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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明史纪事本末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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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48:48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四十一



○平固原盗
宪宗成化四年夏四月,固原土达满四叛,据石城。初,洪武中,平陕西,故元平凉万户把丹率众归附,高帝授平凉卫千户。其部落散处开城等县,号土达。以畜牧、射猎为生,家
多殷富。把丹孙满四,以赀力雄诸族。成化初,孛来毛里孩内侵,土达李俊者,独以羊酒奉孛来。孛来喜,赐以马,俊遂有北徙意。致仕都督张泰牧鸣沙州,与土达邻,张把腰等时时假寇盗劫掠之,泰以状闻于巡抚陈介。会有通渭县民避徭役,匿满四所,陈介下吏捕治之。满四素纵佚不知法,颇危惧。参将刘清初至,指挥冯杰敛诸土达贿利为馈。李俊素狡黠,遂以言激满四等为乱。满四侄满为平凉指挥,有司移檄平凉卫,捕满四、张把腰甚急。素■,不知满四等异谋,率众往捕。满四知之,俟至,佯许归罪有司,绐遣其众散,遂劫,号集诸土达,以四月叛,入石城。
石城在众山中,去平凉千里。四面峭壁数十仞,无径,非引绳不可登。西山顶平,可容数千人。山罅皆墙,高二三丈。城中有数石池可汲,池外设栈道,而栈道下则筑小城护之。前有小山高数仞,如拱壁状。山后悉筑墙,高二丈五六尺。各留小门,仅容单骑。城外皆乱山,盖昔人造之避乱者,不知所始。满四等往猎射,故熟知其险可据。而先掘地,得前代行帅府印,心动,遂叛,入居之。其徒相率伪尊四为招贤王、李俊顺理王,散劫甘州。旋攻固原千户所,李俊战死。刘清自靖卤率众驰战,不利。都指挥邢瑞、申澄率各卫军往捕,战于城下。兵败,申澄死之。贼势大振,民失职者多从之,远近震骇。
五月,敕陕西巡抚都御史陈介,总兵宁远伯任寿、广义伯吴琮,巡抚绥延都御史王锐,参将胡恺各率所部兵讨之。秋七月,宁夏兵先至,介等不候绥延兵,自固原急趋蔡祥堡。夜二鼓,营垒始定,军士劳疲。比晓,即出架梁顺岭而行。去石城十里许,贼数千出迎,请降。有卒冯信颇知兵,言于介等曰:“贼虽降,诚伪叵测。然我军夜至,未休暇即行,且乏水饮,力疲矣,不可战。姑听彼请缓师,徐议攻讨。”吴琮叱之曰:“贼计款我兵至此,岂可退乎!”遂麾兵进。贼遁去,至城,遂驱牛羊数千在前,而精兵后继。时贼尚无兵械,执木挺而斗,官兵大败。任寿、吴琮俱退保东山。陈介欲自杀,左右救免。遗失军资甲械千数,兵有被围在山者皆,尽歼焉。贼乃益猖獗,凡系土达,尽逼入城。时截静宁州道,掠夺甘肃粮运无算。且声言欲窥陕西。事闻,逮陈介、任寿、吴琮、刘清、冯杰等下锦衣狱。命都御史项忠总督军务,总兵刘玉、参将夏正率京营兵,并发陕西三边兵五万人往讨之。起大理寺少卿马文升为都御史,巡抚陕西协剿。
冬十月朔,项忠、马文升先后至固原。明旦,于营外得贼所遗书,求宥罪,容居石城,免其徭役。众知为缓兵计,置之。忠等议进兵方略,令善画者图其山谷形。分六路进兵:忠与文升等屯中路,山莽金佛沟进;延绥巡抚王锐、参将胡恺由李俊沟进;伏羌伯毛忠由木头沟进;右参将夏正由乱麻川进;都指挥姜盛由墨城子进;副总兵林盛由好水川进;都指挥张英由驴母川进。期三日诸路少出兵尝贼,且探地势,后乃大举。比至城外,贼来迎敌,延绥兵恃勇轻进失利。明日,复会战。贼佯败,敛众入城。伏羌伯毛忠麾其兵,进据木沟。翼日,忠督精锐四千先登,夺山北三峰,又夺山西四峰,与各路官军会,进攻石城,擒斩甚众。忠为流矢所中,还至半山而卒,诸军皆却。刘玉被围城下,众溃,[C054]中流矢。项忠斩退缩千户一人以徇,众惧,不敢退,玉得免。项忠以兵败忧失色,文升曰:“胜负常事耳。况贼死亦多,势已不振。此时黄河未冻,贼不能北徙,无深忧,可徐图之。”
朝廷闻毛忠败死,兵部尚书程信、抚宁侯朱永、定襄伯郭登等议,恐贼连北寇,奏遣朱永率京兵四万往益师。朱永欲张大其事,请定赏格乃行。事下阁议,大学士彭时知贼可平,嫌其张皇。会项忠报军中事至,时曰:“贼四出掠,信可虑。今入保山,我师围之甚固。贼已困,行当就擒矣。京兵何庸再出?”大学士商辂亦曰:“观项忠布置,贼不足虑也。”程信忿其言不行,出危言曰:“项忠军若败,必斩一二人,然后发兵去耳!”时廷臣**然附和,谓:“不出师,必遂失关中。”多尤时轻敌。时曰:“观项忠疏曲折,保无虞也。”诏问忠:“须益兵否?”忠上疏言:“京军怯,不谙战,益之无补。请命永率精兵五千沿边西。得贼平报,止不来;未平,则西,戮力攻之。”信等以忠异已,各煽浮言。会有星孛于台斗,中外汹汹。占者以为木在秦州不利西师。忠闻之,曰:“贼虐害生灵,恶贯滔天。今仗皇威问罪,师直而壮。兵法曰:‘禁祥去疑。’昔李晟讨朱Г,荧惑守岁,卒以成功。今类此。”乃不待援师至,即督兵攻围。贼坚壁不出战,文升与忠谋曰:“贼城中无水,刍粟亦渐乏。若绝其刍汲,则釜鱼当自毙矣!”忠然之。令官军掩捕。刍汲者多被擒,乃知城中无水。忠等日引兵至城下挑战,至暮引还,以疲之。贼信胡神,神降曰:“若今日出战,胜则利;不胜已矣。”是日,贼一出,败归,始大惧。会调甘州兵三千至,乃益兵攻城。兵已登山,山高险,卒不能克。会日暮,兵在山上者数千人,未能退,方惧。贼亦自危,诈请降。忠等遂许之,以退山上兵。贼邀忠、文升等诣城下与语,忠与刘玉皆单骑往。贼数百人擐甲驰绕门外以示武。文升在沟外,贼来邀,亦赴之。帅数十骑往叱贼,使敛兵。满四等诉被刘参将、冯指挥激变故,乞宥死,请降。忠等言:“刘、冯二人,朝廷已械赴京,下狱矣。尔速降,朝廷必宥尔死。”又问满曰:“尔被劫入城,非反者。”乞命,忠等遂纳其降,抚归营。而满四狐疑,复走上山。明日,复设木栅请战,不降。
十一月,诸将相持久。时天寒甚,士卒堕指。忠等言曰:“师老矣,恐生他变。即黄河冻,倘有外警,我师岂能久驻?倘贼乘问突出,与西戎合,患有不可言者,须急攻城破之。”众不能决。文升议欲缚木为厢车,渡濠攻城。众恐多伤人,不果。然贼见攻具甚惧,渐有出降者,忠等皆给票纵之归。贼闻,出降者益众。
有杨虎狸者,最骁悍,满四所任倚。夜使虎狸出营远汲,被擒。忠先扬言斩之,虎狸乞命。仍谕之顺逆,许以不死,解所束金钩赐遣之,令为内应。刘玉刮刀与誓,曰:“尔能生擒满四,或杀之来,朝廷有赏格,必不尔负。”虎狸请自效,且曰:“贼兵精,当以计移其精骑于山上。诱四出东山口出战,可擒也。”忠等厚抚慰遣之。明日,整兵至山下。东山口系延绥兵所守,忠等不欲泄,谓其将曰:“尔暂休,今日余代尔守。”乃令人登高觇之,见一人乘白马出城,即满四也。既而果有精兵驻山上,忠等始信虎狸约,乃伏兵东山口。满四出,诸军竞前扑之,伏兵四起,满四仓皇突阵坠马,遂就擒。斩首七千余级,俘获二千余。文升欲乘胜捣城,忠恐仓猝难拔,遂以满四归营。乃奏捷,止援兵。
明日,城中复立旧达官火敬为主。忠等乃遣侦夜探城下,贼北行即捕,南行勿追。盖欲散其党,使易成擒。刘玉欲撤兵退,令贼自解散。忠曰:“贼自叛逆以来,前后大小三百余战,杀我一伯、三指挥,官军死者数千人。今若纵之逸去,他日必为陕患。”乃屯兵日觇之。贼度不能支,一夜溃走散去。因发兵分捕,复斩首数千级。满四从子满能者,最骁捷,逸去。询其党,知入青山洞。乃用火薰之出,亦就擒。并获家属百余口。诸营搜山,又获贼五百余人,幼男妇女不下数千人,尽分给诸军。惟宥杨虎狸家。文升谓忠曰:“石城之险,非尽毁前后所筑墙垣,恐后有叛者,必据此为巢窟。”遂令万人悉平之,立石纪平贼岁月于山。余贼百余人,走据彗帚山。会有报西戎入套,乃留精兵三千人伺剿余贼,忠等还固原。时生擒千人,惟满四、火敬等并各罪大者械送京师,余八百人就军中斩之。捷奏至,人始服彭时料敌明审,镇静得体云。初,忠日披坚于石城下,矢石如雨,略不退怯。文升劝其持重,忠曰:“奉命讨贼,久无成功,死所甘心。”时论伟之。
五年正月,彗帚山贼首毛哈喇被获,诛之。余贼解散,忠等下令各归农业不问。奏于石城北古西安州增设一千户所,设兵防守之。忠等遂班师,论功升赏有差。
谷应泰曰:太祖之平陕也,元部落把丹率众归附,授平凉卫千户。以畜牧射猎为生,颇饶乐足用。而成化初年,把丹孙满四,又以赀雄诸族。然招纳亡命,抵触文网。石勒倚啸东门,刘渊请归会葬,盖未尝一日忘北徙也。乃以抚臣陈介捕治逋逃,参将刘清敛钱馈赠,而遂听李俊之狡黠,劫满以鼓乱。然不西通甘肃,东屯河套,而但入据石城,凭险负固者,此直缓死之图,非有启疆之志也。
夫石城去平凉千里而遥,缘峭壁十仞而上。绳行悬度,四面陡绝,昔人经营以避祸乱者。万年奄有氐服,岂居坞之中;刘曜入据长安,匪保桃源之境。吾知满四者,特偾辕之小犊,非飞食之攫兽矣。比至陈介出讨,贼众伪降。斥冯信缓师之谋,用吴琮进兵之策。薄城一战,军尽歼焉。假令禁马谡之轻出,则街亭无败;用许历之据险,则阏与可胜。介实轻敌,罪则奚辞。
若夫项忠身冒矢石,马文升躬擐甲胄,图山谷则聚米成形,断樵牧则困兽自毙。而且金钩阳虎狸,刮刀誓赏格。数月之内,俘献京师,功垂竹帛。乃知岳节使之神算,竟定湖、湘;祭征卤之奉公,终摧陇、蜀者也。然其始王师屡挫,兵力单微,中外汹汹,颇言星孛不利西方,书生岂能料敌。而忠以晟讨朱Г,荧惑守岁;安拒苻坚,郢部遣罢。岂非意思安闲,知彼知此者耶!
