬、李昶督军饷;郑王瞻、襄王瞻善留守北京;广平侯袁容、武安侯郑京、都督张升、山云,尚书黄淮、黄福、李友直协守;少师蹇义、少傅杨士奇、少保夏原吉、太子少傅杨荣、太子少保吴中、尚书胡氵荧、张本、通政使顾佐扈行;阳武侯薛禄、清平伯吴成为先锋。辛未,以高煦之罪,告天地宗庙社稷山川百神,遂亲征。发京师,率大营五军将士以行。东南天鸣,声如万鼓。癸酉,驾过杨村,马上顾问从臣曰:“试度高煦计安出?”或对曰:“乐安城小,彼必先取济南为巢窟。”或对曰:“彼曩不肯离南京,今必引兵南去。”上曰:“不然。济南虽近,未易攻;闻大军至,亦不暇攻。护军家在乐安,不肯弃此走南京。高煦外多夸诈,内实怯懦,临事狐疑,展转不断。今敢反者,轻朕年少新立,众心未附。又谓朕不能亲征,即遣将来,得以甘言厚利诱饵幸成事。今闻朕行,已胆落,敢出战乎!至即擒矣。”戊寅,获乐安归正人,益知贼中虚实。言:“贼初约靳荣取济南,山东布、按二司官觉之,防荣不得发。又闻大军至,不敢出。朱煊力言:‘宜引精兵取南京,得南京大事成矣。’众不从,曰:‘南人谋家耳,奈我辈何!’”又曰:“高煦初闻阳武侯等将兵,攘臂喜曰:‘此易与耳。’闻亲征,始惧。”于是授归正人官厚赏,给榜令还乐安谕众。上仍书谕高煦曰:“人言王反,朕初不信。及得王奏,知王志在祸生灵,危宗社。朕兴师问罪,不得已也。王太宗皇帝之子,仁宗皇帝之弟。朕嗣位以来,事以叔父,礼不少亏,何为而反耶?朕惟张敖失国,本之贯高;淮南受诛,成于伍被。自古小人事藩国,率因之以身图富贵,而陷其主于不义。及事不成,则反噬主以图苟安,若此者多矣。今六师压境,王能悔祸,即擒献倡谋者。朕与王削除前过,恩礼如初,善之善者也。王如执迷,或出兵拒敌,或婴城固守,图侥幸于万一,当率大军乘之,一战成擒矣。又或麾下以王为奇货,执以来献,王以何面目见朕?虽欲保全,不可得也。王之转祸为福,一反掌间耳!其审图之。”上英畅神武,词旨明壮。六军气盛,龙旗钲鼓,千里不绝。庚辰,薛禄驰奏前锋至乐安,约明日出战。上令大军蓐食兼行,文臣请慎重,武臣曰:“林莽间或设伏,百里趋利不可。”上曰:“兵贵神速,我抵城下营,彼阱中虎,爪牙安施!大军至,乌合之众方汹汹,何暇设伏!”遂行,夜分至阳信。时庆云、阳信吏人皆入乐安城,无来朝者。辛巳,驻跸乐安城北,城中黑气黯黪,大军壁其四门。贼乘城举炮,大军发神机铳箭,声震如雷,城中人股栗。诸将请即攻城,上不许。敕谕高煦,不报。已,复遣敕谕之曰:“前敕谕尔备矣。朕言不再,尔其审图之。”又以敕系矢射城中,谕党逆者以祸福,于是城中人多欲执献高煦者。高煦狼狈失据,密遣人诣御幄陈奏,愿宽假,今夕与妻子别,明旦出归罪。上许之。是夜,高煦尽取积岁所造兵器与凡谋议交通文书,尽毁之。城中通夕火光烛。天壬,午移跸乐安城南。高煦将出,王斌等固止之,曰:“宁一战以死,就擒,辱矣。”高煦曰:“城小。”绐斌等复入宫,遂潜从间道,衣白席藁出见上,顿首自陈。**臣列奏其罪,请正典刑。上曰:“彼固不义,祖训待亲藩自有成法。”**臣复言:“《春秋》大义灭亲。”上却之,以**臣劾章示煦。煦顿首言:“臣罪万死万死,生杀惟陛下命。”上令煦为书,召诸子同归京师。罪止倡谋数人,赦城中胁从者。遂执王斌等下行锦衣狱。癸未,令禄、本镇抚乐安,改乐安为武定。乙酉班师,命中官颈系高煦父子赴北京,锦衣卫械系王斌、朱煊、盛坚、典仗侯海、长史钱巽、教授钱常、百户井授等以归。庚寅,驻跸献县之单桥,户部尚书陈山迎驾。山见上言:“宜乘胜移师向彰德,袭执赵王,则朝廷永安矣。”上召杨荣以山言谕之。荣对曰:“山言国之大计。”遂召蹇义、夏原吉谕之,两人不敢异议。荣言请先遣敕赵王,诘其与高煦连谋之罪,而六师奄至,可擒也。从之。荣遂传旨令杨士奇草诏,士奇曰:“事须有实,天地鬼神岂可欺哉!且敕旨以何为辞?”荣厉声曰:“此国家大事,庸可沮乎!令锦衣卫责所系汉府人状,云‘与赵连谋’,即事之因,何患无辞?”士奇曰:“锦衣卫责状,何以服人心!”士奇因往见蹇义、夏原吉,义曰:“上意已定,众意已定,公何能中阻!”原吉曰:“万一上从公言,今不行。赵后有变,如永乐中孟指挥之举,谁任其咎?”士奇曰:“今时势与永乐中异。永乐中,赵拥三护卫,今已去其二。且昔孟指挥所为,王实不预闻。不然,赵王岂至今日乎?”义曰:“即如公言,今若何?”士奇曰:“为今之计,朝廷重尊属,厚待之。有疑,则严防之,亦必无虞,而于国体亦正矣。”义、原吉曰:“公言固当,然上特信杨荣言,不系吾二人可否也。”士奇退与荣曰:“太宗皇帝惟三子,今上亲叔二人。一人有罪者不可恕,其无罪者当厚之,庶几仰慰皇祖在天之灵。”荣不肯。时杨溥亦与士奇意合,溥曰:“吾二人请入见上,兵必不可移。”荣闻溥言,即趋入见,溥士奇亦踵其后,而门者止二人,不得入。已,有旨召蹇、夏。义以士奇言白,上不怿,然亦不复言移兵矣。车驾遂还京。
九月,帝还京师,御奉天门。高煦父子家属皆至京师,命工部筑馆室于西安门内,处高煦夫妇男女,其饮食衣服之奉,悉仍旧无改。上出御制《东征记》,以示**臣,凡高煦之罪,及朝廷不得已用兵之故,皆详书之。逆党王斌、朱煊等伏诛,同谋伏诛者六百四十余人,其故纵与藏匿坐死戍边者一千五百余人,实口外者七百二十七人。独长史李默免。
上至京,始思杨士奇言,不复及彰德事。然言者犹喋喋,请尽削赵护卫,且请拘赵王京师,上皆不听。乃召士奇谕曰:“言者论赵王益多如何?”对曰:“今日宗室,惟赵王最亲,当思保全之,毋惑**言。”上曰:“吾亦思之,皇考于赵王最友爱,且吾今惟一叔,奈何不爱。然当思所以保全之道。”乃封**臣言章,遣驸马都尉广平侯袁容、左都御史刘观赍以示之,使自处。士奇曰:“更得玺书亲谕之尤善。”上从之。容等至,赵王大喜曰:“吾生矣。”即献护卫,且上表谢恩,而言者始息。
汉庶人高煦锁絷之内逍遥城,一日,帝往,熟视久之。庶人出不意,伸一足勾上踣地。上大怒,亟命力士舁铜缸覆之。缸重三百斤,庶人有力,顶负缸起。积炭缸上如山,燃炭,逾时火炽铜,庶人死。诸子皆死。
谷应泰曰:高煦为文皇第二子,强力善骑射。燕藩兵起,摧锋陷敌,从征有功。而仁宗之在青宫也,性仁柔,体肥足Й,高煦轻之,以为可取而代也。于是潜谋夺长,飞语倾危,私造兵器,阴养死士,中伤东宫官属,自比天策上将。而驸马王宁、淇国公丘福,亦复官府交通,阴图翼戴。自非居守功高,嫡长分定,又且张妃执■,阴教克修,则成师名子,如意类吾,文皇之意亦未保其克终也。然而煦者,不过桀骜不臣,非有深图远算,特以成祖喜其猛鸷,昭帝曲加友爱,于时父兄见骄,恃爱肆奸。封云南,则恚怒不去,封青州,则托故不行。支解无罪,僭用乘舆,逆节所萌,有自来矣。然而煦之谋,非有湘东刻檀之狡也;煦之才,非有曹植自试之铭也;地不过乐安,煦非有吴、楚七国之强也;人不过王斌、朱ピ,煦非有贯高、伍被之佐也。乃以宣宗初御,轻其年少,陈兵踞坐,声罪朝廷。所幸神机内断,亲督六师。煦不先争济南,转躏河北,而困守孤城,束身就缚,岂非外多夸诈,内实怯懦,宣宗料敌真神算也。
至若陈山迎驾,请袭赵藩,杨荣希旨,赞决大计,赖士奇一言,克保亲亲,献还护卫耳。昔袁盎劝■淮南,田叔烧梁狱辞,即令罪状果明,犹当曲全恩纪,而况齐王后悔,背约城守,马攸德望,举朝共知,又安可借金吾片纸,使有杀叔父名乎?
其后逍遥城中,煦婴锁絷。槛猿未尝不牢,缚虎未尝不急,而忽伸一足,勾上踣地,以致铜缸燃炭,身首为灰。彼岂真有阍戕戴吴,筑击秦庭之智哉!要不过桀骜不臣,适以杀其躯耳。虽然,高煦之后,钅番、宸濠,反者踵起,岂前车之鉴,不足慑以天诛,抑靖难之风,若或贻以家法。盖观于汉庶人之变,而叹蜾蠃之类我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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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24:51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二十八
○仁宣致治
成祖永乐二十二年秋七月,上北征,崩于榆木川。众仓卒,莫知所措。大学士杨荣曰:“六师去京尚远,不宜发丧,所至宜上食如常仪。”时有议欲借他事赍玺书驰讣者。荣曰:“大行皇帝在称敕,
今称敕,是诈也。罪孰当之?”乃作启先驰报,皇太子遣皇太孙往迎梓宫。时京兵皆随征,城中空虚,浮议藉藉,虑赵王兵为变。皇太孙辞行,启曰:“出外有封章白事,非印识无以防伪。”皇太子然之,急未有所与,以问大学士杨士奇。士奇言:“上所用东宫图书,今暂假之,归即进纳。”太子悟,乃曰:“卿言诚是。昔大行临御,储位久未定。吾今即以付之,浮议何由兴!”