总之,办贼之方,由于将帅;命将之略,本于政府。所喜者,彭时断其就擒,商辂钦其布置。夫论思密勿之地,决胜千里之外,比于真长料桓温之必克,郄超识谢玄之有成,犹为过之。而彼张解设难,发言盈廷,岂非肉食者鄙哉。若夫丹穴之逃,熏以萧艾,东门之役,撤其关梁,则尤长驾远驭之规,毋俾易种于兹邑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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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十二



○弘治君臣
宪宗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壬寅,皇太子即位,诏赦天下,以明年为弘治元年。妖人李孜省伏诛,妖僧继晓发原籍为民,太常卿道士赵玉芝、
邓常恩谪戍边,番僧国师领占竹等悉革职。斥佞竖梁芳、陈喜等往孝陵司香。先朝妖佞之臣,放斥殆尽。继晓寻伏诛。冬十月,召致仕南京兵部尚书王恕为吏部尚书。初,太监怀恩
以直道屏居凤阳,上素知之,至是召还。恩言大学士万安谀佞,王恕刚方,请上去安而召恕,遂有是命。恕至京,庶吉士邹智往语之曰:“三代而下,人臣不得见君,所以事事苟且。公宜先请见君,实时政不善者,历陈上前,庶其有济。一受官职,更无可见时矣。”恕善其言。时恕负重望,其居冢宰,铨政多厘正焉。
十一月,大学士万安罢。先是,安结万贵妃兄弟,进奸僧继晓以固其宠。与李孜省结纳,表里奸弊。上在东宫,稔闻其恶。至是,于内中得一箧,皆密术也。悉署曰“臣安进”。上遣怀恩持至阁下,曰:“是大臣所为乎?”安惭汗,不能出一语。已而科道交章论之,遂命罢去。安在道犹夜望三台星,冀复进用。寻卒。
礼部右侍郎丘浚进所著《大学衍义补》,擢礼部尚书。先是,浚以真西山《大学衍义》有资治道,而治国平天下之事缺焉。乃采经、传、子、史有关治国平天下者,分类汇集,附以已意,名曰《大学衍义补》。至是书成,进之。上览之,甚喜,批曰:“卿所纂书,考据精详,论述该博,有辅政治,朕甚嘉之。”赐金币,遂进尚书。仍命礼部刊行。十二月,加祀先师孔子笾豆舞佾。
孝宗弘治元年春正月,召南京兵部尚书马文升为左都御史,文升陛见,赐大红织金衣一袭。盖上在东宫时,素知其名故也。文升感殊遇,自奋励,知无不言。
闰正月,诏天下举异才。二月,上耕籍田毕,宴**臣,教坊以杂伎承应,或出亵语。文升厉色曰:“新天子当知稼穑艰难,岂宜以此渎乱宸聪!”即斥去。
时山陵未毕,而中官郭镛请选妃以广储。谢迁力言不可,文升主之。御史以纠仪下狱,文升谓“即位之初,不宜辄罪言官”。于是得释,时论伟之。
三月,上视学,释奠先师,吏部尚书王恕请加礼于孔子前,特用币,改太牢。起用谪降主事张吉、王纯,中书舍人丁玑,进士敖毓元、李文祥。先是,五人并以言事远谪,南京吏部主事储上言:“五人者,
既以直言徇国,必不变节辱身。今皆弃之岭海之间,毒雾瘴气,与死为伍,情实可悯。乞取而之风纪论思之地,则言论风采必有可观。与其旋求敢谏之士,不若先用已试之人。”上命吏部皆起用之。
少詹事杨守陈上开讲勤政疏,上嘉之。初开经筵。讲毕,赐讲官程敏政等茶及宴,上皆呼先生而不名。吏部尚书王恕上言:“正统以来,每日止一朝,臣下进见,不过
片时。圣主虽聪明,岂能尽察,不过寄聪明于左右。左右之人,与大臣相见者不多,亦岂能尽识大臣贤否。或得之毁誉之言,或出于好恶之私。欲察识之真,必须陛下日御便殿,宣召诸大臣详论治道,谋议政事,或令其专对,或阅其章奏。如此非惟可以识大臣,而随材任使,亦可以启沃圣心而进于高明矣。”
马文升条时政十五事,曰选廉能以任风宪,禁摭拾以戒**,择人才以典刑狱,申命令以修庶务,逐术士以防扇惑,责成效以革奸弊,择守令以固邦本,严考课以示劝惩,禁公罚以励士风,广储积以足国用,恤土人以防后患,清僧道以杜游食,敦怀柔以安四裔,节费用以苏民困,足兵戎以御外侮。上嘉纳之,悉施行。于内节用一条,云:“一应供应之物,陛下量减一分,则民受一分之赐。”言尤剀切。
夏四月,右庶子张升劾大学士刘吉,不报。先是,大学士万安、尹直既劾罢,吉附阿科道,建言当超迁,待以不次之位。升遂上疏言:“应天之实,以人才为先,人才以辅臣为先。初科道以万安、刘吉、尹直为言,安与直以次罢遣,惟吉独存,遂建言超迁科道。自是无复肯言,而**臣靡然附之。李林甫之密口剑腹,贾似道之牢笼言路,吉实合而为一。请亟遣斥,以应灾异,以回天心。”不报。御史魏璋附吉劾升,迁南京工部员外。
六月,王恕上言禁文职夺情起用。上从之。冬十二月,徽州教谕周成进《治安备览》,谓商鞅有见于孔门立信之说,少詹事程敏政摘其狂妄。置不问。
二年春正月,左赞善张元祯上疏,言定圣志,一圣敬,广圣知,劝行王道,反复万言。上嘉纳之。二月,御史汤鼐、寿州知州刘下狱。先是,万安、刘吉、尹
直在政府尝语鼐:“朝廷不欲开言路。”鼐即以其言劾之。已而安、直皆免官,鼐与李文祥等以为小人退,则君子进,虽刘吉在,不足虑也。吉使客徐鹏啖御史魏璋以殊擢,使伺鼐。鼐家寿州,知州刘与书,言梦一人牵牛陷泽中,鼐手提牛角,引之而上。人牵牛,象国姓。此国势濒危,赖鼐复安之兆也。鼐大喜,出书示客。璋以劾之,谓其妖言诽谤。下锦衣狱。辞连庶吉士邹智,智身亲三木,仅余残喘,神色自若,无所曲挠。议者欲处以死。刑部侍郎彭韶辞疾,不为判案。获免,左迁广东石城吏目。大理寺评事夏钅侯上言:“主事李文祥、庶吉士邹智、御史汤鼐等皆以言获罪,实大学士刘吉误陛下。岂知刘吉之罪,不减万安、尹直乎?”疏留中,钅侯谢病归。
五月,以刑部侍郎彭韶为吏部左侍郎。王恕为尚书,得韶为贰,皆不避权贵,请谒路绝。六月,京城及通州大雨水,溢坏庐舍,人多溺死。诏求直言,
兵部尚书马文升上疏言:“正心谨始,以隆继述。禁奇巧,却珍贡,慎毁誉,重咨询,抑外戚,开言路。”所司议行之。三年春三月,中言乞鹰坊、牧马场千顷。户部尚书李敏言:“场
止二百余顷,余皆民业,安得夺耕种之地以为飞走之所!”上从之。夏四月,定预备仓。冬十一月,有星孛于天津,诏大臣直言时政得失。吏部侍郎彭
韶言:“正近侍,慎官爵,厚根本,减役钱。”上嘉纳之。礼部尚书耿裕率**臣条时政七事,上谓“有防微杜渐之意”。左侍郎倪岳上言:“当今民日贪,财日匮,宜节俭以为天下先。”又言:“减斋醮,罢供应,省营缮。”上俱采纳焉。
四年春正月,南京国子祭酒谢铎上言修明教化六事:择师儒以重教化之职,慎科贡以清教化之原,正祀典以端教化之本,广载籍以永教化之基,复会馔以严教化之地,均拨历以拯教化之弊。
三月,御史邹鲁诬奏刑部尚书何乔新受馈遗,下狱。先是,乔新每重王恕,不平刘吉,吉衔之。会邹鲁谋升大理寺丞,乔新荐魏绅补之,吉遂嗾鲁有是奏。
礼部尚书耿裕上疏禁自宫,从之。秋八月,吏部尚书王恕恳疏求致仕,不许。恕时有建白,众议谓业已行矣。恕言:“天下事苟未得其当,虽十易之不为害。若谓已
行不及改,则古之纳谏如流,岂皆未行乎?”恕遇事敢言,有不合,即引疾求退,上每温诏留之。九月,大学士刘吉罢。时上欲封张皇后弟伯爵,吉言必尽封周、
王二太后家乃可。上恶之,使中官至其家,勒令致仕去。初,吉屡被弹章,仍进秩,人呼为“刘绵花”,谓其愈弹愈起也。或告吉监中老举人为之,吉因奏举人三次不中者,不许会试。至是禁除。
冬十月,命礼部尚书丘浚兼文渊阁大学士。
五年春二月,右谕德王华上疏,略曰:“每岁经筵,不过三四御,而日讲或间旬月始一行,则缉熙之功,毋乃或间。虽圣德天健,自能干干不息,而宋儒程颐所谓‘涵养本源,熏托德性’者,必接贤士大夫之时多,宦官宫妾之时少,后可免于一暴十寒之患。”上嘉纳之。
三月,巡抚保定都御史史琳奏“宦戚假供应夺民园”。诏罢还之。夏四月,大学士丘浚上疏言时政之弊,大略言:“陛下端身以立本,清心以应务。谨好尚勿流于异端,节财费勿至于耗国,公任用
勿失于偏听,禁私谒以肃内政,明义理以绝奸佞,慎俭德以怀永图,勤政务以弘至治。度可以回天灾,消物异,帝王之治可几也。”因拟为二十二条,以为朝廷抑遏奸言,杜塞希求,节财用,重名器之助,凡万余言。上览奏甚悦,以为切中时弊。太监李广以城垣工完,乞恩量加内官俸级,王恕力持不可,止之。
五月,遣廷臣赍内帑银,赈杭、嘉、湖大水。冬十月,中官传旨,以通政经历高禄为本司参议。吏部尚书王恕、侍郎周经执奏止之。十一月,停止生员吏典开纳事例,王恕言:“永乐、宣德、正统
间,天下亦有灾伤,各边亦有军马,当时未有开纳事例,粮不闻不足,军民不闻困弊。近年以来,遂以此例为长策。既以财进身,岂能以廉律已。欲他日不贪财害民,何由而得乎?”上从之。
六年春正月,诏考察官未及三年被黜者,复其官。从大学士丘浚之言也。三月,亢旱,求直言。吏部左侍郎张悦上弭灾五事,并修德、图治二疏。上嘉纳之。
吏部尚书王恕致仕。时大学士丘浚与恕俱阶太子太保。一日内宴,浚以内阁位恕上,恕以已冢宰,不宜居礼部尚书下,颇有言。会太医院判刘文泰援例求进,事下吏部,格不行。文泰讦奏恕变乱选法及不当令人作《大司马王公传》,详述留中之疏。浚谓恕卖直沽名。恕上疏自劾,乃下文泰狱。恕求去益力,诏允之,命乘传归。于是言官交章劾浚冒嫉妨贤,上不听。
秋七月,京师大雨雹,礼部尚书倪岳疏弭灾急务,劝上勤圣学,开言路,止无功之赏,停不急之役,黜奸贪,进忠直,上嘉纳之。七年冬十月,西域进狮子,礼部尚书倪岳言:“狮者外域之兽,