八月,皇太子即皇帝位,大赦天下。杨士奇草诏,如下西洋宝船、云南取宝石、交趾采金珠、撒马儿等处取马,并采办烧铸进供诸务,悉皆停罢。出户部尚书夏原吉、刑部尚书吴中、侍郎杨勉、右春坊大学士
黄淮、洗马杨溥、正字金问于狱,复其官。以大学士杨荣为太常寺卿,金幼孜为户部侍郎仍兼前职,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为礼部右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,黄淮为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学士。荣、幼孜、士奇、淮俱掌内制,备顾问,不预所升职务。洗马杨溥为翰林院学士,正字金问为翰林院修撰。初,上尝谕士奇曰:“自今朝廷事,仗蹇义与汝。”士奇对曰:“汉文即位,首进宋昌,史以为贬。臣两人侍陛下日久,虽圣恩不遗,不应先及臣等。”上益重之。
命减惜薪司赋枣之半。初,杨士奇入谢新命毕,闻惜薪司奏准岁例,赋北京、山东枣八十万斤,为宫禁香炭之用,将复入奏。时蹇义、夏原吉奏事未退,上见士奇,顾义等曰:“新华盖学士来奏事,必有理,试共听之。”士奇因言:“诏下才两日,今闻惜薪司传旨,赋枣八十万斤,得无过多?虽系岁例,然诏书所减除者,皆岁例也。”上喜曰:“吾固知学士言有理。吾数日来,宫中丛脞,此是急遽中答之,不暇致审。”即命减其半。复语义等曰:“卿三人朕所倚,宜尽言,匡朕不逮。”命吏部汰冗官。
九月,上念山林川泽,皆与民共,命自居庸以东,与天寿山相接,禁樵采,余俱弛禁。河南黄河溢,令右都御史王彰往抚军民,免今年粮税。工部奏修军器,请征布漆于民。命给钞市之。上曰:“古者土赋,随地所产,不强其所无。比年如丹漆、石青之类,所司不究物产,概下郡县征之。小民鸠敛金币,博易输纳,而吏胥因以为奸。其一切禁止。”
礼部尚书吕震请即吉,不从。时上丧服已俞二十七日,震请如太祖仿汉制,易吉服。上未答。震退,扁语**臣,令释服。杨士奇谓震曰:“洪武中有遗诏,今未可援以为例。且仁孝皇后崩,太宗衰服后,仍服素衣冠带月数日。今可遽即吉乎?明旦,君臣宜素衣冠黑角带。”遂以上闻,上亦未答。已而视朝,上素冠麻衣麻。文臣惟学士,武臣惟英国公如上所服。上叹曰:“张辅知礼,六卿乃反不及,士奇所执是也。”
以灵壁县丞田诚为州判官,仍佐灵壁县事。诚居官廉能,抚字九年,考满,父老诣阙留之,遂有是命。长沙府民自宫,求为内侍。上以其游惰不孝,发为卒戍边。
以太常寺卿周讷为交趾升华府知府。讷永乐中为祠祭司郎中,请封禅,太宗不听。后以方宾荐入太常。上曰:“谀佞之人,宜置远徼,不可以玷朝行。”遂有是命。
治水左通政乐福奏苏、松、常、杭、嘉、湖六府水灾,请俟来岁并征。命以钞布代输。直隶广宗县水溢,命赈给之。谕兵部尚书李庆,以太仆寺马分给诸卫所,及沿边戍卒牧养。上念民力,恐废耕桑也。
赐蹇义、杨士奇、杨荣、金幼孜“绳愆纠谬”图书。冬十月,革户部及南京户部行用库。初建行用库,专市民间金银,至是罢革之。
赐衍圣公孔彦缙宅。初,彦缙来朝,馆于民间。上闻之,顾近臣曰:“四裔来朝之使,至京皆有公馆,先圣子孙,乃寓民家,何以称崇儒重道之意。”命工部赐宅。
山东登、莱诸郡水灾,蠲逋租。苏州、徐州水灾,免今年税。浙江于潜、乐清民饥,命发仓赈之。大理寺卿虞谦上言七事:“曰慎用人。用得其人则治道兴,非其
人则治道隳。曰兴学校。教育之道,本于师范,不在于备而在得人。曰端风宪。都察院纲纪之职,今俾端治狱,非设官本意。曰广储蓄。国用空乏,宜预为备。曰惜民力。畿南之兵,困于牧养,宜分给无马郡县。曰通货财。钞法不行,由于出多而入少。但多方收之而不轻出,则自能流通。曰治奸宄。畿民多盗贼,宜编里甲相觉察,犯者坐。”命议行之。
大理寺奏决囚。命同大学士审录,召杨士奇等谕以钦恤至意。命翰林院严考岁贡生。上谕杨士奇曰:“百姓不蒙福者,由守令匪人;守令匪人,由学校失教;自今宜严试之。五经四书义,不在
文辞之工拙,但取其明理者。或人材难得,即数百人中得一人亦可。盖取之严,则不学者不敢萌侥幸之望。”
十一月,宥建文诸臣家属。上尝语廷臣曰:“方孝孺辈皆忠臣。”遂及宽典。改大理寺卿杨时习交趾按察司,复虞谦为大理卿。先是,谦奏事,侍臣有言其当密请,不宜于朝中敷奏沽名者。又言其属官杨时
习导之密陈,而谦不纳。上乃降谦,擢时习为卿。至,是杨士奇从容言之,且曰:“谦历三朝,得大臣体,今犯过极小。”上曰:“吾亦悔之。顾时习其人若何?”对曰:“虽起于吏,然明习法律,公正廉洁。”上喜曰:“吾有以处之。”遂有是命。
召太监马骐还京。骐还未几,矫旨下内阁书敕,复往交趾办金珠。内阁复请,上正色曰:“朕安得有此言!骐在交趾,荼毒军民,卿等独不闻乎?自骐召还,交人如解倒悬,岂可再遣。”然亦不诛骐也。
遣监察御史分巡天下,考察官吏。进户部尚书郭资太子太师,命致仕。蹇义、夏原吉言其偏执妨事,且多病。上问杨士奇,对曰:“资强毅能守廉,人不得干以私。但性偏执,甚至沮格恩泽,不得下究。”上问其故。对曰:“诏书数下蠲免灾伤租税。不听开除,必令有司依额征纳,此其过之大者。”遂有是命。
赐户部尚书夏原吉“绳愆纠谬”图书。上谕夏原吉曰:“古者寓兵于农,民无转输之劳,而兵食足。后世莫善于汉之屯田。先帝立屯种法甚善,但所司数以征徭扰之。自今天下卫所屯田军士,毋擅役妨其农务,违者治之。”
命都察院捕治湖广副使舒仲成,以杨士奇言罢之。上监国时,仲成为御史,常奉旨理木植岁课之弊,忤旨。至是,因吏部奏仲成他事,命捕治之。士奇上疏曰:“向来小臣得罪者众,陛下即位以来,皆已宥之,今复追理前事,则诏书不信。汉景帝为太子时,召卫绾,称疾不赴,即位,进用绾,前史美之。”上览疏喜,即有旨罢仲成,而降玺书褒士奇,赐钞币,面谕之曰:“卿尽心如此,朕复何忧。”
上嘉**臣能言,谓杨士奇曰:“朕尝处事有过,退朝思之,方自悔,而廷臣已有言者,甚惬朕意。”士奇对曰:“宋臣富弼有言,愿不以同异为喜怒,不以喜怒为用舍。”上曰:“然。《书》云:‘有言逆于汝心,必求诸道。’**臣所言,有弗意者,朕退必自思。或朕实有失,亦未尝不悔。”士奇曰:“成汤改过不吝,所以为圣人。”上曰:“朕有不善,患未知耳。知之,不难于改。”
十二月,谕吏部慎选师儒。令吏、兵二部书各都司、布政司、按察司官姓名于奉天门内西序。上谕蹇义等曰:“庶官贤否,军民休戚之所系也。昔唐太宗书各刺史于屏间,有善政,则各疏于下。皇考亦尝书中外官姓名于武英殿,时复观之。今五府、六部之臣,朕朝夕接见,询察其贤否。而在外诸司官,既久不能不忘。为臣有善而上忘之,谁肯自勉;有不善而上忘之,谁复自戒。尔吏部、兵部具各司官姓名,揭诸西序,朕将考其行事而黜陟焉。”
罢海子、西湖巡视官。上谓蹇义曰:“朕之心,苟可推以利民,虽府库之储不吝,况山泽之利哉!!”命户部,被灾田土,分遣人驰谕各郡县,停免催征粮税。命刑部、都察院、通政司,自今内外官贪赃者,录其姓名藏于官,以便稽阅。
仁宗洪熙元年春正月壬申朔,上御奉天殿,朝**臣,命礼部、鸿胪寺不作乐。先是,礼部尚书吕震请于上,宜受贺作乐如朝仪,上不从。震固请之,大学士杨士奇、杨荣、黄淮、金幼孜皆言陛下言是。震曰:“四方万国之人,远朝新主,皆欲一观天颜,固圣孝诚至,亦宜勉徇下情。”上顾士奇等曰:“礼过矣。”对曰:“诚如圣谕,必欲俯徇舆情,亦不宜备礼。”上从之。明日,召士奇等谕曰:“为君以受直言为明,为臣以能直言为忠。如昨日朝会从震言,今悔何及。自今朕行有未当,但直言之,母以不从为虑。”各赐钞文币。
南京龙山产灵芝,礼部尚书吕震请贺,不许。建弘文阁于思善门,命翰林学士杨溥掌阁事。上亲举印授溥曰:“朕命卿等于左右,非止帮助学问,亦欲广知民事。即有建白,封
识以进。”大祀天地于南郊。颁诏天下,罢山场、园林、湖池、坑冶,听民采取,悉照洪武年间例办纳。罢给朝觐官孳牧马。初,兵部尚书李庆言于上曰:“民间牧马蕃
衍,已散之军伍,尚余数千。请令朝觐官领之,太仆苑马,岁课其息。有亏,罚与民同。”杨士奇不可,庆忿不纳。士奇奏曰:“朝廷求贤任官,今乃使养马而课,责与民同。且所散不及三千,而朝廷负此名于天下,岂贵贤贱畜之意乎?”上许出内批罢之,已而不闻。明日,士奇又言之,上曰:“偶忘之。”有顷,上御思善阁,召士奇谕曰:“内批岂真忘之!朕闻吕震、李庆等皆忿卿,朕念卿孤立,恐为众所伤,不欲因卿言而罢,今有名矣。”出示章,则陕西按察使陈智言畜马不便,命士奇据此草敕止之。士奇顿首言:“陛下知臣,臣不孤矣。”上谓士奇曰:“继今令有不便,惟密与朕言。李庆、吕震辈不识大体,不足语也。”
二月,舞阳、清河、睢宁民饥,命发本县仓粟赈之。大理寺少卿戈谦言事过激,吕震等交奏其沽名,上颇厌之。杨士奇以主圣臣直,从容为上言之,且曰:“谦虽昧于大体,盖亦感恩