真伪不可知。使真,非中国宜畜;非真,无为外域所笑。”诏还之。
八年三月,中官传旨命内阁撰《三清乐章》。大学士徐溥等上言:“三清乃邪妄之说,黩于祭祀,时谓勿钦。且设内阁者,实欲其议政事,论经史,弼正得失,奈何阿顺邪说,以取容悦也!”乃止。
十月,诏取番僧领占竹至京,礼部尚书倪岳执奏,给事柴升上言其诞妄,引孟轲、韩愈为证,反复数千言。上读之而悟,诏中止。天下诵之。十二月,倪岳类奏各处灾异,上令诸廷臣同加修省。先是,四
方报灾异,礼部类集,凡岁终一覆,以为故事。岳乃以日月先后,汇分条析,末复援经史,恳切为上言之。户部主事胡上疏言:“灾变异常,皆由奸宦杨鹏、李广所致。”不报。
九年闰三月,谕德王华日讲文华殿,讲唐李辅国与张后表里用事。时内侍李广方贵幸,招权纳贿。华讽上,上乐闻之,命中官赐食。六月,兵部尚书马文升请饬武备。
秋八月,大学士徐溥、刘健、李东阳、谢迁疏谏烧炼斋醮。时中官李广以左道被宠,溥等力言其邪妄,引唐宪宗、宋徽宗为戒。上嘉纳之。冬十月,中使取宝坻港银鱼,并取麻峪山银矿,横索害民。顺
天巡抚都御史屠勋疏言不可,诏戒中使,俱止之。十年二月,上屡游后苑,侍讲王鏊侍经筵,讲文王不敢盘于游畋。上悟,纳之。召李广等戒之,曰:“今日讲官所指,盖为若辈,
好为之!”竟罢游。三月,上御文华殿,召大学士徐溥、刘健、李东阳、谢迁议政事,赐茶而退。东阳谓“自天顺末,至今三十余年,尝召内阁,不
过数语即退。是日经筵罢,有此召,因得见帝天姿明睿,庙算周详”云。五月,京师风霾,各省地震,诏求直言,祠祭郎中王云凤上言纳忠言,罢左道、斋醮、采办、传奉诸事。上嘉纳之。
秋八月,上欲施恩后家。外戚张氏有河间赐地四百顷,欲并其旁近民田千余顷得之,且乞亩加税银二分。户部尚书周经言:“河间地多沮洳。比因久旱,贫民即退滩地耕之,遇潦辄没。即欲加税,将贻无穷之害,不可。”疏三四上。后有雄县退滩地,献为东宫庄者,上因经前奏,皆抵之罪。一时贵戚近幸有所陈请,一裁以法,皆敛不得肆。
十一月,诏取太仓银三万两,周经言:“皆系小民脂膏。”上遂止。十一年秋七月,以浙江大水,户部尚书周经请停织造,从之。九月,清宁宫灾,敕**臣修省。大学士李东阳上疏弊政,上嘉
纳之。以少监莫英等督京、通仓,周经言其弊,不纳。冬十月,太监李广有罪自杀。广以左道见宠任,权倾中外。会幼公主痘殇,太皇太后归罪于广。广惧,饮鸩死。上命搜广家,得
纳贿簿籍,中言“某送黄米几百石”,“某送白米几千石”。上曰:“广食几何,而多若是?”左右曰:“黄米,金也。白米,银也。”上怒,籍没之。已而太监蔡昭请广祭葬祠额,许之。阁臣言其不可,上命止予祭。
十一月,下诏宽恤天下。议修清宁宫,兵部尚书马文升请发内帑,免征派,停止四川采木之扰。从之。
十二年春正月,给事中杨廉疏:“讲书宜用《大学衍义》”从之。夏五月,吏部尚书屠镛疏请禁内降,弭灾变,大意言:“天下士事诗书而躬案牍,积数十年不可得。而奔竞之士,或缘技艺蒙幸,
如拾芥然,不可以为训。”又曰:“今日之传奉,即汉所谓西邸之爵,唐所谓斜封之官,宋所谓内批之降。陛下当远宗尧、舜,岂可袭末世之弊辙乎?”下所司知之。
六月,刑部侍郎屠勋勘寿宁侯与河间民构田事,直田归民。勋上言:“食禄之家不言利,况母后诞毓之乡,而与小民争尺寸地,臣以为不可。”上嘉纳从之。
秋九月,南京礼部尚书谢绶因灾异率九卿陈时政二十八事,下所司议行之。冬十一月,清宁宫兴工,诏番僧入宫庆赞,吏部尚书屠镛上疏谏甚剀切,末云:“自今以后,乞杜绝僧道,停止斋醮。崇圣贤之正
道,守祖宗之成法。使天下后世有所取则。”上悦,从之。十三年春正月,上以法司律例繁多,命刑部尚书白昂会九卿大臣删定画一,颁中外行之。
大学士刘健上言:“自古愿治之君,必早朝晏罢,日省万几。祖宗黎明视朝,每日奏事二次。迩者视朝太迟,散归或至昏暮,四方朝贡,奚所瞻观?矧今各边启衅,四方荐灾,尤为可虑。怠荒是戒,励精是图,庶可以回天意,慰人心。”上嘉纳之。
二月,命户部侍郎许进往勘河间贵戚田庄。进会巡抚高铨勘之,冤声撼野,至拥州县吏不得行。进遽欲执以复命,铨曰:“若是,固为民至意;万一不测,如民重得罪何!请勘实以闻。上雅爱民,必不忍夺其业以利左右。”进以为然,遂勘实上疏:“系民业,宜予民。”上从之。
三月,给事中曾昂上言,以边方调度日烦,请令诸布政司,公帑积贮及均徭羡余,尽输太仓。户部尚书周经言:“用不足者,盖以织造、赏赉、斋醮、土木之故。若一切节省,自宜少裕。必欲尽括天下之财,岂藏富于民之意乎?”乃止。众皆服其议。
夏五月,吏部尚书屠镛、户部尚书周经各以星变乞致仕,许之。翰林检讨刘瑞上言八事:崇圣德,亲儒臣,严近习,全孝思,旌直言,励士风,畏小民,饬边备。上嘉纳之。
六月,陕西巡抚都御史熊得玉玺来献。礼部尚书傅瀚言:“以史传诸书考之,形制、篆刻皆不类,其为赝作无疑。即使非赝,人主受命在德不在玺。”上乃属库藏之。
十四年春正月,陕西地震。南京佥都御史林俊上疏历述汉、晋以来,宫闱内寺柄臣之祸。请减斋醮,清役占,汰冗食,止工作,省供应,节赏赐,戒逸欲,远佞幸,亲正人。兵部尚书马文升上言:“祗畏变异,痛加修省。”劝上“积金帛以备缓急,罢斋醮以省浪费。止传奉之官,禁奏讨之地。将陕西织造绒褐内臣,早取回京,以苏军民之困。”上嘉纳之。礼部尚书傅瀚率九卿疏弭灾、时政三十一事,不报。瀚复言:“民心易感,在结之以恩;天意可回,在应之以实。属者所陈,当如拯救,犹恐不及。而侧听弥月,未赐宸断,何以为理?”疏入,从之。时南北九卿上疏言事,俱报可。
三月,保定抚臣献白鸦以为瑞,礼部尚书傅瀚劾其不当,奏诏斥遣之。秋九月,诏遣中官王端往武当设像修斋,大学士刘健、吏部尚书倪岳、兵部尚书马文升各疏谏,上遽止。
冬十月,改马文升为吏部尚书。十五年正月,大计天下吏。上召马文升至暖阁,谕之曰:“天下
觐吏毕集,卿其用心采访,毋纵毋枉,以彰黜陟。”文升顿首曰:“陛下图治若此,宗社福也,敢不仰承。”乃令中贵人掖之下陛。自是,汰不职者二千余人,皆当。
召两广总督刘大夏为兵部尚书。大夏素以安内攘外为已任,命下,人心翕服。先是,大夏在广东、西,一岁再求去,皆不许。既廷谢,上御帷殿,召问之曰:“朕素用卿,而数辞疾何也?”大夏对曰:“臣老且病,今天下民穷财尽,万一不虞,责在兵部。臣自度力不足办,故辞耳。”上默然。居数日,复召问:“征敛俱有当,何至今而独言民穷财尽也?”大夏对曰:“止谓其不尽有常耳,他固未暇论。即臣在广西取铎木,广东市香药,费固以万计。”上曰:“若向者言之,固已停止矣。其他征敛,可一一议革也。”上一日问:“诸卫所卒强勇可用否?”对曰:“向者臣固言民穷,而卒殆甚焉,何以作其锐!”上曰:“在卫有粮戍征有行粮何乃穷也?”对曰:“江南困转漕江北困京操他困又不止此,且所谓月粮、行粮者半与其帅共之能无穷耶?”上叹息曰:“朕在位久不能知何称为人主!”乃令九卿大臣,各以其职言军民弊政,而择行之。
二月,吏部尚书马文升上言三事:一曰裁冗官。言近年以来,传奉等官,将有八百余员,每岁支米不下万石。能减一官,则省一官之俸,宽一分,则民受一分之赐。二曰杜奔竞。言朝觐既已去之,又复留之,故觊觎之徒,干求复进。陛下以此不职之数人可惜,则天下千百万困苦之苍生独不可惜乎?三曰革滥进。边圉多警,许生员纳马入监,有七千余名。川、陕荒歉,守臣又具奏上粮入监,通前共有数万余人。大害选法,人民受害。上皆纳之。
冬十月,上欲于近畿地方团操人马,为左右掖。以问刘大夏,对曰:“京西保定地方独设都司,统五卫,仰思祖宗亦即此意。”遂将保定两班军万人,发回卫团操。乃有造飞语帖宫门,以诬大夏者。上召大夏示之,曰:“宫门岂外人可到?必内臣忿不得私役军为此耳。”上又问大夏:“兵饷何以常乏?”大夏意欲削镇守中贵人,对曰:“臣无暇及他镇,即臣在广,而广之会城抚、按、总兵三司,不能敌一中贵人,饷何以不乏?”上曰:“然。第祖宗来设置此辈已久,安能遽削之。今必令廉如邓原、麦秀者而后补,不然,姑阙焉可也。”上复语大夏:“诸司言弊政详矣,而不及御马监、光禄寺者何?夫弊莫甚于二曹。”大夏曰:“上悉之幸甚。在独断而力行之耳!”先是,光禄供奉内府,自有常额。成化以来,内员渐繁,常供不足。乃责京师邸户办之,甚苦。至是,大夏因言光禄日办烦费,杀牲数百,既损民财,复亏爱物之仁。上为恻然,即敕兵部侍郎,同给事御史清理裁革。光禄卿艾璞曰:“刘东山此奏,岁省光禄金钱八十余万。古称仁人之言其利溥,此之谓与!”然中官因是愈侧目大夏矣。
十六年春二月,敕河南取牡丹三十本,巡抚都御史孙需上疏不可,上命止之。夏五月,京师大旱,兵部尚书刘大夏因言:“兵政之弊,未能悉革。”乞退,不允,令开陈所言弊端。大夏条上十事,上览奏嘉纳,
命所司一一行之。上又召大夏于便殿,谕之曰:“事有不可,每欲召卿议,又以非卿部事而止。今后有当行当罢者,卿可揭帖启朕。”大夏对曰:“不敢。”上问:“何也?”曰:“臣下以揭帖进,朝廷以揭帖行,何异前代斜封墨敕!陛下宜远法帝王,近法祖宗,事之可否,外付府部,内咨阁臣可也。如用揭帖,上下俱有弊,且非后世法,臣不敢效顺。”上称善。又尝问:“天下何时太平?朕如何得如古帝王?”对曰:“求治不宜太急,凡用人行政,即召内阁,并执政大臣而议行之,但求顺理以致太平。”上曰:“刘健尝荐刘宇才堪大用。朕观宇小人,内阁亦岂尽可托?”时刑部尚书闵持法忤旨,上与大夏语及之而怒,大夏曰:“人臣执法,不过效忠朝廷,所为无足异。”上曰:“古亦有之乎?”对曰:“舜为天子,皋陶为士,执之而已。”上默然,徐曰:“第执之过耳,老成人何可轻弃。”竟允请。一日,上召大夏入御榻前,上左右顾,近侍内臣退避去。奏事毕,复来。大夏对久,欲起不能,上命太监李荣掖大夏出。