图报耳。”上因免谦朝参而视事如故。士奇复进曰:“四方朝觐之臣咸在,岂能尽知谦过。传之于远,将谓朝廷不能容直言。”上惕然曰:“此吕震误朕也。朕非恶言事,谦言自有过者。卿可以朕言谕众人。”士奇曰:“此非臣所能谕,当以玺书开喻之。”上遂命士奇书敕引过,而待谦如初,命百官毋以谦为戒。已而召谦为副都御史。时有中官采木四川扰民者,召谦谕曰:“尔素清直,其为朕穷治之,勿怀疑畏。”
三月,谕三法司,自今诽谤者悉勿治。乐亭、连城、莱芜、蓬莱、黄岩民饥,命发本县仓赈之。夏四月,诏免山东、淮安、徐州今年夏税之半。停罢一切官买
物料。时有至自南京者,言徐、淮、山东民多乏食,而有司催科方急。上问蹇义,义对亦同。上命杨士奇草诏蠲恤。士奇言:“不可不令户部、工部与闻。”上曰:“姑徐之,救民如拯溺,不可须臾缓。有司虑国用不足,必持不决。”因命中官给笔札,士奇就西角门草诏。上览毕,即遣使赍行,顾士奇曰:“卿今可语部臣,朕悉免之矣。”左右或言宜有分别,庶不滥恩。上曰:“恤民宁过厚。为天下主,可与民较锱铢耶!”大名府民饥,命发长垣仓粟赈之。河南镇、汝、钧、许四州,延津、襄城等二十二县,及山东昌邑,直隶邢台等县民饥,命所在发仓粟赈之。
时近臣有进言太平之政者,杨士奇进曰:“流徙未归,疮痍未复,远近犹有艰食之民,须休养数年,庶几人得其所。”上嘉纳之。复谕蹇义等曰:“曩与卿‘绳愆纠谬’银章,惟士奇封入五疏,余皆无有,岂朝政果无阙,生民果皆安乎?”诸臣顿首谢。
太常寺卿兼学士杨溥上言牺牲少,请遣官市。上曰:“爱人而后可以事神,其令有司监市,毋扰民。”五月,谕吏部慎选御史,以清风纪,咨访可任都御史以闻。上
曰:“都御史,十三道之表,都御史廉,御史虽不才,亦知畏惮。今不才者无复畏惮矣。”时左都御史刘观有贪名。上崩。洪武中,上随文皇入侍,太祖令阅皇城卫卒。还奏迟。
问:“何后也?”对曰:“旦寒甚,卫士方食,俟食毕,乃阅以故迟。”太祖曰:“善。孺子知恤下乎!”又令阅奏疏,多取言民瘼者上白,太祖曰:“儿生长深宫,乃知民间疾苦。”尝问:“尧九年水,汤七年旱,百姓何所恃?”对曰:“恃圣人有恤民之政耳。”太祖大喜,称善。文皇即位,为皇太子监国,多仁政。既即位,天下益归心。每边将陛辞辄戒曰:“民力罢矣,毋贪功。脱扰塞下,驱之而已。”用法尚宽厚,然深恶赃吏,每戒法司曰:“国家恤民,必自去赃吏始。”在位仅十月,而百政具举云。
六月,皇太子即皇帝位。罢浙江布政司参议王和、袁昱、陕西按察司佥事韩善为民。和
等坐赃遇赦,吏部奏拟还职,上曰:“士大夫当务廉耻,三人皆**,岂可复任方面。”河南新安知县陶奏民饥,借驿粮千石赈救,秋成偿还。上谓
夏原吉曰:“有司拘文法,饥荒必申报赈济,民饥死久矣。陶先给后闻,能称任使,毋责其端擅。”定会试分南、北卷取士例。先是,仁宗尝与侍臣论科举之弊。
杨士奇曰:“科举当兼取南、北士。”仁宗曰:“北人学问远不逮南人。”士奇曰:“长才大器,俱出北方,南人虽有才华,多轻浮。”仁宗曰:“然则将何如?”士奇曰:“试卷例缄其姓名,请于外书《南》、《北》二字,如当取百人,则南六十,北四十,南北人才,皆入彀矣。”仁宗曰:“然。往年北士无入格者,故怠惰成风。今如是,则北方学者亦感奋兴起。”命与礼部议闻,未上而仁宗崩。上即位,遂行之。后复定南、北、中卷。北卷则北直隶、山东、河南、山西、陕西,中卷则四川、广西、云南、贵州及凤阳、庐州二府,徐、滁、和三州,余皆南卷。
御史何文渊言:“太祖令州县设老人,以年高有德者为之。比年所用,多非其才,或出自仆隶,凭藉官府,肆虐闾阎。”上命户部申旧制,违者并有司置之法。
冬十月,思州府通判檀凯九载考满,其民诣阙乞留,令予正五品俸以优之。
十一月,工部尚书吴中言:“制造御用器物不足,请买于民间。”上曰:“汉文服御帷帐无文绣,史称其恭俭爱民。朕方以俭约率下。”命止之。宣宗宣德元年二月,礼部进《籍田仪注》,上观之,谓侍臣曰:
“先王制籍田,率天下务农,天子公卿躬秉耒耜,贵有实心耳。不然,三推五推,何益于事!”侍臣顿首曰:“先王制礼有本有文,陛下言及此,苍生之福也。”
夏四月,户部奏青州借官粮赈饥,乞复勘,然后给。上曰:“民饥无食,当如拯溺救焚,即命就便分给。”五月,论三法司审录系囚,务在平恕。御左顺门,谕廷臣遵守
皇祖旧典。上曰:“皇太祖肇建国家,皇祖考相承,谋虑深远。子孙遵而行之,犹恐未至。世之作聪明,乱旧章,驯至败亡,往事多有可鉴。古人云:‘商周子孙,能守先王之法。’至今存可也。”
秋七月,命六科给事中,凡内官传旨,皆须复奏,然后行。朵颜卫朝贡不至,辽东总兵武进伯朱荣请掩击之。上曰:“驭夷之道,毋令扰边而已。”不许。
八月,汉王高煦反,上亲征,高煦降。尚书陈山请移师彰德袭赵王,杨士奇力止之。冬十月,复李时勉翰林侍读。先是,洪熙中,时勉言事过激,仁宗怒,命武士扑以金瓜,断胁不死,系狱。时上面讯释之,复召
入翰林。二年二月,上御文华殿,赐辅臣蹇义、夏原吉、杨士奇、杨荣、
胡氵荧范银图书。义曰“忠厚宽弘”,原吉曰“含弘贞靖”,士奇曰“清方贞靖”,荣曰“方正刚直”,氵荧曰“清和恭靖”。上御左顺门,夏原吉等侍。上曰:“谗慝小人,直能变白为黑。
听其言若忠,究其心则险。汲黯正直,奸邪寝谋,卿等所宜法也。”原吉等顿首受命。八月,禁有司沮格诏令。九月,命浙江按察使林硕复职。硕振举宪法不稍贷,中官裴可
立督事浙江,以沮格诏令诬之。上遣人逮硕至,亲问之曰:“尔毋怖,但尽实对。”硕叩头具言故,立命驰驿复任,而降敕切责可立。冬十月,上御文华殿,儒臣讲《易观大象》毕,上曰:“古者帝
王有巡狩之礼,后世何以不行?”对曰:“古之君臣,上下往来,以通礼意。至秦尊君抑臣,斯礼遂废。”上曰:“亦时势不同也。舜时五载一巡狩,《虞书》所载一年扁天下。后世人君一出,千乘万骑,百姓骚驿。成周十二年一巡,已与虞时不同矣,况后世乎!予谓治贵实效。巡狩之礼,考制度,观民风,明黜陟,此其大节也。诚能体帝王之心,选贤任良,不患不振。若以后世侍卫之众,征求之广,欲行时巡之礼,难矣。”时征交趾屡失利,上密问英国公张辅,辅请益发兵诛之。杨士奇、杨荣力言弃交趾便。上从之,赦交趾罪。
三年二月,易皇后胡氏,册妃孙氏为皇后。先是,上尝召张辅、蹇义、夏原吉、杨士奇、杨荣谕之曰:“朕年三十未有子,今幸贵妃生子,母从子贵,古亦有之。但中宫宜何如处置?”因举中宫过失数事。荣曰:“举此废之可也。”上曰:“废后有故事否?”义曰:“宋仁宗降郭后为仙妃。”上问辅、原吉、士奇何无言?士奇对曰:“臣于帝后,犹子事父母。今中宫母也,**臣子也,子岂当议废母!”上问辅、原吉云何?二人依回其间,曰:“此大事,容臣详议以闻。”上问:“此举得不贻外议否?”义曰:“自古所有,何得议之!”士奇曰:“宋仁宗废郭后,孔道辅、范仲淹率台谏十数人入谏被黜,至今史册为贬,何谓无议!”既退,荣、义语原吉、士奇曰:“上有志久矣,非臣下所能止。”原吉曰:“但当议处置中宫。”士奇曰:“今日所闻中宫过失,皆非当废之罪。”议不决。明旦,上召士奇、荣至西角门,问:“议云何?”荣怀中出一纸,列中宫过失二十事进,皆诬诋,曰:“即此可废也。”上览二三事,遽艴然变色曰:“彼曷尝有此,宫庙无神灵乎?”顾士奇:“尔何言?”对曰:“汉光武废后,诏书曰:‘异常之事,非国休福。’宋仁宗废后,后来甚悔。愿陛下慎之。”上不怿而罢。他日又诏问,士奇曰:“皇太后必有主张。”上曰:“与尔等语,太后意也。”一日,独召士奇至文华殿,屏左右,谕曰:“若何处置为当?”士奇因问:“中宫与贵妃若何?”上曰:“甚和睦,相亲爱。但朕重皇子,而中宫禄命不宜子,故欲正其母以别之。中宫今病俞月矣,贵妃日往视,慰藉甚勤也。”士奇曰:“然则乘今有疾,而导之辞让,则进退以礼,而恩眷不衰。”上颔之。数日,复召士奇曰:“尔前说甚善,中宫果欣然辞。贵妃坚不受,太后亦尚未听辞。然中宫辞甚力。”士奇曰:“若此,则愿陛下待两宫当均一。昔宋仁宗废郭后,而待郭氏恩意加厚。”上曰:“然,吾不食言。”其议遂定。敕曰:“皇后胡氏,自惟多疾,不能承祭养,重以无子,固怀谦退,上表请闲。朕念夫妇之义,拒之不从。而陈词再三,乃从所志,就闲别宫。其称号、服食、侍从悉如旧。贵妃孙氏,皇祖太宗选嫔于朕。十有余年,德义之茂,冠于后宫。实生长子,已立为皇太子。**臣咸谓《春秋》之义,母以子贵,宜正位中宫。今允所请,册妃孙氏为皇后。”
上御文华殿,谕侍臣曰:“治民有本末,制田里,设学校,本也。不幸而有愚顽者,然后刑之。然观肉刑,则过于惨。”侍臣曰:“古人用肉刑,则人人自爱而重犯法。至汉文帝除之,自是人轻冒法。”上曰:“古人教民之道周备,故犯法者少,后世教民之道不至,故犯法者多,未必系肉刑之存否。舜法有流宥金赎,而四凶之罪止于流放窜殛,可见当时被肉刑者,必当重罪。况汉承秦敝,以不教之民而遽断其支体,刻其肌肤,伤残者多矣。隋、唐以后,以笞杖徒流死为五刑,亦良法也。”又曰:“汉文除肉刑,唐太宗观《明堂针灸图》,禁鞭背,皆后世仁政。汉、唐享国长久,有以哉!”