十七年春正月,内旨修延寿塔于朝阳门外,大学士刘健疏谏止之。三月,内旨行河南取乐工,巡抚都御史韩邦问疏谏止之。夏五月,敕吏部都察院:“比年考察朝觐官,据抚按语多失实。
务备细参访,精白一心,秉持公道。庶几泽被生民,上回天意。其钦承之!”六月,小王子寇宣府,刘大夏请屯兵喜峰口、燕河营以备之。
太监{艹由}逵谋帅师捣其营,上召大夏问以王越威宁之捷,大夏曰:“臣闻之从征将士,当时所俘获妇稚十数耳。幸而大寇方深入,不相值,值之则无噍类矣。”上曰:“即尔,太宗何以屡得志?”大夏曰:“陛下神武故不后太宗,而将领人马,不能什二三拟也。且其时淇国公一小违节制,而举十万众悉委之沙漠,奈何易言之!度今上策,惟有守耳。”而戴珊亦从旁赞其语。上遽曰:“微二人,吾几为人误。”事遂止。珊亦以材见知。上御文华,有所召对,必大夏,再宣必及珊。
秋九月,清宁宫未完,旨下兵部拨军工万人。刘大夏知工少人多,中官有所利为此也,上言减去十分之五。督工者诉于上,上令内阁拟旨切责之。大学士刘健曰:“爱惜军人,兵部职也。大夏每以老辞位,温旨勉留,犹未已。若切责旨下,彼将以不职辞。”上欣然纳之,用军夫卒如所裁之数。
召大学士刘健等议日讲事,上曰:“讲书须推明圣贤之旨,直言无讳。若恐伤时,过为隐覆不尽,虽日进讲,亦何益乎!且先生辈与翰林诸官,是辅导之职,皆所当言。”健对曰:“臣等若不敢言,则其余百官无复敢言者矣。”上曰:“然。”谢迁曰:“圣明如此,臣等敢不尽心。”诸臣叩头出。
十一月,巡抚保定都御史王奏请免立皇庄等六事,上纳之。十八年春正月,上召兵部尚书刘大夏、左都御史戴珊面议政事。议毕,上曰:“述职者集矣,大臣皆杜门。若二卿,虽开门延客,谁
复以贿赂通也。”因各手白金一定赐之,曰:“小佐尔廉。”且属“无廷谢,恐他人或觖望”。一日,欲有召,大夏在班,而上不之见。次日,谕大夏:“吾欲
召卿,卿不在班。恐不免御史纠,故已之。”珊尝以老病乞骸骨,不允。属大夏一从臾,上谓:“卿珊何亟求
去?”珊不敢对,大夏为言:“珊实病。”上曰:“主人留客坚,客且为强留,独不能为朕留耶?且天下尚未平,何忍舍朕!”已,泫然者久之,珊与大夏皆叩首泣。珊出而语大夏曰:“死此官矣。”
巡抚保定都御史王疏乞罢诸内田,尽归之民。下部知之。二月,上谕各司大小诸臣曰:“朕方图新理政,乐闻谠言。除祖宗成宪定规不可纷更,其余事关军民利病,切于治体,但有可行者,
诸臣悉心开具以闻。”三月,户部主事李梦阳上书指斥弊政,反复数万言,内指外戚寿宁侯尤切至。疏入,皇后母金夫人及张鹤龄深恨之,日泣诉于上
前。上不得已,下梦阳狱。科道交章论救,金夫人犹在上前泣涕,求加重刑。上怒,推案起。既而法司具狱词以请,上径批“梦阳复职,罚俸三月。”他日,上游南宫,二张夜入侍酒,皇后、金夫人亦在。上独召大张膝语,左右莫闻知。第遥见大张免冠触地,盖因梦阳言罪寿宁也。既而刘大夏被召便殿,奏事毕,上曰:“近日外议若何?”大夏曰:“近释李梦阳,中外欢呼,至德如天地。”上曰:“梦阳疏内‘张氏’二字,左右谓其语涉皇后,朕不得已下之狱。比法司奏上,朕试问左右作何批行。一人曰:‘此人狂妄,宜杖释之。’朕揣知此辈欲重责梦阳致死,以快宫中之忿。朕所以即释复职,更不令法司拟罪也。”大夏顿首谢曰:“陛下行此一事,尧、舜之仁也。”
太常寺卿张元祯上疏,劝经筵讲《太极图》、《西铭》性理诸书,上急索《太极图》以观,曰:“天生斯人,以开朕也!”五月,帝不豫。庚寅,召大学士刘健等受顾命。健等入干清宫,
至寝殿,上便服坐榻中,健等叩头,上令近前。健等直叩榻下,上曰:“朕承祖宗大统,在位十八年,三十六岁矣。乃得此疾,殆不能兴,故与诸先生相见时少。”健等曰:“陛下万寿无疆,安得遽为此言?”上曰:“朕自知之,亦有天命,不可强也。”因呼水氵敕口。掌御药太监张愉劝上进药,不答。上又曰:“朕为宗祖守法度,不敢怠荒,然亦诸先生辅助之力。”因执健手,若将永诀者。上又曰:“朕蒙皇考厚恩,选张氏为皇后,生东宫,今十五岁矣,尚未选婚。社稷事重,可即令礼部举行。”皆应曰:“诺。”时诸内臣罗跪榻外,上曰:“受遗旨。”太监陈宽扶案,季璋捧笔砚,戴义就前书之。上曰:“东宫聪明,但年幼,好逸乐,诸先生须辅之以正道,俾为令主。”健等皆叩首曰:“臣等敢不尽力。”诸臣出。翼日,上崩。
谷应泰曰:三代而上,成、康、启、甲尚矣。降是,其汉文、宋仁乎?乃予所闻,于明之孝宗近是。人主在襁褓,则有阿姆之臣;稍长,则有戏弄之臣;成人,则有嬖幸之臣;即位,则有面谀之臣。千金之子,性习骄佚,万乘之尊,求适意快志,恶闻已过,宜也!汉文止辇受言,张释之、冯唐皆以片言悟主;宋仁开天章阁图治,韩、范、富、欧无不先后登朝。
孝宗之世,明有天下百余年矣。海内安,户口繁多,兵革休息,盗贼不作,可谓和乐者乎!而孝宗恭俭仁明,勤求治理,置亮弼之辅,召敢言之臣,求方正之士,绝嬖幸之门。却珍奇,放鹰犬,抑外戚,裁中官,平台暖阁,经筵午朝,无不访问疾苦,旁求治安。非如曲江兴庆,赏花钓鱼,歌凤凰于卷阿,醉丰草于湛露,流连清燕,拟迹成周,恣咏太平,比踪虞德者也。当是时,冰鉴则有王恕、彭韶;练达则有马文升、刘大夏;老成则有刘健、谢迁;文章则有王鏊、丘浚;刑宪则有闵、戴珊。夫孔甲好龙,真龙降豢;孝武好马,天马西来。上所好者,下有甚焉。延揽之门开,外吏封还诰敕;诽谤之禁疏,小臣执奏椒姻。黄钟大吕,能生瓦石之音;帝室皇居,不弃栌延之器。雍雍济济,斯为盛矣!
然而郭镛、李广以中宫进,寿宁、二张以外戚进,烧炼斋醮以方士进,番僧庆赞以沙门进。夫弘恭、石显,已在病已之朝;廖光、防骘,不绝马、邓之世。牛腹玉杯,能号后元;译书天竺,进自永平。盖盛阳之月,必有伏阴,舜、禹之朝,不无共、鲧。得志则虎变,失志则鼠伏,用之则风生,不用则泥蟠。是故管隰在朝,刁开难乱;孔明作相,黄皓无权。世岂有无小人之日哉?人君进贤退不肖之间,安危倚伏不可不审也。
闻帝与张后情好甚笃,终身鲜近嫔御。琴瑟专一,出自掖庭,玄鸟呈祥,遂在中宫,尤舌今仅事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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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50:01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四十三

○刘瑾用事武宗正德元年春正月,以神机营中军二司内官太监刘瑾管五千营。瑾,陕西兴平人。故姓谈,景泰中自宫,为刘太监名下,因其姓。成化时,领教坊见幸。弘治初,摈茂陵司香。其后得侍东宫,以俳弄为太子所悦。太子即位,时瑾掌钟鼓司。钟鼓司,内侍之微者也。瑾朝夕与其党八人者,为狗马鹰犬、歌舞角以娱帝,帝狎焉。八人者:马永成、高凤、罗祥、魏彬、丘聚、谷大用、张永,其一瑾。瑾尤狯给,颇通古今,常慕王振之为人。至是,渐用事。
六月辛酉,雷震郊坛禁门、太庙脊兽、奉天殿■吻。大学士刘健、谢迁、李东阳闻帝与八人戏亡度,连疏请诛,略曰:“政在于民生国计,则若罔闻知,事涉于近幸贵戚,则牢不可破。臣等叨居重地,徒拥虚■。或旨从中出,略不与闻;或众所拟议,竟行改易。若以臣言为是,则宜传赐施行;臣等言非,亦宜明加斥责。而往往留中不发,视之若无。臣等因循玩忄曷,窃禄苟容,既负先帝,又负陛下。”语甚切直,不报。
冬十月,户部尚书韩文,每退朝对属言,辄泣下。郎中李梦阳曰:“公为国大臣,义同休戚,徒泣何益!”文曰:“计安出?”梦阳曰:“比言官章入,交劾诸内侍。章下阁,阁下持劾章甚力。公诚及此时,率诸大臣死争,阁老得诸大臣,持劾章必益坚,去瑾辈易耳。”文捋须昂肩,毅然曰:“是也!即事勿济,吾年足死矣;不死不足以报国。”明日早朝,文密叩阁老,阁老许之;倡诸大臣,诸大臣皆应诺。文退,乃嘱梦阳具疏草,文读而芟之,曰:“是不可文,文恐上不省;不可多,多览勿竟也。”疏具,遂合九卿诸大臣上言曰:“臣等待罪股肱之列,值主少国疑之秋,仰观干象,俯察物议,至于中夜起叹,临食而泣者屡矣。臣等伏思,与其退而泣叹,不若昧死进言,此臣之志,亦臣之职也。伏睹近岁以来,太监马永成、谷大用、张永、罗祥、魏彬、刘瑾、丘聚、高凤等,置造巧伪,**上心。或击球走马,或放鹰逐兔,或俳优杂剧错陈于前,或导万乘之尊与人交易,狎昵亵,无复礼体。日游不足,夜以继之,劳耗精神,亏损圣德。遂使天道失序,地气靡宁,雷异星变,桃李秋花,考厥占候,咸非吉祥。缘此辈细人,唯知蛊惑君上以行私,而不知皇天眷命,祖宗大业,皆在陛下一身。高皇帝艰难百战,取有四海,列圣继承,传之陛下。先帝临崩顾命之语,陛下所闻也。奈何姑息**小,置之左右,为长夜之游,恣无厌之欲,以累圣德乎!前古阉宦误国,汉十常侍,唐甘露之变,是其明验。今永成等罪恶既著,若纵而不治,为患非细。伏望陛下将永成等缚送法司,以消祸萌。”疏入,上惊泣不食,诸阉大惧。先是,科道交章请除**奸,阁议持章不肯下,诸阉已窘,相对涕泣。会诸大臣疏又入,于是上遣司礼监八人,齐诣阁议。