三月,召蹇义、夏原吉、杨士奇、杨荣等十有八人游万岁山,命乘马,中官导引,登山周览。上指御舟曰:“以操以济,**卿之力也。”义等叩头呼万岁。上喜,特召士奇、荣谕曰:“天下无事,虽不可流于安逸,然古人游豫之乐,不可废也。”复命乘马游小山。中官出酒馔,皆珍奇。及归,醉,出西安门,天已暝。
工部侍郎李新自河南还,言:“山西民饥,流徙至南阳诸郡,不下十余万。有司遣人捕逐,民死亡者多。”上谕夏原吉曰:“民饥流亡,岂其得已。昔富弼知青州,饮食居处医药,皆为区画,山林河泊之利,听民取之,全活五十余万人。今乃驱逐使之失所,不仁甚矣。”乃遣官往山西、河南赈济,禁捕治。
夏四月,吏部尚书蹇义请裁内外冗员,从之。
宁王权奏乞赐南昌土田。上曰:“王者食租衣税,今有岁禄足矣。一乡之田,民所衣食,不当夺以自养。”五月,巡抚大理卿胡请增设杭、嘉、湖管粮布政司官一员。
上曰:“粮税自有常赋,朕方裁抑冗滥。古语:‘省事不如省官。’不许。六月,出左都御史刘观,以通政使顾佐为左都御史。上罢朝,
谕朝臣:“贪浊奈何?”杨士奇对曰:“贪风始永乐末,今更甚。”上问:“何如?”对曰:“太宗自十五六年,数疾不视朝,扈从之臣,请托贿赂,公行无忌。”杨荣曰:“当是时,惟方宾有贪名。”上即顾荣问:“今日贪者谁甚?”对曰:“莫甚刘观。”士奇曰:“风宪所以肃百僚。宪长如此,则不肖御史皆效之。御史奉巡四方,则不肖有司皆效之。”上叹息曰:“除恶务本,顾观去,谁代观者?”士奇曰:“通政使顾佐廉公有威。”荣曰:“佐为京尹,能禁防下吏,政清弊革。”上喜曰:“顾佐乃能如是!”阅数月,乃命观巡阅河道,而以佐代之。寻下观狱。工部尚书吴中,以官木砖瓦私遗太监杨庆作私第,甚弘壮。上登皇城,遥望见之,诘左右,得其实,下中狱。寻释之。
上阅《皇明祖训》,谕侍臣遵旧法。侍臣对曰:“诚如圣谕。但躬蹈当自陛下始。”上嘉纳之。秋七月,召蹇义、夏原吉、杨士奇、杨荣游东苑,赐宴于东庑。
上与义等语良久,乃曰:“此中复有草舍,朕致斋之所。非敢比茅茨不剪之意,然庶几不忘乎俭矣。卿等可扁观。”上临河举网取鱼,令中官赐食。
青州民刘中等奏:“自永乐中岁歉,流徙畿南枣强县凡二百余户,居二十年,已成家业。今有司遣还山东,乞附籍枣强。”上谓夏原吉曰:“彼此皆吾土,但得民安即已。唐宇文融括流民,过期不首者谪边。州县承风劳扰,百姓逃窜。尔其申饬有司,以此为戒。”
八月,上御文华殿,与侍臣论历代户口盛衰。上曰:“户口之盛衰,足以见国家之治忽。其盛也本于休养生息,其衰也必有土木兵戈。汉武承文、景之余,炀帝继隋文之后,开元之盛,遂有安史之乱,岂非恃富庶不知儆戒乎?汉武末年乃悔轮台,炀帝遂以亡国,玄宗卒至播迁,皆足为世大戒。”
车驾巡边,发京师,英国公张辅、阳武侯薛禄帅师从。驻跸虹桥,谕诸将曰:“朕深居九重,岂不自逸,但朝夕思念保民,故有此行。今渡河道路所经,皆水潦之后,秋田无获,朕甚悯焉。其将士有扰民者,杀无赦!”
九月庚戌朔,驻跸蓟州,进州官谕之曰:“此汉渔阳郡也。昔张堪为政,民有乐不可支之谣,尔曹勉之!”又进耆老谕曰:“今岁丰稔,无他虞,善训厉子孙,务礼义廉耻,毋安温饱自弃。”众叩头退。
四年春正月,上御斋宫,召大学士杨溥谕曰:“朕每念创业难,守成不易,夙夜。今幸百姓稍安,顾祸乱生于不虞。迩来**臣好进谀辞,令人厌闻,卿宜勉辅朕。”溥顿首谢:“臣不敢忘报。”上曰:“直箴朕过,报朕多矣。”溥又顿首谢曰:“直言求之非难,受之为难。”上曰:“然。”
二月,南京守备襄城伯李隆献驺虞二,出滁州来安县石固山,礼部尚书吴氵荧请上表贺。上曰:“朕嗣位四年,民生未能得所,驺虞之祥,于德弗类。”不许。
夏四月,上御便殿,问侍臣:“汉、唐诸君在位孰久?”对曰:“汉之武帝,唐之玄宗。”上曰:“汉武好大喜功,海内虚耗,末年能惩前过。玄宗初政,有贞观之风,久而纵欲,遂致祸乱。武帝犹为彼善于此。”又曰:“武帝以田千秋为贤,玄宗以李林甫为贤,此治乱所由异也。”
工部尚书吴中言:“山西圆果寺,为国厘祝之所。旧塔损坏,乞役民为之。”上曰:“卿欲藉此求福乎?朕以安民为福。”不许。五月,谕六部、都察院戒滥差扰民,巡按御史及按察使不察举
者同罪。命工部尚书吴中申饬郡县,务及时修筑陂池堤堰,慢令者罪之。六月,裁湖广采办竹木。先是,命侍郎黄宗载往湖湘采宫殿大材。至是,上闻湖广灾,谕吴中曰:“百姓艰难宜恤。比闻工部采办
竹木,动以万计,不为国家爱惜民力,而劳扰如此,其斟酌裁之。宽一分,则民受一分之赐。”秋七月,户部上户口登耗之数,上曰:“隋文帝户口繁殖,自汉
以来,皆莫能及。议者以当时必有良法,享国不永,故无传焉。此未必然。夫法存乎人,理财国之大务,汉、唐初政,立法未尝不善,而子孙力役繁兴,费用无度,天下不能不凋弊。隋文克勤克俭,足致富庶,岂徒以其法哉。秦法多非先王之制,后世犹有存者,亦未尝计其享国长短也。大抵人君恭俭,则生齿日繁,财赋自然充足。”
广东海阳县进白乌二,胡氵荧请率**臣上表贺。不许。谪御史沈润戍辽东。润受金出死罪,事觉。上曰:“御史朝廷耳目,受重赂纵死罪,是耳目蔽矣。”时事在赦前,特命谪戍。
九月,命户部申明栽种桑枣旧令。自洪武来,栽种之令,多废不讲。上曰:“古人宅不毛者罚布,其申明之。务求成效,毋具文。”冬十月,上再幸文渊阁,命增直字,设饮馔器用。大学士杨士
奇等上表谢。降玺书,赐诗褒答。改大学士张瑛南京礼部尚书,陈山专授小内史书。上御左顺门,
望见山,谓杨士奇曰:“山为人何如?”士奇顿首对曰:“君父有问,不敢不尽诚以对。山虽侍陛下久,其人寡学多欲,而昧大体,非君子也。”上曰:“然,赵王事几为所误。近闻于诸司征求不厌,当不令溷内阁也。”数日,遂有是命。山、瑛俱东宫旧臣,瑛行事亦类山。朝士皆多上明决云。
十一月,奸吏捃左都御史顾佐过,谓受皂隶赂放归,诉通政司以闻。上密示杨士奇,且曰:“尔不举佐廉乎?”对曰:“所诉事,诚有非诬。盖朝臣月俸,止给米一石,薪炭、马刍,咸资于皂,不得不遣半归,使备所用。而皂亦皆乐得归耕,实官皂两便。此京师臣僚皆然,臣亦不免。仁宗皇帝知之,增朝臣俸,盖为此也。”上曰:“朝臣之艰如此。”因怒诉者,欲罪之。士奇曰:“此末事,不足干圣怒。但付佐自治,恩与法并行矣。”士奇退,上召佐以状授之,谕之曰:“此京官皆然,不足为过。小人不乐检束,诬陷正人,汝自治之。”佐顿首退,召吏示之状。吏惶恐请死,佐曰:“汝但改行为善。”竟不治。上闻之,喜曰:“佐得大体矣。”时又有囚告佐枉法者,上怒,召杨士奇、杨荣谕曰:“此必有重囚教之陷佐。”因命法司穷治之。得千户臧清,杀无罪三人,当死,教之诬告。上曰:“不诛之,佐何以行事!”立命磔清于市。上明决类如此。
五年春正月,吏部奏选官。上曰:“省官,安民之道。唐、虞建官惟百,夏、商官倍,秦、汉以下,设官益多何也?”侍臣对曰:“时不同也。”上曰:“唐、虞、三代,事简民淳,不可比拟。唐太宗定内外官七百三十员,去古未远,亦可为法。”侍臣对曰:“然必君心清,则事简;事简,则官可省;官省,则民安矣。若政务庞杂,小人幸进,则冗食者多。”上嘉纳之。
二月,上御斋宫,召大学士杨士奇议宽恤。士奇首以蠲灾伤田租进,因及宽马畜、免薪刍、蠲采买、恤刑狱、核工匠、清粮运数事。诏下,民大悦。
三月,上奉皇太后谒陵,命召张辅、蹇义、杨士奇、杨荣、金幼孜、杨溥六臣。太后曰:“卿等先朝旧臣,勉辅嗣君。”太后退谓上曰:“先帝曩在宫时,议诸臣优劣。辅武臣,达大义,厚重小心,但多思少断。士奇能持正,不避忤意,每议事,先帝数不乐,后竟从士奇言。”帝还京师,道中见耕者,以数骑往视之。下马从容询稼穑事,因取所执耒三推。耕者初不知上也,中官语之,乃惊,罗拜。上顾侍臣曰:“朕三举耒,已不胜劳,况常事此乎!人恒言劳苦莫如农,信矣。”命耕者随至营,人赐钞六十锭。已而道路所经农家,悉赐钞如之。既还京,因录其语,作《耕夫记》以示蹇义、杨士奇等。