一日三至,健等卒持不下。内司礼监太监王岳者,亦东宫旧臣也,素刚直,颇恶其侪所为,独曰:“阁议是!”明日,忽有旨召诸大臣入。大臣有归咎韩文者,文不应。至左顺门,太监李荣手诸大臣疏,曰:“有旨:诸大臣爱君忧国,言良是。弟奴侪侍上久,不忍即置之法,幸少宽之,上自处耳。”众相顾,莫敢出一语。韩文曰:“今海内民穷盗起,天变日增,**小辄导上游宴无度,荒弃万几。文等备员卿佐,何忍无言!”荣曰:“疏备矣。上非不知,第欲稍宽之耳,上固有处。”吏部侍郎王鏊曰:“脱不处,奈何?”曰:“是在荣,荣颈裹铁邪,敢误国!”是日,诸阉益窘,自求安置南京,而阁议又持不从。时王岳与司礼太监范亨、徐智等亦助文等,密奏上,上不得已允之,待明旦发旨,捕瑾等下狱。而吏部尚书焦芳者,故与瑾善,遂以所谋泄之瑾。瑾等亦廉知王岳密奏事,八人者遂夜趋上前,环跪哭,以头抢地,曰:“微上恩,瑾等磔馁狗矣。”上色动,瑾辄进曰:“害瑾等者,岳也。”帝曰:“何也?”曰:“岳东厂也,外谓谏官,诸先生有言第言,而阁议时,岳又独称是。此何情也?夫狗马鹰犬,岳买献否?而独咎瑾等。”帝怒曰:“吾收岳矣。”瑾曰:“狗马鹰兔,何损万几?今左班官敢哗无忌者,司礼监无人也;有则惟上所欲为,谁敢言者!”上怒,是夜立命刘瑾入掌司礼监兼提督团营。丘聚提督东厂,谷大用提督西厂,张永等并司营务,分据要地。瑾夜传命榜岳、亨、智,逐之南京,而外廷未知也。晨伏阙,则旨下。健等知事不可为,各上疏求去。瑾矫诏勒健、迁致仕,惟东阳独留。盖前阁议时,健尝推案哭,迁亦訾瑾等不休,惟东阳稍缄默,故得独留。东阳上言:“臣等三人,责任一同,而独留臣,将何辞以谢天下!”不允。健、迁濒行,东阳祖道欷泣。健正色曰:“何用今日哭为!使当日出一语,则与我辈同去耳。”东阳无以应。瑾寻矫诏追杀岳、亨于途,击折徐智臂,得免。初,举朝必欲诛瑾,兵部尚书许进曰:“此属得疏斥足矣!若峻其事,恐有甘露之变。”既而果如进言。刑科给事中吴、山西道御史刘玉俱上疏论刘瑾佞幸,弃逐顾命大臣。乞留刘健、谢迁,而以瑾正典刑。上怒,下狱,斥为民。瑾既得志,于是内揣合帝意,外日以深文诛求诸臣,使自救不暇,而莫敢进言。帝喜,益谓瑾可委任矣。瑾又素善矫饰,谷大用用镇守太监言,请临清开皇店,瑾捕献计者罪之。马永成以私故欲升锦衣百户邵琪,瑾持不可。丘聚主东厂,颇恣肆,偶忤瑾,瑾发其事,调留都。王建新第于大内,诱上居之。因奏令贾人居积,代诸计吏输物内帑,多获羡余利。瑾闻,怒曰:“安有天子而揽纳税粮者乎!”罪其人,事得寝。其善矫诬如此。
以吏部尚书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,入阁办事。芳潜通瑾党,瑾遂引芳入阁,表里为奸。凡变紊成宪,桎桔臣工,杜塞言路,酷虐军民,皆芳导之。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上言:“八月初,大角及心宿中星摇动,天
璇、天玑、天权星不明。乞亲元老大臣,罢去内侍宠幸,安居深宫,绝嬉戏,禁游猎,罢弓马,严号令,母轻出入。”章下礼部。左都御史张敷华上言:“政令纷,百臣争之不足,数幸竖坏之
有余。”工部尚书杨守随言:“刘瑾等八人罔上诬下,恣意肆情,而瑾尤甚。”并不报。初,刘健等致仕,给事中吕、刘■上疏留之,南京兵部尚书林
瀚闻而叹息,于是南京六科给事中戴铣等、十三道御史薄彦徽等上疏请“斥权阉,正国法,留保辅,托大臣,以安社稷”。刘瑾矫旨遣缇骑逮系锦衣卫狱。
罢户部尚书韩文。刘瑾恨文,令人日伺其过。会有进纳内府折银者,内有假伪,矫旨文不能防奸,落职闲住。濒归,阴遣逻卒伺于途。文乘一骡,宿野店而去。户科给事中徐昂上言:“文率九卿上疏,忠愤所激,不应停勒。”昂坐除名为民。于是文子高唐州知州士聪、刑部主事士奇皆削籍。降户部郎中李梦阳为山西布政司经历,寻罢之。刘瑾矫诏勒张敷华、杨守随俱致仕,以宣府总督刘宇代敷华。宇附焦芳结瑾,故有是用。寻以宇为兵部尚书。
十二月,吏部尚书许进奏南京科道皆要职,欲行南京部属暂署,而待各官问毕还职。瑾怒,矫旨罚进俸。先是,进在兵部,与瑾同督京营,故改吏部。至是与瑾多不合,瑾衔之。寻刘■、吕及戴铣、薄彦徽等二十人各廷杖,除名为民。瑾复矫诏降南京兵部尚书林瀚为浙江左参政,致仕。瑾素嫉瀚正直,南京科道官言事被逮,瀚独往送赆,且议上章直之。瑾闻益怒,勒科道词连瀚,矫旨降之。南京副都御史陈寿独疏申救,瑾亦矫诏除名。
兵部主事王守仁上疏言:“戴铣等职居司谏,以言为职。其言而善,自宜嘉纳;如其未善,亦宜包容,以开忠谠之路。乃今赫然下命,遽事拘囚。在陛下之心,不过少示惩创,使其后日不敢轻率,妄有论列,非果有意怒绝之也。下民无知,妄生疑惧。在廷之臣,莫不以此举为非。然莫敢为陛下讼言者,岂其无忧国爱君之心哉?惧复以罪铣等者罪之,则无补国事,而徒增陛下之过举耳!臣恐自兹以往,虽有上关宗社危疑之事,陛下孰从而闻之?苟念及此,宁不寒心!况今天时氵东冱。万一遣去官校督束过严,铣等在道或遂失所,填沟壑,使陛下有杀谏臣之名。然后追咎左右,莫有言者,则既晚矣!伏愿追收前旨,使铣等仍旧供职,扩大公无我之仁,明改过不吝之勇,岂不休哉!”疏入,瑾怒,矫诏杖五十,毙而复苏,谪贵州龙场驿丞。既谪后,瑾使人伺之途,将置之死。守仁至钱塘,虑不免,乃乘夜佯为投江,而浮冠履水上,遗诗有“百年臣子悲何极,夜夜江涛泣子胥”之句。浙江藩、臬及郡守杨孟瑛皆信之,祭之江上,家人亦成服。守仁遂隐姓名,入武夷山中。已而虑及其父华,卒赴驿。华时为南京吏部尚书,刘瑾勒令致仕。
帝悉以天下章奏付刘瑾。瑾时杂构戏玩娱帝,候帝娱,则多上章奏,请省决,帝曰:“吾安用尔为?而一烦朕!”瑾由是自决政。瑾初亦送内阁拟旨,但秉笔者逆探瑾意为之。其事大者,令堂候宫至瑾处请明,然后下笔。后瑾竟自于私宅拟行,多出松江人张文冕手。张文冕者,故市侩。尝犯法,南京兵部尚书何鉴捕置之理,亡匿附瑾,瑾倚之。府部等衙门官禀公事,日候瑾门,自科道部属以下皆长跪。大小官奉命出外及还京者,朝见毕,必赴瑾见辞以为常。惟瑾自建白本,则送内阁拟旨,东阳等必极为称美,有曰“尔刚明正直,为国除弊”等语,识者鄙之。刘瑾使禁直指挥点视六科官,辰入酉出,毋离其次。
二年春正月,刘瑾矫旨枷尚宝卿顾璇、副使姚祥于长安左、右门外,郎中张玮于张家湾,俱以违例乘轿为东厂所发也。时瑾遣逻卒,伺韩文于途,无所得。遇璇等,遂以其事上。已而以大学士李东阳疏营救甚力,瑾不得已,乃滨死而后释之,各坐谪戍。
闰正月,刘瑾矫诏令吏、兵二部,凡进退文武官,先于瑾处详议。两京都察院各道有奏章,必先呈堂禀详,然后上闻。二月,以都御史曹元巡抚陕西。元故与刘瑾亲,遂用之。
刘瑾矫诏遣科道查盘天下军民府库,其存留者,皆令解京。郡县积储,为之空匮。三月,刘瑾矫诏榜奸党于朝堂,颁示天下,略曰:“朕以幼冲嗣位,惟赖廷臣辅弼其不逮。岂意去岁奸臣王岳、范亨、徐智窃弄威
福,颠倒是非,私与大学士刘健、谢迁,尚书韩文、杨守随、林瀚,都御史张敷华、戴珊,郎中李梦阳,主事王守仁、王纶、孙磐、黄昭,简讨刘瑞,给事中汤礼敬、陈霆、徐昂、陶谐、刘■、艾洪、吕、任惠、李光翰、戴铣、徐蕃、牧相、徐暹、张良弼、葛嵩、赵仕贤、御史陈琳、贡安甫、史良佐、曹闵、王弘、任讷、李熙、王蕃、葛浩、陆昆、张鸣凤、萧干元、姚学礼、黄昭道、蒋钦、薄彦徽、潘镗、王良臣、赵佑、何天衢、徐珏、杨璋、熊卓、朱廷声、刘玉■相交通,彼此穿凿,各反侧不安,因自陈休致。其敕内有名者,吏部查令致仕,毋俟恶稔,追悔难及。”是日朝罢,令廷臣跪金水桥南听诏。
刘瑾矫诏京官养病三年不赴部者,革为民;未久者,严限赴京听选。瑾知科道等官忤已者,养病避祸,故严禁锢之。夏四月,刘瑾矫诏令内阁撰敕,天下镇守太监得预刑名政事。
其最为害者,河南镇守廖堂,剥取民财,辇送数十万于京师。毕贞者,初差天津取海鲜,后请敕自山东沿海达于苏、松、浙江、福建,所至括民财,凌辱官司莫敢言者。故事,六部奏准,备事由送内阁请敕书,未有不由六部,内阁自出敕者。瑾付内阁创为之,东阳等不能执奏,唯唯而已。
逮南京巡抚、右副都御史艾璞下狱。先是,魏国公徐亻甫与无锡民家争田,璞归田于民。亻甫赂刘瑾,差官覆勘。使者乘瑾风旨,悉以其田予勋戚,且劾璞前勘非是。瑾矫旨逮赴诏狱讯之,璞不屈,曰:“此实民田也。”瑾怒,棰之几死,数日方苏,谪海南。
罢礼部尚书李杰。时晋府镇国将军袁兼赂刘瑾,求封郡王,杰持不与,曰:“皇帝祖训无载也。”瑾矫旨许之,而勒令杰罢去,复起前礼部尚书张升代之。升初以忤瑾致仕,已而复不合,罢。宁王宸濠厚赂刘瑾请复其先世已革护卫,瑾矫旨与之。
刘瑾等诬逮工科给事陶谐,廷杖落职为民。谐前后上疏戒逸游,远谗佞,停止不急工作,差官卖咸织造,皆直指**奸欺蔽之罪,瑾等以是大恨之。已而复以他事逮之理,捃摭百端,终不屈,杖戍肃州卫。
五月,以讲官詹事杨廷和为南京户部右侍郎,学士刘忠为南京礼部右侍郎。旧事,御经筵毕,必献规谏语。是日,廷和、忠直讲既罢,上谓刘瑾曰:“经筵讲官耳!何多词?”刘忠与廷和皆旧东宫官,奏曰:“二人当令南京去。”遂有是迁。时南部无缺,皆添注。虽升之,实远之也。忠谓廷和曰:“此行氵页别瑾否?”廷和曰:“瑾所为如此,不可再见之,人知必以我辈交瑾矣。”忠深然之。廷和乃以蜀锦辞瑾,瑾曰:“刘先生不足我耶?”遂厚廷和而疏忠。时刘宇为中枢,托保国公家人朱瀛者,交通刘瑾,日数往来。兵部郎中杨廷仪,廷和弟也。每俟瀛出,必招入私署,留坐款语。四司官有不附宇者,瀛必言于瑾,令外补。廷仪独谄谀宇。廷仪能文,宇章奏皆廷仪为之。