夏四月,江西、淮安饥,吉水民胡有初、山阳民罗振出[QDXD]千余石赈济。命行人赍玺书旌为义民,复其家。工部尚书黄福请:“济宁以北,卫辉、真定以南,近河之地,役
军民十万人,屯田积[QDXD],以省漕粟。”下户、兵部议。尚书郭资、张本皆言:“屯田便。凤阳、淮安以北,及山东、河南、北直隶近河二百里内通舟楫处,择荒闲地,以五万顷为率,发附近军民五万人耕之,官给牛器。但山东迩年饥旱,流徙初复,宜遣官行视,以示开垦。”上从之,遣郎中赵新等经理,而以福总其事。已而有言:“军民各有常业,恐分屯滋劳扰。”竟寝不行。
五月,上以除郡守由资格,多不称任。各部、院大臣各举荐擢用之。礼部郎中况锺以杨士奇荐,知苏州,御史何文渊以顾佐荐,知温州,皆有善政,而锺出吏员尤有声。
豹房勇士奏与民分居。上曰:“勇士在京师十年,安得今尚无居!此必民居宽好,欲舍而就民。民何罪!”命杖之,荷校示警。召六科给事中谕曰:“此曹敢犯法,恃中官为之救解也。自今中官传朕言释有罪人,须覆奏。”
六月,上御文华殿,召杨士奇,屏左右言:“张瑛尝言:‘杨荣畜马甚富。’今察之,皆边将馈荣,荣大负朕。”士奇对曰:“荣屡从文皇北征,典兵马,以故接诸将。今内阁臣知边将才否、厄塞险易远近及寇情顺逆,臣等皆不及荣远甚。”上笑曰:“朕初即位,荣数短汝,非义、原吉,汝去内阁久矣。汝顾为荣地耶?”士奇顿首曰:“愿陛下以曲容臣者容荣,使改过。”
秋七月,谕吏部甄别郡县守令。上曰:“郡县守令,所使安民者,若贤否溷淆,无所激劝,则中才之士皆流而忘反。吏部以进退为职,未闻有所甄别,何也?”因降玺书申谕。
八月,日食,阴雨不见。礼部尚书胡氵荧请率**臣贺。上曰:“日食,天变之大者。阴雨不见,得非朕昧于省过而然欤!古人云:‘京师不见,四方必有见者。’其止勿贺。”
上罢朝,谕吏部尚书郭等曰:“东汉初,窦融保河西,以孔奋为姑臧长。姑臧最富饶,而奋守甚洁。光武知之,擢奋武都郡丞。夫激浊扬清,为治之道,光武即位未几,举卓茂,又举孔奋,故东汉多循吏。卿其甄别以闻。”
上与学士杨溥论人才,溥对曰:“严荐举,精考课,不患不得。”上曰:“此恐非探本之论。若不素教预养,则人才已坏,犹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也。”溥顿首称善。
九月,初设巡抚。冬十月,车驾巡近郊,驻跸雷家站,召杨士奇、杨荣、金幼孜、
杨溥问曰:“唐太宗过此,非征辽时乎?”众对曰:“然。”上曰:“太宗恃其英武而勤远略,此行所丧不少,帝王之鉴戒也。”广平、大名水灾,命蠲其租。
六年二月,逮江西巡按御史陈祚下锦衣卫狱。祚上疏劝上务帝王实学,退朝之暇,命儒臣讲说真德秀《大学衍义》一书。上览疏怒曰:“朕不读书,《大学》且不识,岂堪作天下主乎!”命缇骑逮至京,并其家下锦衣狱,禁锢者五年。时上方以博综经史自负,祚之措词,若上未尝学问者,故怒不可解。
敕赐少师蹇义、少傅杨士奇、杨荣等御制《招隐歌》及《喜雨诗》。令北直隶地方,如洪武间山东、河南事例,民间新开荒田,不问多寡,永不起科。
秋七月,帝幸杨士奇宅。时上颇微行,夜半,从四骑至士奇家。比出迎,上已入门,立庭中。士奇悚惧,俯伏地下言:“陛下奈何以宗庙社稷之身自轻?”上笑曰:“思见卿一言,故来耳。”明早,遣太监范弘问:“车驾幸临,曷不谢?”对曰:“至尊夜出,愚臣迨今中心惴栗未已,岂敢言谢!”又数日,遣弘问:“尧不微行乎?”对曰:“陛下恩泽岂能扁洽幽隐,万一有怨夫冤卒窥伺窃发,诚不可无虑。”后旬余,锦卫获二盗,尝杀人,捕急,遂私约候驾之玉泉寺,挟弓矢伏道旁林丛中作乱。捕盗校尉变服如盗,入盗**,盗不疑,以谋告,遂为所获。上叹曰:“士奇爱我。”遣弘赐金绮。赐蹇义、杨士奇、杨荣等御制《豳风图诗》。图,元赵孟■所绘也。
九月,宛平民以地施崇国寺,请蠲其税。上曰:“民地衣食之资,乃以施僧,且求免税,甚无谓。”令亟以还之民。十一月,敕赐蹇义、杨荣、杨士奇御制《喜雪歌》。
太监袁琦假公务擅遣内使,事发伏诛。七年二月,上御文华殿,召大学士杨士奇谕曰:“忆五年二月,共尔斋宫论宽恤事,今两阅岁矣,民事不更有可恤者乎?”对曰:
“诚有之,即五年官田减租额一事,玺书已下,户部格而不行。”上怒曰:“户部可罪也。”对曰:“此永乐末年循习之弊,往年高煦反,以夏原吉为罪首,亦指此事。”上怒稍解,曰:“今必举此为第一事,如再格不行,朕必罪之。卿试言今日更当宽恤者。”对曰:“所在官司不能容逃民,则相结为非。宜令郡县抚恤。不愿归者,听附籍为民,亦弭患于未萌。”又言:“方面郡守,小民安危系焉。吏部往往循资格升受,不免贤愚杂进。请自今令京官三品以上及布政、按察使荐用,犯赃者坐。又乞极刑之家,有贤子弟勿弃。”上皆从之。士奇请更得一人论此事,上曰:“胡氵荧谨厚,汝与之密议。”于是士奇等议增十数事以进。上悦。
三月,赐大臣御制《猗兰操》及《招隐诗》。五月,上御便殿观《宋史》,曰:“宋有国三百余年,武事终于不振,何也?”侍臣对曰:“宋太祖、太宗以兵定天下,其子孙率流
于弱,致武备不饬。”上曰:“宋之君,诚失之弱。将帅虽才,亦不得展,盖为小人所坏。大抵宋之亡,柄用小人之过也。”六月,巡按湖广御史朱鉴上言:“洪武间,郡县皆置东西南北四
仓,以贮官■,设富民守之,遇水旱饥馑,以贷贫民。今廒仓废弛,赎■罚金,有司皆掩为己有,深负朝廷仁民之意。”上从其言,命违者从按察使、监察御史劾奏。
秋七月,赐大臣御制《祖德诗》九章。上曰:“朕与卿等当思祖宗创业之难,守成不易。国家安,卿等亦与有荣焉。”又赐《织妇词》一篇。上曰:“朕非好为词章,昔真西山有言:‘农桑,衣食之本也。’朕作为诗歌,使人诵于前。又绘图揭于宫掖戚里,令皆知民事之艰,是以赋此。”
上登万岁山,坐广寒殿。上曰:“此元之故都也。世祖知人善任使,故能成帝业。泰定以后,享祚不久。顺帝荒淫,纪纲荡然。使长守祖宗之法,天下岂为我有!”侍臣顿首曰:“桀、纣之迹,殷、周之鉴也。”上曰:“然。”
八月,释故城县丞陈铭复任。先是,上闻内官奉使者,多贪纵为民害。以太监刘宁清谨,命同御史驰生各郡,尽收所差内官资橐,并其人解京师。既还,道经故城。县丞陈铭闻有内官至,不问从来,辄奋前ㄏ宁,手击之。御史奏丞无状,逮至。上曰:“丞固可罪。朕以其一时偏于所恶,姑宥之。”侍臣言:“纵赦之,亦不可使复任。”上曰:“朕既释之,彼当知所改过也。”
冬十月,八百大甸宣慰司刁之雅贡方物,且云波勒来侵掠,乞发兵讨之。上曰:“八百去云南五千里,荒服之地也,岂能劳中国为远人役乎!”不许。
八年春正月,天下朝觐官在京,赐宴温州知府何文渊等七人于廷,以《招隐诗》赐之。命致仕大学士黄淮与张辅、蹇义、杨士奇等十人游西苑,赐宴万岁山之麓。淮寻辞归,上宴之于太液池,亲洒宸翰送之。
夏四月,畿内、河南、山东、山西旱,诏赈恤之。上作《闵旱诗》示**臣。八月,南海诸国献麒麟四,景星见天门。少傅杨士奇等进颂,上谦不自居,降玺书推功天地宗庙,而励**臣勿恃以骄。
十一月,命杨士奇、杨荣试吏部引进庶官六十八人,录其优者:知县孔友谅,进士廖庄、胡庄祯、宋琏,教谕黄纯、徐惟超,训导晏升七人。命吏部改进士为庶吉士,知县、教谕历事六科备用。
巡抚南直隶工部侍郎周忱奏定济农仓之法,令诸县各设仓,择县官之廉公有威与民之贤者司其籍。每岁种莳之际量给之,秋成还官。明年,江南大旱,诸郡发济农米以赈贷,民不知饥。
九年三月,庐陵民陈谦出[QDXD]一千二百石赈饥,遣行人赍敕旌为义民。上御便殿,观《晋史》,上曰:“晋武开创之主,不为远图,托付非才。羌、胡、鲜卑杂处内郡,不能以时区处。国祸方殷,戎寇
遽至。东晋仅能立国,而逆臣接迹,然犹延数世者,亦有贤人为之用也。”又曰:“帝王维持天下,以礼教为本。两晋风俗淫僻,教化荡然,岂久安之道!”