吏部推总督两广右都御史熊绣掌南京都察院事,刘瑾矫诏令致仕。绣在兵部,结怨中贵。至两广,供应裁革,日唯廪给数升而已。瑾使人踪迹,其人叹息而去,瑾竟不能害。致仕归之日,虽纸笔药饵,一无所取。
六月,给事中许天锡手具登闻鼓状,力陈时弊,怀中不敢奏,自经屋梁死。天锡在弘治中素言事,有气节。时给事中郄夔覆视榆林功次,瑾私人冒功多,夔难所纪叙,亦自经死。给事中周钥使还,当赂瑾,无所借资,自刎桃源舟次。
刘瑾议革天下提学官,吏部尚书许进谓提学作育人材之本,执奏不可,止之。太监李荣传旨:“御马太监谷大用父奉、御用太监张永父友俱升锦衣卫指挥使。”寻俱进都督同知。此内臣父兄授官之始。
秋八月,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奏:“自正德二年以来,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,或东或西,往来不一。”劝上思患预防,意盖指刘瑾也。瑾大怒,曰:“源何官,亦学为忠臣耶!”矫旨逮送锦衣卫,杖三十,谪戍肃州,至怀庆卒,妻度氏斩芦荻覆尸,葬于驿后。源父御史以劾曹、石谪戍岭外,犹幸生还。源忠直不愧其父,而身遂不免,朝野悲之。
刘瑾改其侄婿纳粟监生曹谧为千户,起其妹夫致仕礼部司务孙聪赞画大同军务。冬十月,南京户部尚书杨廷和入朝,命改廷和为户部尚书,兼文渊阁大学士。南京尚书入阁,自廷和始。
起张彩复为文选司郎中。彩美丰仪,先为文选郎,与焦芳相得,给事中刘■劾归。至是,芳荐彩于刘瑾。彩,故瑾乡人。谒朝数日后,始往见瑾,瑾喜迎,笑曰:“好乡里。外官多不知事,朝后即来。乡里迟来,最得也。”时许进议调验封郎中石确于文选,疏已入,而瑾欲复用彩,迫进追回用石确疏,以彩易之。寻复以彩为右佥都御史。而合水韩鼎者,亦由瑾升户部侍郎,与彩同廷谢。鼎先谢老不任,拜起,又吃吃不能致词,谷、张辈屏后**笑之。瑾甚愧,曰:“且看此人!”既谢,皆叹曰:“好男子,此不负所举矣!”彩归过瑾,瑾设酒肴预待,曰:“非都宪,我为老韩愧死矣!”相得益欢。
十一月,刘瑾矫诏革天下巡抚。始遣科道查盘各边刍粮。刘瑾素知边方召商中纳积弊,遣科道官三年一次查盘。回奏内有粮粗比草烂者,瑾矫旨逮系各巡抚及
管粮郎中下狱。既至,锁扭押至所任地方,勒令加倍赔偿。凡各商人纳过粮草,未给价银,皆没官不给。由是商贾困弊,边储日乏。刘瑾矫诏裁革天下按察司兵备官。
十二月,逮顺天府丞赵璜下诏狱,斥为民。璜任济南知府,裁抑镇抚中贵,故瑾恨之。巡抚四川都御史刘缨谓蜀水恶,请开通巫山道,可自彝陵达夔
州。旨未下,遂开道。瑾矫旨械缨下诏狱,廷臣论救,释之。三年春正月,刘瑾令朝觐官,每布政司纳银二万两。考察朝觐官,既上奏,翰林学士吴俨家故富,刘瑾尝有所求,俨不与,御史
杨南金者,都御史刘宇廷挞之,不堪辱,养病去,瑾矫旨缀奏尾,曰:“学士俨,帏莫不修,其致仕。御史南金,无病欺诈,其为民。”逮李梦阳下锦衣卫狱,寻释之。梦阳代韩文草疏,瑾已谪出之,
犹未释也,复罗以他事,械至京下狱,将置之死。时翰林修撰康海与梦阳同有才名,各自负不相下。瑾慕海,常欲招致门下,而海不往。瑾恒先施,海辄间亡答之,竟不一见。至是,梦阳客左氏者,诣狱语梦阳曰:“子殆无生路矣!惟康子可以解之。”梦阳曰:“吾与康子素不相下,今死生之际始托之,宁不愧于心乎?”左曰:“不谓李子而为匹夫之谅也!”强之再,梦阳乃以片纸书数字,曰:“对山救我,唯对山为能救我。”对山者,海别号也。左持书诣海,海曰:“是诚在我,我岂吝恶人之见,而不为良友一避咎也!”遂诣瑾。瑾大喜,延置上座。海曰:“昔唐玄宗任高力士,宠冠**臣,目为李白脱靴。公能之乎?”瑾曰:“即当为先生役。”海曰:“不然。今李梦阳高于李白,而公曾不为之援,奈何欲为白脱靴哉!”瑾曰:“此朝廷事。今闻命,当为先生图之。”海遂解带与之饮,达曙别去。梦阳由是得释,而海与瑾往复,竟罹清议矣。
左都御史屠氵庸掌院事。一日,上审录重囚本,内写“刘瑾传奉”字重复数多,瑾怒骂之,氵庸率十三道御史谢罪。御史跪于阶下,瑾数其罪斥责,皆叩头不敢仰视,久乃起。
二月,起前都御史雍泰提督操江。先是,马文升、刘大夏交荐之。及给事中潘铎等复疏:“泰有敢死之节,克乱之才。”许进荐于瑾,瑾以同乡故起之。乡人谕泰谢瑾,泰曰:“进退在天,若奈我何!”
三月,改翰林院编修顾清等为部属。时焦芳子焦黄中会试中式,芳意欲得大魁。既而取吕冉第一,黄中居二甲首。芳谓诸执事抑之,遂入言于刘瑾,改清等官,而授黄中简讨及刘宇子刘仁等六七人俱为庶吉士。数月,黄中、仁等俱擢编修。
刘瑾修理庄田,擅掘天、地坛后土,侵厂官地五十余顷,毁官民房屋三千九百余间,发民间坟二千七百余冢。降湖广按察司佥事汤沐为武义知县,罢江西按察司副使陈恪。
恪、沐为御史时忤瑾,故降之。逮御史涂祯下狱死。祯,江西新淦人。初为江阴令,治行奏天下第一,征为御史,差巡长芦盐课。刘瑾欲令割送该年余盐银两,
祯不从,瑾衔之。后祯复命,俟于朝门。遇瑾不为礼,即矫旨下锦衣卫狱,杖戍肃州卫,祯重伤死于狱。仍行原籍,查祯男涂朴,起解补伍。瑾败,始得释。
逮前总制三边都御史杨一清下狱,寻释之。先是,一清巡边,上疏陈战守之策,请复守东胜,开屯田数百里,省内运。奏上,报可。一清遂兴筑边墙,克期完工。而刘瑾憾一清,罢之,工亦止。至是,又恶其筑边糜费,下诏狱。大学士王鏊言于瑾曰:“一清有高才重望,为国修边,可以为罪乎!”李东阳亦力救,乃得释。
夏四月,刘瑾假湖广灾伤为名,奏遣同乡侍郎韩福出理粮饷。福科敛剥削,馈银数万。已,复命福兼副都御史,督理湖广逋赋,民甚苦之。逮御史王时中下狱。正德初,时中抗疏论瑾,瑾衔之,识名于
屏。已而时中巡按宣、大,见纲纪隳弛,极意振厉。总督刘宇,瑾私人也,常以赃吏嘱时中,不从。瑾既憾时中,宇复讠替之。瑾矫诏逮系,令荷重枷,露立三法司之前三日,数踣且殆。李东阳援之,得释。
以王佐为南京户部尚书。时遣科道稽核各边粮刍,先后巡抚宪臣多坐累系狱。佐一日同尚书顾佐等见瑾,瑾言及兹事,曰:“朝廷必大诛戮,乃大惧耳。”佐曰:“本朝未尝戮大臣。”有毁尚书许进者,瑾语诸大臣曰:“许进奸邪,若尚书刘宇可为吏部。”佐曰:“佐与刘尚书素厚,与许尚书交浅;然许素有望,恐刘尚书不如也。”毁之者因曰:“王佐党进。”瑾怒,遂有是迁,欲姑遣之去而徐图之。
刘瑾矫诏令进士陈璋致仕。璋登弘治乙丑进士,既归,欲终身养母,母让之曰:“不闻舍孝子而为忠臣者乎?吾得汝禄养足矣。”促北上。至是抵京,值瑾窃政获罪,遂矫命令致仕。许进宣言于朝,曰:“古今曾有进士致仕者乎?”欲援之而力不能。同事强璋贿瑾,璋曰:“官以贿成,吾不为也。”怡然就道,及家甫二旬而母终,议者谓天所以成孝子也。后瑾诛,应诏起用。
五月,南京大饥,刘瑾矫诏敕运米三十三万石,转恤凤阳。南京兵部尚书何鉴执奏,言留都地方重于凤阳,灾伤甚于淮西,止之,始得遣官赈济。刘瑾矫诏籍没已故户部尚书秦、通政强珍财产,家属遣戍。
西厂太监谷大用遣逻卒四出,刺南康民吴登显等三家,以端午竞渡,擅造龙舟捕之,籍其家。自是,偏州下邑,见华衣怒马,京师语音,辄相惊告。官司密赂之,人不贴席矣。
六月,镇守太监廖堂荐举内外官,预拟升调,吏部多徇之。吏科给事中何绍正劾堂虽奉旨,察贤否注迁,当付吏部。上责堂,下所荐于御史。执朝官三百余人下诏狱。时早朝有遗书丹墀者,上命拾以进,
则告瑾不法状也。瑾大怒,矫旨跪百官奉天门下,诸监立门东监之。有顷,命大臣出。翰林院官东向跪,曰:“内监雅待众翰林,敢尔?”亦使出。御史等官东向跪,曰:“御史习知法度,亦宁敢尔?”瑾不听。时暑甚,僵偃十数人,命曳出。内监黄伟忿曰:“书中所言,皆为国为民。好男子死即死耳!何不自言,嫁祸他人为?”瑾努目曰:“是何好男子!不露章,乃匿名。匿名,固死也,矧御前!”拉诸监入,李荣曰:“入矣,公等亻免而舒。”令内竖掷冰瓜焉。有顷,瑾还来,荣曰:“来矣!”皆还跪。瑾目之怒,复入。至暮,尽送下诏狱,长安鬻饭者,争饭百官市中。明日,李东阳疏救,瑾微闻出内寺,乃得释。上手匿名书,曰:“汝谓贤,吾故不用;汝谓不贤,今用之。”遂退李荣、黄伟,任瑾益专。
逮前户部尚书韩文下狱。瑾已勒文落职,怒不已,乃以户部广东司遗失簿籍,遣官校械系至京,下锦衣卫考讯,欲置之死。**数月,罚米二千石,赴大同亲纳。时诸大臣忤瑾去者,瑾俱诬以旧事,令输粟塞下。尚书王佐、张缙、杨守随、何鉴,都御史熊绣、孙需、戈等皆不免。鬻产不能给,称贷以偿,缙绅为之骚然。
给事中安奎、潘希曾,御史张、刘子励俱以查盘,后先忤瑾意,下狱。奎、荷校且死,李东阳疏救之,始释。希曾、子励杖三十为民。秋七月,以雍泰为南京户部尚书。瑾以泰不附已,恨之,并欲
逐许进。寻遂矫诏令泰致仕。时保国公家人朱瀛者,谋倾许进,以刘宇代之。因进尝荐雍泰,乘间言于瑾曰:“许尚书佯为恭谨,而外示抗直。如雍泰为山西按察使及宣府巡抚,皆以刚暴辱属吏,朝廷屡贬不用。今进欺公举用,又扬言公因泰同乡用之,非吏部本意。”瑾大怒,立召原任文选郎中张彩入内,诘问雍泰贬谪事,如何不备入奏内?彩曰:“奏稿备载,许尚书涂之。”瑾索原稿视之,果然。于是拟旨以进欺罔,斥致仕,寻除名为民。马文升、刘大夏俱以荐雍泰削籍,编修刘瑞亦以荐泰罚粟二百石,输大同。