九月,上临朝谕曰:“天下虽安,不可忘武。今穑事既成,朕将亲帅六师,以行边塞,饬武备。”于是车驾发居庸关,驻跸宣府洗马林。晚御幄殿,杨士奇、杨荣侍,上曰:“人君驭世之权孰重?”荣对曰:“命德讨罪。”上曰:“然,二者天下公器。舜举十六相,诛四凶,而天下服,以天下之好恶为好恶也。齐威王烹阿,封即墨,不以左右之好恶为好恶也。”二臣顿首称善。
十二月,瓦剌顺宁王脱欢使臣■克等来朝贡,请并献前元玉玺。降敕褒谕曰:“王克绍尔先王之志,遣使来朝进马,具悉王意。所得玉玺,朕观前代传世之久,历年之多,皆不在此。王既得之,可自留用,其毋献。”
时有僧自陈修寺祝延圣寿,上斥之,谓侍臣曰:“人情莫不欲寿。古之人君,若商中宗、高宗、祖甲、周文王享国最久,其时岂有僧道神仙之说!秦皇、汉武求神仙。梁武帝、宋徽宗崇僧道,效验可见。世人不悟,可叹也!”上御文华殿,召杨士奇等,出御书《洪范篇》及御制序文示之。上曰:“所论或未当,卿等当直言无隐。”士奇等对曰:“圣论真得古人之精蕴。”上曰:“朕在宫中,虽寒暑不废书册。”对曰:“帝王学问,则宗社生民有赖矣,惟愿陛下始终此心。”上嘉纳之。
宣德十年春正月,上崩。皇太子即皇帝位,时太子方九岁,大学士杨溥复入内阁,首言:“圣帝明王,莫不务学。先帝在时,屡谕臣等劝学东宫,遗音尚在。皇上肇登宝位,必明尧、舜之道,以图唐、虞之治。乞早开经筵,择老成识大体者辅之。太皇太后、皇太后,为皇上慎选左右侍从之臣,涵养本源,辅成德性。”太皇太后喜。时中官王振,故青宫旧侍,上即位,命掌司礼监。一日,太皇太后坐便殿,上西面立,召三杨及国公辅、尚书氵荧谕曰:“卿等老臣,嗣君冲年,幸同心协力,共安社稷。”又召溥前谕曰:“先帝每念卿忠,屡形愁叹,不谓今日复得见卿。”溥伏地泣,太皇太后亦泣,左右皆悲怆。盖先是永乐中,上巡幸北京,太子居守,以谗故,宫僚大臣辄下诏狱,陈善、解缙等相继死,而溥及黄淮一系十年。仁宗每与后言,辄惨然泣下,以故太皇太后为言。又顾英宗曰:“此五臣,三朝简任贻皇帝者。非五人所言,不可行也。”又召王振至,欲之死。英宗跪请得免。俞年,太后崩。时蹇、夏皆先卒,而三杨相继老,振渐居中用事,仁、宣之业衰焉。
谷应泰曰:明有仁、宣,犹周有成、康,汉有文、景,庶几三代之风焉。然高、成肇造,享国长久,六七十年之间,仓廪赡足,生齿繁殖,而兵革数起,脱剑未祀。后之哲王,但当愉愉煦煦,抚摩疮,斫雕为朴,废觚为圆,是所尚矣。语有之,承平之主,与戡乱异。假令永乐以前,施仁、宣之政,则行军而用乡饮;洪熙以后,用高、成之治,则无疾而食乌喙也。故余以仁、宣之朝,专务德化,虽曰度量,盖亦有时势焉。
乃仁宗之初御也,停罢采买,平反冤滥,贡赋各随物产,陂池与民同利,施带于常朝,录外吏于西省,凡此皆善政也。而戈谦直言坐徙,马骐矫旨不诛,李时勉廷诤被击,毋亦外示止辇,内则规,让善即喜,翘君即怒耶?此则仁宗之失也。方宣宗之即位也,法祖重农,赈荒惩贪。文事则经史在御,武备则车驾待边。又且却驺虞之祥,禁白乌之瑞。《豳图织妇》,训诰同风。《招隐猗兰》,四诗■美。凡此皆善政也。而弃交趾于荒外,废胡后于长门,系陈祚于犴狴。毋亦稽中之德,大醇小疵,克终之规,百里九十耶?此则宣宗之失也。虽然,创业固难,守成匪易。仁、宣之治,非高、成不开;而高、成之政,非仁、宣不粹也。尝考仁宗一祀不永,而继以宣之济美,则久道化成。宣宗十载未多,而溯于仁之监国,则重熙累洽。故原其初造,则仁危于宣,席其已安,则宣光于仁。刘绪缵于元嘉,宋治盛于庆历。王道无旦夕之效,礼乐必百年而兴。呜呼!此其时哉。
然而三杨作相,夏、蹇同朝。所称舟楫之才,股肱之用者,止士奇进封五疏,屡有献替耳。其他则都俞之风,过于吁弗;将顺之美,俞于匡救矣。假使齐桓乐善,管子勉之至王;孝公奋烈,商鞅进之于帝,则仁、宣之间,化理郅隆,又能进贤退不肖,而数世之后,固可蒙业而安也。奈何章帝宾天,太后震怒,论诛王振,大臣缄口,坐令勃之祸伏于多鱼,石显之专萌于病已。而仁、宣之业,则几乎熄,朝廷尚为有人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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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九



○王振用事
宣宗宣德十年春正月甲戌,帝崩于干清宫。时皇太子方九岁,即皇帝位,诏以明年为正统元年。秋七月,命司礼太监王振偕文武大臣阅武于将台。振矫旨以隆
庆右卫指挥佥事纪广为都督佥事。振,山西大同人。初侍上东宫,及即位,遂命掌司礼监,宠信之,呼为“先生”而不名,振遂擅作威福。时辅臣方议开经筵,而振乃导上阅武将台。台在朝阳门外近郊,集京营及诸卫武职试骑射,殿最之。纪广者,常以卫卒守居庸,往投振门,大见亲■,遂奏广第一,超擢之。宦官专政自此始。太皇太后张氏尝御便殿,英国公张辅,大学士杨士奇、杨荣、杨溥,尚书胡氵荧被旨入朝。上东立,太皇太后顾上曰:“此五人,先朝所简贻皇帝者,有行必与之计。非五人赞成,不可行也。”上受命。有顷,宣太监王振。振至,俯伏,太皇太后颜色顿异,曰:“汝侍皇帝起居多不律,今当赐汝死。”女官遂加刃振颈。英宗跪为之请,诸大臣皆跪。太皇太后曰:“皇帝年少,岂知此辈祸人家国。我听皇帝暨诸大臣贷振,此后不可令干国事也。”
英宗正统元年冬十月,上阅武于将台,命诸将骑射,以三矢为率。受命者万骑,惟驸马都尉井源弯弓跃马,三发三中。上大喜,撤上尊赐之。观者皆曰:“往年王太监阅武,纪广骤升。今天子自来,顾一杯酒耶?”然竟无殊擢。
四年冬十月,福建按察佥事廖谟杖死驿丞。丞故杨溥乡里,佥事又士奇乡里也。溥怨谟,论死。士奇欲坐谟因公杀人。争议不决,请裁太后。振曰:“二人皆挟乡故,抵命太重,因公太轻,宜对品降调。”太后从之,降谟同知。振言既售,自是渐摭朝事。
五年春二月,命侍讲学士马愉、侍讲曹鼐并直内阁,预机务。先是,王振语杨士奇曰:“朝廷事赖三位老先生。然三公亦高年倦勤矣,后当何如?”士奇曰:“老臣当尽瘁报国,死而后已。”荣曰:“先生安得为此言。吾辈老,无能效力,当以人事君耳。”振喜。越日,即荐曹鼐、苗衷、陈循、高[QDXD]等,遂次第擢用。士奇因尤荣,荣曰:“彼厌吾辈,吾辈纵自立,彼容能已乎?一旦内中出片纸,命某某入阁,则吾辈束手矣。今四人竟是我辈人,何伤也。”士奇是其言。
六年夏四月,太监王振矫旨以工部郎中王佑为工部右侍郎。振既弄权,佑以谄媚超擢,与兵部侍郎徐希极意逢迎之。佑貌美而无须,善伺候振颜色。一日,振问曰:“王侍郎何无须?”对曰:“老爷所无,儿安敢有。”闻者鄙之。
五月,兵科给事中王永和劾掌锦衣卫事指挥马顺怙宠骄恣,欺罔不法。不报。顺,王振党也。八月,召山东提学佥事薛为大理寺左少卿。初,王振问杨士
奇曰:“吾乡人谁可大用者?”士奇荐,乃有是召。至京朝见,不谒振。振至阁下,问:“何不见薛少卿?”二杨为谢。振知李贤素与厚,召至阁下,令致己意,且言振素问之。贤至朝房与言,曰:“厚德亦为是言乎?拜爵公朝,谢恩私室,吾不为也。”久之,振知其意,亦不复问。一日,会议东阁,公卿见振皆拜,一人独立。振知其为也,先揖之,且告罪。然自是益深衔之。
十月,三殿工成,宴百官。故事,宦者虽宠,不得预王庭宴。是日,上使人视王先生何为。振方大怒,曰:“周公辅成王,我独不可一坐乎!”使以闻,上为蹙然,乃命东华开中门,听振出入。振至问故,曰:“诏命也。”至门外,百官皆望风拜,振悦。
械户部尚书刘中敷,侍郎吴玺、陈常于长安门。时以京城乏草,御用牛马欲分牧民间。言官劾其紊制,王振命械之。阅十六日得释,以侍郎王佐署部事。
七年冬十月,太皇太后张氏崩。初,宣宗崩,上冲年践祚,事皆白太后然后行。委用三杨,政归台阁。每数日,太后必遣中官入阁,问施行何事,具以闻。或王振自断不付阁议者,必立召振责之。太后既崩,振益无所惮矣。
太监王振盗去太祖禁内臣碑。洪武中,太祖鉴前代宦官之失,置铁碑高三尺,上铸“内臣不得干预政事”八字,在宫门内。宣德时尚存,至振,去之。
十二月,太监王振矫旨以徐为兵部尚书。时振权日重,以谄见擢。于是府、部、院诸大臣及百执事,在外方面,俱攫金进见。每当朝觐日,进见者以百金为恒,千金者始得醉饱出。由是竞趋苞苴,乃被容接,都御史陈镒、王文俱跪门俯首焉。振侄千户山,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世袭,寻命侍经筵。