八月,逮前兵部尚书刘大夏、南京刑部尚书潘蕃下狱,谪戍。大夏在中枢,议革勇士,节光禄无名供馈,岁省官府浮费数百万,近幸滋不悦。大夏既归,有激怒于上者,太监宁瑾素重大夏,叩头谏曰:“此先帝意,非大夏建白。”乃免。又孝宗召见,尝言刘宇在大同私养官马,馈送权贵。孝宗密遣锦衣卫百户邵琪往察之,以养马未送回奏,太监李荣为解得免。至是,宇衔旧怨,言于刘瑾,谓籍大夏家,可得数万金,焦芳亦共讠替之。会土目岑猛怨潘蕃,图还田州。纳赂瑾,瑾简蕃原奏岑猛狱词、大夏在兵部议覆。遂矫诏以猛为田州同知,逮大夏、蕃至京下锦衣卫狱,将坐以“激变土官”罪死。大学士王鏊曰:“岑氏未叛,何名为激变?”都御史屠氵庸亦言:“大夏不宜深罪。”瑾怒,骂曰:“即不死,可无戍耶!”李东阳婉解之。瑾使使讠大夏家实贫,乃与宇谋,与蕃俱拟戍广西。焦芳曰:“是送二人归也。”遂发甘肃卫。大夏雇骡车出都门,观者如堵。所在罢市,父老涕泣,士女携筐进果食。有焚香密祷,愿大夏生还者。
以南京右都御史张泰为南京户部尚书,致仕。泰素清贫,为都御史,奉表贺圣寿,以土葛遗瑾,瑾衔之。会吏部推补是职,瑾矫旨致仕。刘瑾矫诏以刘宇为吏部尚书,曹元为兵部尚书。
南京提学御史陈琳上言:“惜老成,宥狂直。”谪广东揭阳县丞。琳因瑾排大臣出台谏,故言及之。九月,江西按察司副使王启忤刘瑾,降广西容县知县。启为御
史时,敢言,忤中贵。瑾衔之,故有是降。寻又令广西巡按提问,罚米三百石输官。瑾又矫旨留巡按御史胡瓒二年。瑾以已陕西人,瓒不附已,故留之。未几,论辽东事,罚米三百石。
刘瑾禁各处有司,不许奏灾异。冬十月,刘瑾矫诏以翰林学士张为镇江府同知,修撰何瑭为开封府同知。、瑭皆抗直,见瑾不为礼,坐事谪之。
下陕西举人郝序于狱。序,户部侍郎郝志义子。志义卒,序援例乞祭葬,瑾谓洪武礼制无此例,下锦衣卫狱,谪戍。瑾自擅政,马永成等八党父俱封都督,造坟葬祭。所命祭文,皆李东阳撰,台谏不敢言。
刘瑾矫旨改惜薪司外厂为办事厂,荣府旧仓地为内办事厂。时既立西厂,以谷大用领之。瑾又自领内厂,比东、西厂尤酷烈。中人以微法,往往无得全者。市井游食无业之人,如磨工、鬻水者,皆逐之四出,千余人集城外东郊,持白挺劫人,声言欲甘心瑾。瑾惧,乃复之。瑾又令寡妇尽嫁,及停丧未葬者尽焚弃之,京师然。瑾恐有变,乃罪其首倡言者一人,以安众心。皆立内厂以后事也。
刘瑾矫诏天下,发遣盗贼连亲属。十一月,刘瑾创玄真观于朝阳门外,大学士李东阳为制碑文,极称颂。四年春正月,总督漕运副都御史邵宝致仕。时公卿多出入瑾门,
宝一无所通。瑾数以危言撼之,不为动。瑾恶平江伯。平江伯,漕帅也,事与宝相关。瑾怒,祸且不测。李东阳力解之,乃得致仕去。以山西提学副使王鸿儒为国子祭酒。鸿儒在山西有声,刘大夏
尝对孝宗称其大可用。吏部从人望举之,寻以守正忤刘瑾,回籍。罢兴化知府张{山顶}为民。{山顶}先任刑部郎中,时隆平侯张佑卒,无嗣,弟侄争袭,赂瑾。瑾嘱之,不为徇。正德三年,出守兴化,瑾有所馈,不报。郡人戴大宾弱冠登第,瑾欲夺其旧聘,以弟女妻之。以嘱{山顶},亦拒不许。瑾怒,遂摭隆平侯夺爵事,诬罢归家。
二月,刘瑾矫诏行吏部,不时考察两京及在外方面官。勒原任大学士刘健、谢迁为民。先是,诏举怀才抱德之士,以余姚周礼、徐子元、许龙,上虞徐文彪应诏。刘瑾以四人皆迁乡人,
而草诏由健,欲因而害之,矫旨下礼等镇抚司鞫之。刘宇阿瑾意,劾有司坊举失实。镇抚词连健、迁,瑾持至内阁,欲籍其家。李东阳徐为劝解,得少释。焦芳抗声曰:“从轻处,亦当除名。”既而旨下,健、迁除名,礼等戍边,令余姚人从此毋选京朝官。
三月,以钱玑为户部尚书。玑附瑾,故不次用。夏四月,大学士王鏊致仕。时瑾权倾中外,虽意不在鏊,然见鏊开诚与言,初亦间听及焦芳用事,专事阿,而瑾矫悖日甚,毒
流缙绅。鏊欲遏之,力不能,居尝戚然。瑾曰:“王先生居高位,何自苦乃尔耶?”鏊因求去,瑾意愈拂。众虞祸且不测,鏊曰:“吾义当去,不去乃祸耳。”瑾使伺鏊无所得,鏊疏三上,许之,赐玺书乘传归。时方危鏊之求去,咸以为异数云。
以王云凤为国子祭酒,尚书张彩以人望起之。始被命,欲坚辞,及有遗书,言“执政者诵太祖‘寰中士夫不为吾用者,当杀身灭家’语”。云凤父大司徒佐曰:“吾老矣,汝置我何处死耶?”云凤泣就道,至无所馈。瑾怒,欲重以祸,不能得而罢。时国学教废,云凤立条约示诸生,约束甚严,士子卒感服。寻乞养病归。
刘瑾矫诏以弘治中纂修《大明会典》坏祖宗旧制,杂以新例,悉毁之。降吏部尚书梁储为右侍郎,庶子毛澄、谕德傅等皆降职,大学士王鏊致仕免究。唯李东阳如故。
五月,逮广东兵备佥事吴廷举下狱。时镇守恣横,廷举劾太监潘忠二十罪,并及刘瑾。忠亦诬列廷举,逮狱鞫之无状,止以枉道归家,荷校吏部门前,主事宿建辈谋救之。尚书张彩阅奏,心赏其能,言于瑾,凡十二日得释,谪戍边卫。俞月,赦为民。
改翰林侍读徐穆、编修汪俊等为南京部属。瑾素恶诸翰林不行跪礼。至是,修《孝宗实录》成,例进秩,瑾谓文士不习世故,摘所忌十余人为南京员外郎、主事等,俾扩充政务。始,瑾以翰林慢已,与张彩谋欲调之外,彩不可。至是,瑾复持之,彩为讲解,意已平。而焦芳父子及段炅辈谓可乘此挤其素有雠隙者,乃以名投瑾,从臾成之。大学士焦芳以老病致仕。
遣御史等官清理各边屯田。初,刘瑾既止各边年例银,又禁商人报纳,边储遂大匮乏。因询国初如何充足,议者以为国初屯政修举,故军食自足。后为世家所占,以此不给。瑾遂慨然修举屯田,分遣胡汝砺、周东、杨武、颜颐寿等往各边丈量屯田。以增出地亩数多及追完积逋者为能;否则罪之。各边伪增屯田数百顷,悉令出租,人不聊生。周东在宁夏尤苛刻,加刑于军官妻,人心愤怨。指挥何锦等遂与安化王钅番谋起兵,传檄以诛瑾为名,瑾祸自此始矣。
六月,进吏部尚书刘宇少傅兼太子太傅、文渊阁大学士,入阁办事。以吏部左侍郎张彩为吏部尚书。时吏、户、兵尚书,皆瑾党。八月,荣王佑枢之国常德,刘瑾恶王居京邸,与张彩谋遣之。
刘瑾受都督神英赂,加泾阳伯爵,给诰券。刘瑾招引四方术士余明、余伦、余子仁等占候天文,推测命数,私置军器。明等妄称瑾侄刘二汉当大贵,瑾阴令内使藏小刀二于扇
内,出入禁闼。闰九月,夺平江伯陈熊爵。正德三年,熊总督漕运,刘瑾横索金钱,不应。瑾因中以法,欲置之死,李东阳力争之,瑾曰:“熊所犯罪重,不宜姑息。”东阳曰:“予诚姑息,然非姑息陈熊,乃姑息
陈耳。在太宗朝开济宁河道,通漕大有功,勒铭铁券,子孙免死,岂可尽革,伤天下武臣心!”瑾不悦,竟坐多买田宅,侵民利,谪海南卫,夺其诰券。
刘瑾矫诏下刑部侍郎陶琰狱。陕西游击徐谦讦奏御史李高,而谦故刘瑾党也,又厚赂瑾,欲中高以危法。会上命琰往核其事,琰据法直高,谦以告瑾,瑾矫诏下之狱,禁锢两月,削籍。
冬十一月,命给事中张绘、御史房瀛等查盘两直隶各省钱粮。先是,诸司官朝觐至京,畏瑾虐焰,恐罹祸,各敛银赂之,每省至二万两,往往贷于京师富豪,复任之日,取官库贮倍偿之,名曰“京债”。上下交征,恬不为异。时张彩闻而言之,瑾不自安,谋差官查盘,盖欲掩其迹也。
刘瑾奏访金华知府万福老疾,苏州知府鲍■、同知王卺赃贪,江西左布政马龙贪滥,佥事阮宾轻浮,谪降提问有差。巡按山东胡节敛银馈瑾,瑾知之,捕下狱死。侍郎张鸾自福建还,敛银二万送瑾,瑾收之承运库,降黜鸾。给事中欧阳云、御史贝仪、少监李宣、指挥赵良,皆以贿瑾削籍。时瑾酷法绳人,内外货赂不赀。吏部尚书张彩过瑾,从容为瑾言,瑾殊纳之,然终不能改也。
刘瑾擢都督佥事曹雄为左都督。陕西自杨一清罢,边寇猖獗不可制。总督尚书才宽好野战,自将由兴武击套部,斩首数十级。狃胜深入,遇伏中流矢卒。巡按御史劾曹雄临阵退缩不救,瑾挟私切责御史,而更超擢雄。
十二月,追夺大学士刘健、谢迁,尚书马文升、刘大夏、韩文、许进等六百七十五人诰敕,为民,充军。从都给事中李宪言也。改吏部尚书梁储于南京。储不附瑾,故有是调。
五年春二月,以兵部尚书曹元为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,入阁办事。正德中,不由翰林入阁者三人,杨一清以才望,刘宇、曹元皆附刘瑾得之。刘瑾出太监张永于南京,不果行。瑾欲尽除轧已者。一日,伺
间言于上,调张永于南京。旨未下,即日逐永出就道,榜诸禁门,不许永入。永觉之,直趋至御前,诉已无罪,为瑾所害。召瑾至,语不合,永奋拳欲殴之。谷大用等劝解,上令诸近臣置酒和释。
夏四月,刘瑾矫诏令南京刑部尚书吴洪致仕。宁河王邓愈后,有兄弟争田宅者,其兄倚瑾为援。洪直之,故及。安化王钅番反,起都御史杨一清,命太监张永提督讨之。一清
与永西行,一日,叹息泣谓永曰:“藩宗乱易除,国家内乱不可测,奈何!”永曰:“何谓?”一清曰:“公岂一日忘情?故无能为公画策者!”遂促席手书“瑾”字。永曰:“瑾日夜在上傍,上一日不见瑾则不乐。今其羽翼已成,耳目广矣,且奈何?”一清曰:“公亦天子信幸臣。今讨贼不付他人,付公,上意可知。公试班师入京,诡言请上间语宁夏事,上必就公问。公于此时上钅番伪檄,并述渠乱政,凶狡谋不轨,海内愁怨,天下乱将起。上英武,必悟,且大怒诛瑾。瑾诛,柄用公。公益矫瑾行事,吕强、张承业暨公,千载三人耳。”永曰:“即不济,奈何?”一清曰:“他人言,济不济未可知;言出公,必济。顾公言时,须有端绪且委曲。脱上不信,公顿首请死,愿死上前。即退,瑾必见杀。又涕哭顿首,得请即行事,无缓顷刻。漏事机,祸不旋踵。”永攘臂起,曰:“我亦何惜余生报主乎!”