八年夏四月,雷震奉天殿鸱吻,诏求直言。初,张太后既崩,王振遂无忌惮,作大第于皇城,又作智化寺于居东,以祝厘,自撰碑,始弄威福。时杨荣先卒,杨士奇以子稷故,坚卧不出。惟杨溥在朝,年老势孤。继登庸者悉皆委靡,于是大权悉归振矣。侍讲刘球上言十事:“勤圣学以正心德,亲政务以总干纲,别贤否以清正士,选礼臣以隆祀典,严考核以笃吏治,慎刑罚以彰宪典,罢营作以苏民劳,定法守以杜下移,息兵威以重民命,修武备以防外患。”疏入,下狱。初,王振憾球阻麓川之师。锦衣指挥彭德清,球乡人也,往来王振门用事。公卿率趋谒,球独不为礼,德清衔之。会球疏上,乃激振曰:“公知之乎?刘侍读疏之三章,盖诋公也。”振怒,欲置之死。会编修董自陈愿为太常,而球疏有“太常不可用道士,宜易儒臣”语,乃逮及球俱下狱。振即令其党锦衣卫指挥马顺以计杀球。一夕五更,顺独携一校,推狱门入,球与董同卧,小校前持球,球知不免,大呼曰:“死诉太祖、太宗!”校持刀断球颈,流血被体,屹立不动。顺举足倒之,曰:“如此无礼!”遂支解之,裹以蒲,埋卫后隙地。董从旁匿球血裙。寻得释,密归球家,家人始知球死。子钅于、钺求尸,仅得一臂,乃以血裙葬焉。小校,卢氏人,故与耿九畴邻。一日,见九畴,视其瘠不类平时,曰:“汝得无疾乎?”校具以实告,且曰:“马顺将举事,密语我曰:‘今夕有事,汝当早来。’至则使怀刃相随,迫于势,不得不尔。比闻刘公忠,吾侪小人,死有余罪矣。”因恸哭死。未几,马顺子亦死,死时ㄏ顺,拳且蹴之,曰:“老贼!令尔异日祸俞我。我刘球也。”
太监王振陷大理寺少卿薛下锦衣狱,诬死罪。素不为振屈,振衔之。会有武吏病死,其妾有色,振侄王山欲夺之,妻持不可,妾因诬告妻毒其夫。都御史王文究问,已诬服。辨其冤,屡驳还之。王文谄事振,讠替之,嗾御史劾受贿,故出人罪。廷鞫,竟坐死,下狱。怡然曰:“辨冤获咎,死何愧焉。”在狱读《易》以自娱。初,既论死,子淳等三人请一人代死,二人戍,赎父罪。不许。将决,王振老仆泣于■下,振问之,曰:“薛少卿不免,是以泣。”曰:“何以知之?”曰:“乡人也。”因述其平生。振少解。会侍郎王伟申救之,得免死,除名放归田里。
南京国子监祭酒陈敬宗考绩至京,振素慕敬宗名,欲致之门下。适南畿巡抚周忱亦在京师谒振,知忱与敬宗同年,语之意。忱诣敬宗达之,敬宗曰:“为人师表而求谒中官,可乎?”忱乃谓振曰:“陈祭酒善书法。以求书为名,先之礼币,彼将谒谢矣。”振然之,乃遗金绮求书程子《四箴》。敬宗为书之,而返其币,竟不往见。敬宗为祭酒十八年不迁。
秋八月,王振枷祭酒李时勉于国子监门,寻释之。王振尝诣监,衔时勉无加礼,令人廉其事,无所得。彝伦堂有古树,故许衡所值也。时勉嫌其阴翳,妨诸生班列,稍命伐其旁枝。振遂诬以伐官木,私家用,矫旨令荷校,肆诸成均。时为三械,与司业赵琬、掌馔金鉴同校。时勉校特重,而窍隘。鉴请易之,时勉不可。监生石大用乞以身代,号哭奔走阙下。上疏求解者数千人。会昌伯孙继宗言于孙太后,太后为上言之,始知振所为也,命立释之。
内使张环、顾忠匿名写诽谤语,锦衣卫鞫之,得实,诏磔于市。仍令内官出观,乃知诽谤者讦振恶也。九年秋七月,驸马都尉石詈家阉吕宝,太监王振恶之,下锦
衣狱。冬十月,下监察御史李俨锦衣狱。时俨监收光禄寺祭物,值太监王振不跪,遂得罪,戍铁岭卫。十年春正月,锦衣卫卒王永阴揭王振罪于通逵,匿其名。逻校
缉得之,诏即磔于市,不覆奏。秋七月,霸州知州张需下锦衣狱。需善字民,顺天府丞王铎尝
旌异之。有牧马官扰民,需置于法。牧马官以讠替太监王振,遂被逮,棰楚几死,谪戍边。并坐铎私举,下于理。十一年春正月,赐司礼太监王振白金、宝楮、彩币诸物,振侄
林为锦衣卫指挥佥事。赐振敕曰:“朕惟旌德报功,帝王大典。忠臣报国,臣子至情。尔振性资忠孝,度量弘深。昔皇曾祖时,特用内臣选拔,事我皇祖。教以诗书,玉成令器。眷爱既隆,勤诚弥笃。肆我皇考,以尔先帝所重,简朕左右。朕自在春宫,至登大位,几二十年。尔夙夜在侧,寝食弗违,保护赞辅,克尽乃心,正言忠告,礻卑益实至。特兹敕赏,擢尔后官。《诗》云:‘无德不报。’《书》曰:‘谨终如始。’朕朝夕念劳,尔其体至意焉。”
三月,降巡抚山西、河南兵部侍郎于谦为大理寺左少卿,仍巡抚。谦抚梁、晋十余年,惧盈满,举参政孙原贞、王来自代。时王振方用事,谦每入京,末尝持一物交当路。又御史有姓名类谦者常忤振,振意以为谦,嗾言官劾之,罢为大理少卿。二省民倍道赴阙乞留,亲藩亦以不可无谦请,乃复命巡抚。
十三年春二月,修大兴隆寺。寺初名庆寿,在禁城西,金章宗建。太监王振言其敝,命役军民修之,费巨万,壮丽甲于京都。上临幸焉。十四年秋七月,瓦刺也先大举入■,王振挟帝亲征。八月,师
溃于土木,帝北狩。护卫将军樊忠者,从帝旁以所持棰捶死振,曰:“吾为天下诛此贼!”遂突围杀数十人,死之。报至,廷臣请族诛振。振所亲马顺及王、毛二侍一时被击死。都御史陈镒奉成阝王令旨籍其家,并振从子山脔于市,族属无少长皆斩。振家当京城内外,凡数处,重堂邃阁,拟于宸居,器服绮丽,尚方不逮,玉盘百面,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,金银六十余库,币帛珠宝无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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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顺元年五月,英宗复辟。思振,讳为忠所杀。诏复振官,刻木为振形,招魂葬之。祀智化寺,赐额曰“旌忠”。谷应泰曰:宣皇晏驾,新主幼冲。王振以青宫旧侍,俨然自负
顾命。其时三杨犹在位也。太后贤明,有汉马氏、宋高后风。当其责振掖庭,呼刃丶加颈,三杨能叩首力争,远窜裔土,势如摧枯,非直、瑾城狐,外庭口舌比也。乃竞庇乡曲,争辨朝堂。振阳持平允之名,阴得中宫之喜。然后知三杨之瑕,振固已窥之早矣。匡衡入相,不制弘恭;胡广三公,难除甫、节。心熏禄位,志怵祸机,前有谗而不见,后有贼而不知,而小人遂得乘其隙也。太后升遐,东杨谢世,二杨衰老,后进孤危。以诸贤垂暮之气,当奸人新发之锋。李时勉,祭酒也,头囊三木。刘中敷,上卿也,荷械九门。石,帝婿也,待系请室。薛,廷尉也,论斩禁狱。而侍中刘球,竟为振党窃杀。蒲埋犴狴,归葬血裙。悲夫!侍中战死,仅返污衣;吕祉魂归,惟持括帛。虽范滂不祭皋陶,安国见溺死灰,未有若斯之惨者也。
英宗初立,年仅九龄。至张后崩时,年已十六。质果英铭,亦当知上官之诈矣。何至呼为“先生”,使振周公自待。大晏不预,惧振惭愤,乃开东华中门,令振出入以悦之。此何异哀宠董贤,愿让天下;僖呼阿父,遂作门生者与!夫宵人构祸,自古多有。然或骊龙乘睡,盗窃宠灵。以故武爱韩嫣,旋为赐死;文信新垣,亦随诛灭。小人败露,固有时也。亦或受制家奴,危同履虎。晋简文风神憔悴,唐文宗涕下沾袍,犹曰势已去矣,云如之何。未有奸形屡败,酷政亟闻,外戚入暴其非,亲藩共闻其状。振又势若孤雏,根非盘据,而白金绮币,颁赐宠褒,擅杀刂威,概置不问。土木之变,六军败绩,九庙震惊,青城覆辙,躬自蹈焉。马嵬播越,应思林甫之奸;回纥称戈,当悟元载之罪。而乃复辟以来,常怀圣虑,九原可作,发叹拊髀,三径犹存,空悲卢宅,招魂榆塞,雕木浮屠,为振复雠,贻讥后世,何其谬哉。考直、瑾、忠贤,皆蒙主眷,而没后追思,惟振一人。
天佑人国,假手也先。樊忠杀振而后战没,功何伟也。向令英宗不陷贼,凶不授首,天假之年而滋其毒,明社之屋,宁今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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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十



○麓川之役
英宗正统二年冬十月,云南麓川宣慰司思任叛,侵南甸州。洪武中,麓川思伦发内附,授麓川宣慰。按思伦所居本麓川地,与缅接境,皆在金沙江之南,在元为平缅宣慰司,思伦不言麓川,盖已
据缅为己有。洪武中,大兵下云南,改平缅为麓川平缅军民宣慰司,麓川之名始见。至二十九年,平缅入贡,更立宣慰司,不相混一。未几思伦叛,黔国公沐英讨平之。其后失官,改孟养宣慰使,以刁氏代之。正统初,宣慰使刁宾玉弱不能辑诸夷,思伦发次子思任者狡狯俞父兄,差发金银,不以时纳,朝廷稍优容之。会缅甸危,思任侵有其地,遂欲尽复父所失故地,于是拥众叛于麓川。先是,侵孟定、湾甸,大杀掠,云南总兵黔国公沐晟以闻。至是复侵南甸州土官刁贡罕地,命沐晟遣官赍金牌信符,谕还所侵地,思任不奉诏。
三年冬十二月,思任侵掠腾冲、南甸,略取孟养地,刁宾玉奔永昌,死,无嗣。思任屠腾冲,据潞江,仍自称曰“法”。“法”,滇王号也,中国遂讹为思任发云。事闻,上遣刑部主事杨宁往谕之,不服。
四年春正月,命镇守云南黔国公沐晟、左都督方政、右都督沐■率师讨思任发,太监吴诚、曹吉祥监军。兵至金齿,思任发遣其将缅简断江立栅而守,师不得渡。初,思任未叛时,刁宾玉尝遣诣晟,晟儿畜之。至是晟遣指挥车琳等谕之降,思任佯许诺,晟信之,无渡江意。刑部主事杨宁曰:“不可。兵未加,称降,此诈也。惧有后悔。”晟不从,檄宁督饷金齿。贼将缅简数挑战,政怒,造舟六十艘,欲渡江。晟不可,政不胜愤,夜独率其麾下渡击缅简,走之,破贼栅。贼奔景罕寨,指挥唐清击败之,指挥高远等又追败之高黎共山下。共斩三千余级,乘胜深入,逼思任上江。上江,贼重地也。远攻疲甚,求援于晟。晟怒其违即制渡江,不遣。久之,以少兵往,至夹象石不进。政渡江追至空泥,知晟不力援已,贼伏兵四起,出象阵冲击,乃遣其子瑛还曰:“若急归,吾死分也。”遂策马突阵死,军歼焉。晟闻败,适春暮,虑瘴发,遂焚江上积聚,仓卒奔还永昌。至楚雄,上遣使者责状,仍以四万五千人助之。晟惧罪,暴卒。思任发犯景东、孟定,杀大侯知州刁奉汉等,破孟赖诸寨,降孟达等长官司。
五月,以沐■为左都督征南将军,右都督吴亮为副将军,马翔、张荣为左右参将,进讨思任发。■上潞江之捷,升赏有差。五年春二月,沐■讨麓川,军抵陇把,去贼巢甚近,右参将都
督佥事张荣先令都指挥卢钺击贼,大败。荣弃符验军器遁,■等不能救。师还,敕责沐■等,留■镇守,右都督吴亮、左参将马翔俱逮下理。秋七月,思任发屯孟罗,大掠,据者章硬寨。沐■率都指挥方
瑛、柳英等进克之,贼宵遁。威远川土知州刁盖罕战威江,亦败之。已而思任发遣流目陶孟、忙怕等入贡,礼部议减其飨赉,上曰:“彼来虽缓我师,而朕不逆诈。”遂赉而不宴,赐敕谕之。
六年春正月,命定西伯蒋贵为征蛮将军,总兵计麓川思任发,以太监曹吉祥监督军务,兵部尚书王骥提督军务,侍郎徐督军饷。初,云南总兵沐晟等议麓川险远,攻之非十二万人不可。宜征兵湖广、川、贵,各委善战指挥,分三道,湾甸、芒布、腾冲,刻期并进。上下廷议,英国公张辅等言分兵势孤,彼或扼险邀我,非万全计,宜择大臣往云南专征。会思任发遣使谢,刑部侍郎何文渊上言:“麓川之在南陲,弹丸耳!疆里不过数百,人民不满万余,宜宽其天讨。官军于金齿,且耕且守。舜德格苗,不劳征伐,而稽首来王矣。”大学士杨士奇主其说。张辅谓思任发世职六十余年,屡抗王师,释此不诛,恐木邦、车里、八百、缅甸等觇视窥觊,示弱小夷,非策。上从之。遂命贵、骥先赴云南,复以副总兵李安、参将宫聚领川、贵兵,副总兵刘聚、参将冉保领南京、湖广兵,大发兵十五万,转饷半天下。骥荐太仆寺少卿李蒉、郎中侯、杨宁,主事蒋琳等为参谋。陛辞,上赐骥、贵等金兜鍪细铠弓矢蟒衣以行。侍读刘球上疏言:“麓川荒远偏隅,即叛服不足为中国轻重。而脱欢、也先并吞诸部,侵扰边境,议者释豺狼攻犬豕,舍门庭之近,图边徼之远,非计之得也。请罢麓川兵,专备西北。”不报。盖王振专政,欲示威荒服也。
十一月,定西伯蒋贵、兵部尚书王骥等讨麓川,大破之,思任发遁去。先是,思任发率众三万,至大侯州,欲攻景东、威远,兵部郎中侯、都指挥马让、卢钺击之,骥等遂进至金齿。镇康守陶孟、刁门俸乞降,令右参将冉保以五千人入据之,因其众破昔刺寨,移攻孟通。王骥誓师分三道进取,参将冉保自缅甸趋孟定,会木邦、车里之师;骥同蒋贵中路,至腾冲;内官曹吉祥、副总兵刘聚等自下江、夹象石合攻,径抵上江。上江者,贼砦所在也。攻二日不下,会天大风,骥命纵火焚栅,大破之,拔上江寨。贼千余犹迎战,官军奋长戈蹴之,贼将刁放戛父子俱没,刁招汉合家自焚,生擒刁门项,先后斩五万级。上江平,贼散走。大兵由夹象石、下江通高黎贡山道至腾冲,留副总兵李安戍之。王骥等取道南甸,至罗卜思庄,令指挥江洪等以八千人抵木笼山。思任发乘险以二万人列七营相救,副总兵刘聚、参将宫聚分攻之,不下。骥、贵同奉御监萧保自中路进,左右夹攻,败之,斩数百余级,乘胜至马鞍山,破其象阵,死者十余万,麓川大震。
十二月,王骥等直捣巢穴,山周三十里,深坚堑广,其东南依江壁立。以三千人探之,贼象阵伏泥沟突起,败之。贼又自永毛摩尼寨至马鞍山,伺我后。令都指挥方瑛以六千人攻拔之。瑛,方政子也。而右参将冉保从东路合木邦、车里、大侯之兵,先后斩三千三百九十余级。于是进攻麓川,积薪焚其栅,思任发挈妻子间道渡江走缅甸,焚溺数万。骥等班师,叙平麓川功,进封蒋贵定西侯,王骥靖远伯,以郎中侯、杨宁为侍郎,余升赏有差。
七年冬十月,复命定西侯蒋贵、靖远伯王骥征麓川、缅甸。先是,思任发既败走缅,大军还,复出为寇。上谓骥曰:“卿为朕再行。”遂起兵如前,复命骥等往讨之。
八年春二月,定西侯蒋贵、靖远伯王骥军至金齿,遣谕缅甸送思任发军前。缅人佯诺,不遣。骥曰:“缅甸党贼,不可不讨也。”乃至腾冲,分为五营,与蒋贵及都督沐昂分道并进。木邦宣慰使统兵万余,驻于蛮江浒,觇我军容。骥责以忠义,赐牛酒,遂感悦效死。缅人拥众大至,蒋贵率兵蔽江而下,焚其舟数百艘,大战一昼夜,贼溃,思任发复遁去,俘其妻子,班师。蒋贵起自行伍,屡立显功,与士卒同甘苦。凡出征,衣粮器械不役一人。临阵身先士卒,敌皆披靡,必手击杀数十人。不知书。然贵为大将,拱手听人指挥,无傲色,故所向成功。
九年春二月,王骥合木邦等诸部,进兵缅甸,累捷。缅人用大金缕船载思任发至江上觇我,复匿之。欲以麓川予木邦,孟养、戛里予缅甸,始献思任发,诡以思任子思机发致仇为解。骥等乃纵兵捣思机发寨,俘其妻子及从贼九十余人、象十一。事闻,上诏骥还京。然思机发尚窃据孟养,负固不服。
十年冬十二月,云南千户王政奉敕币谕缅甸宣慰使卜剌浪马哈省索思任发,未即遣。适昼晦二日,术者曰:“天兵至矣。”卜剌浪马哈省惧,以思任发及妻孥部属三十二人付政。思任发不食,垂死,政遂斩首,函献京师。
十三年春三月,初,思机发复据孟养地为乱,屡谕不从。复命靖远伯王骥提督军务,都督宫聚为总兵,张︷、田礼为左右副总兵,方瑛、张锐为左右参将,率南京、云南、湖广、四川、贵州土汉军十三万讨之。以孟养旧宣慰刁孟宾为向道,又敕木邦、缅甸、南甸、于崖、陇川宣慰使刁盖发等,各输兵饷。命户部右侍郎焦宏督饷云南。
十月,师抵金沙江,贼栅西岸以拒。骥造浮梁以渡,攻破之,乘胜进至孟养。贼敛众据鬼哭山及芒崖山等寨,皆攻拔之,斩获无算。贵州都指挥使洛宣、九溪卫指挥使翟亨皆战死。思机竟失所在,或谓死于乱兵也。王师俞孟养至孟那。孟养在金沙江西,去麓川千余里,诸部皆震怖,曰:“自古汉人无渡金沙江者,今王师至此,真天威也。”骥还兵,部落复拥思任子思禄为乱,攻银起莽,败之,复据孟养地。骥等虑师老,度贼不可灭,乃与思禄约,许以土目得部勒诸夷,居孟养如故。复与立石金沙江为界,誓曰:“石烂江枯,尔乃得渡。”思禄亦惧。听命。乃班师,以捷闻,诏增骥禄,赐铁券,子孙世袭伯爵。
谷应泰曰:麓川地接平缅,虽弹丸黑子,然固皇舆以内地也。洪武初,思氏失官,刁氏逐思,据有平缅。至正统时,刁又衰弱,思氏复振,宾玉走死,思任坐大,且争衡上国矣。蛮夷自相攻杀,赵奢所谓两鼠斗穴,天子不必问也。天使亟行,诮让数四,而尉陀箕踞,初无降意,子阳不省,乃更治兵。倔强如是,而讨逆之旗不见于金齿,问罪之旅不战于昆池,尚谓国有人乎?且宣帝即位,已弃交趾,新君践祚,又废麓川。云、贵、二广,土夷环疆,动以百计;溪蛮苗峒,列处内地,耕牧成**。麓川不逞,既有征矣,异类袭是迹而动,诛戮子弟,忧患长老,甚者屠掠郡国,并吞诸部。再复数年,■酱不见于番禺,邛杖不来于大夏,使断之北,地尽越隽之东矣。尔时而欲用兵,败固不测,胜亦大创。且高帝定云南,思氏窃发,沐英以三万骑破其三十万众,思然后俯首归命。既而刁氏又叛,沐春疾驱力战,擒斩诸刁,纳其故主。其谕傅友德曰:“云南虽平,尚烦区置,翠霭诸地,不尽服从,虽有云南,亦难守也。”盖小惩大戒,柔远之良规,一劳永逸,王师之胜算。故殷兴夏绪,必克鬼方;蜀出中原,先渡泸水。控远与绥迩不同功,讨贰与贪功不同道也。
西杨主议,舜德格苗,刘球上书,不称荒服。或亦朝多浊乱,内忧**小。北敌陆梁,外忧方大。文子不愿楚败,山涛方惧吴亡,大臣之用心固如是耶!若乃长驾远驭,则亦公孙弘之罢朔方,淮南安之谏闽、越者也。
蒋贵、王骥,初下麓川,三路分进,斩首三千,思任窜缅,仅以身遁,再攻平缅,五营并进,焚其援舟。思任父子,又窜孟养,然而缅人内惧,传首京师,勒石金沙,誓臣石烂,此亦勋著燕然,功高铜柱,岂仅唐蒙夜郎,相如邛笮者乎?然史称其起兵十五万,转饷半天下,冒躐五等,横被冕玉。嗟乎!陈汤贪黩,曹翰凶残,武臣之故态,而屯守之说不行,飞挽之繁不给,此则其智逊金城,而功比贰师者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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