六月,大学士刘宇致仕。宇附瑾排斥正人,知瑾将败,先乞身免。秋八月,刘瑾伏诛。初,钅番反,移檄数瑾罪,莫敢上闻。有指挥徐鲲者,传檄示人,瑾捕下狱,论死。因下赦宽恤,以收人心。
未几而钅番就擒,悔欲反之,方侈然自为功,矫旨加已禄米,擢兄刘景祥为都督。张永等与瑾争权势不相下。至是,望日甲午,永至自宁夏献俘,上迎之东华门,赐宴。此夜,瑾先退。夜半,永出疏怀中,谓瑾激变宁夏,心不自安,阴谋不轨状。永党张雄、张锐亦助之。上曰:“罢矣!且饮酒。”永曰:“离此一步,臣不复见陛下也。”上曰:“瑾且何为?”永曰:“取天下。”上曰:“天下任彼取之!”永曰:“置陛下何地?”上悟,允其奏。当夜即命禁兵逮瑾,永等劝上亲至瑾第观变。时漏下三鼓,瑾方熟寝,禁兵排闼入,瑾惊问曰:“上安在?”对曰:“在豹房。”瑾披衣起,谓家人曰:“事可疑矣!”趋出户被执,就内狱。明日降为奉御,闲住之凤阳,命廷臣议其罪。瑾尝招置术士余明等,太监孙和造衣甲弓弩遗瑾,瑾皆受藏之,窃有不轨图。是时,瑾兄都督景祥死,将以八月甲午葬,百官多会送。瑾初严夜禁,星出后衢道四寂。有窃听者,中夜闻兵甲声铮然,里巷私语籍籍,谓倾朝送葬,瑾且因为乱。
永之献俘也,瑾使以乙未入。永知,即以甲午入,以故得先发。明日晏朝后,外人微闻瑾得罪,犹莫敢显言者。及旨猝中发,逻卒飞骑交驰于道,浃日乃定。初,上尚未有意诛瑾,瑾闻凤阳之命,曰:“犹不失富太监也!”及籍其家,得金二十四万锭,又五万七千八百两。元宝五百万锭,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。宝石二斗,金甲二,金钩三千,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,狮蛮带二束,金汤盒五百,蟒衣四百七十袭,牙牌二匮,穿宫牌五百,金牌三,衮袍八,爪金龙四,玉琴一,玉瑶印一,盔甲三千。冬月团扇饰貂皮,扇中置刀二。衣甲千余,弓弩五百。上大怒,曰:“瑾果反。”乃付狱。吏部尚书张彩、锦衣卫指挥杨玉、石文义等六人,皆送都察院狱。于是六科、十三道共劾瑾罪三十余条,上是之。命法司锦衣卫执瑾午门,廷讯之。都给事中李宪亦劾瑾。宪故出瑾门下,瑾闻之,笑曰:“李宪亦劾我耶!”鞫之日,刑部尚书刘犹噤不敢声,瑾大言曰:“满朝公卿,皆出我门,谁敢问我者!”皆稍稍却。驸马都尉蔡震曰:“我国戚也。不出汝门,得问汝。”使人批瑾颊,曰:“公卿朝廷所用,何由汝!抑汝何藏甲也?”曰:“以卫上。”震曰:“何藏之私室?”瑾语塞。既上狱,上命毋覆奏,凌迟之,三日枭其首,榜狱词处决图于天下。诸被害人,争买其肉啖之,有以一钱易一脔者。瑾亲属十五人,并二汉、张文冕、杨玉、石文义等皆论斩。张彩死狱中,大学士刘宇、曹元,前大学士焦芳,宇子编修刘仁,芳子侍读焦黄中,户部尚书刘玑,兵部侍郎陈震,并削籍为民。黄中为检讨,俞年即升侍郎,性尤狂恣无耻。时土官岑浚殁入家口,内有殊色,芳求瑾得之。后卧病,黄中焉。瑾诛,言官交章暴其罪,并礻职。
瑾流毒五年,变易吏、兵二部选法。将官失律,有加封伯、都督者,或径自传奉。时缀批别本,惟意而已。又以事籍没故大臣家,收其妻孥。日夜简括天下库藏,添设巡捕、巡盐等官,四出诛求诸边屯田赋税,以肥私家,海内骚然。以有钅番之变,而卒及于祸。五年中,惟大理评事罗侨抗疏得脱,中外闻而异之。士大夫悉为曲学阿世。瑾尝有所借,以验士大夫应违。一朝士某,从其门下某请见,某曰:“我公好近眉而冠,君之冠高,奈何?”曰:“业定矣,聊姑入。”及见,瑾瞪目视,朝士惊,更低冠入谢,瑾乃悦。祭酒王云凤,先提学陕西,榜笞生徒,有同囚讯。瑾闻而迁之。云凤于是往见瑾,瑾叱曰:“何物祭酒,一嘴猪毛耶!”云凤惶恐谢。既退,请瑾临视太学,如唐鱼朝恩故事。复请较刻瑾近行法例,永著为令。给事中屈铨亦如云凤请。刑部尚书刘数被诟,惧因劾奏其属三人。瑾谓能督责,意乃悦。于是瑾以为无所不可为矣。一日,瑾涕泣语张彩曰:“始谷、张诸人,患外臣籍我辈,推余当之。余以身徇天下,所摧折衣冠多矣。今天下之怨,皆集于余,诸人晏然享之,予未知所税驾也。”彩因辟左右曰:“今上未子,势必立宗室子。若长且贤,公受祸矣。不如援幼弱者,公长保富贵无忧也。”瑾曰:“善。”居数日,忽变曰:“无以宗室为,吾自立耳。”彩告不可,瑾怒,以茗盘掷彩,彩不敢言。瑾败,坐彩同叛,彩呼曰:“皇天后土,太祖、太宗,可鉴其心!”
初,瑾被缚,有旨降凤阳。李东阳语诸大,曰:“脱复用,当奈何?”张永曰:“有我在,无虑。”已而瑾上白帖,言:“就缚时,赤身无一衣,乞与一二敝衣盖体。”上见帖,怜之,命与故衣百件。永始惧,谋之东阳,令科道劾瑾,劾中多及文武大臣。永持疏至左顺门,付诸言官,曰:“瑾用事时,我辈莫敢言,况两班官耶!今罪止瑾一人,可易疏入。”狱词具,乃止连文臣张彩、武臣杨玉等六人。彩疏称冤,尽发东阳阿瑾事,卒毙狱,М尸市中。
诏焚诸与刘瑾往返书札。时籍瑾书,得秦府永寿王为瑾庆寿诗序,过于卑谄。上怒甚,欲降旨切责,李东阳上疏曰:“自古治乱贼者,正名定罪,诛止其身。昔光武平王郎,得吏民交通文书数千章,皆烧之,曰:‘令反侧子自安。’当刘瑾专权乱政之时,假托朝廷威福,以劫天下,生杀予夺,惟其所欲,中外臣工,谁不屈意待之!况王府懿亲,自非同恶助叛,法不可赦。其细故小过,亦须曲赐包容。若降旨切责,则凡有书信馈送者,传闻惊骇,各不自安。臣愿圣明广大涵容,将一应文书涉叛逆事情者,悉焚之以灭其迹。”上从之。
封张永兄张富为泰安伯,弟张容为安定伯,魏彬弟魏英为镇安伯,马永成弟马山为平凉伯,谷大用弟谷大为永清伯,封义子朱德为永寿伯,给诰券世袭。李东阳奏:“旬月之间,二难交作,悉底平定,皆永等之功。”故加恩典。
命太监魏彬掌司礼监事。四川巡抚都御史林俊上疏请上还内宫,择宗室之贤者,养于别宫。收召老臣刘健、谢迁、林瀚、王鏊、韩文等,以修旧政。又言:“瑾虽死,而权柄犹在宦竖,安知后无复有如瑾者?”词旨剀切,大忤左右,不报。御史张芹劾大学士李东阳,“刘瑾专权乱政之时,阿谀承顺,不能力争。及陛下任用得人,潜消内变,又攘以为功,冒膺恩阴。乞赐罢斥”。不听。时瑾虽诛,而政权仍在内,魏彬、马永成等擅执朝政,两河南、北、楚、蜀盗遂起。
谷应泰曰:嗟乎!宦寺之祸,自古烈矣。《周礼》重奄寺之司,《秦风》著寺人之制。盖以其人进身刑余,厕{厶贝}洒埽,非有忠孝砥砺之素。而其入也,优游房闼,窥伺色笑;其出也,口衔天宪,手秉王章。固宜其威福刂恣,发不旋踵。而倾覆轸,动成ぁ鉴者也。
刘瑾以青宫旧侍,狐蛊君侧。当其始也,岂遂有莽、懿非常之志,温、卓不轨之谋乎?假狗马、音乐以■君王之怜惜,取富贵苟容足矣。而乃毒蛇不断,壮夫螫手。韩文一发不中,而顾命诸臣斥逐无遗。六给事、十三御史之章再入,而谏官台臣诛锄略尽。于是北门之狱骤兴,绅之祸尤烈。内阁树其私人,部寺张其羽翼。威焰加于郡国,更置及于岩疆。瑾遂焉不能安于人臣之位矣。
夫水自湍也,风又激之;汤已沸也,火又{列火}之。廷臣自李东阳而下,无不腼颜要地,甘心颐指。间或微言解斗,自托于太丘之吊张让,然而固宠依违,讵殊于商君之因景监乎!清流之望既归,官府之权自一。小人得志,有自来矣。焦芳、刘宇宁足责哉!
然而李梦阳之阁部密谋,无异于杨一清之密说张永也。王岳、范亨、徐智之从中奏上,又无异于张永之叩头哭泣也。李计中泄于政府,而杨谋获成于阃外;岳、亨败事于濡迟,而张永决策于立谈。言于钅番倡乱之后者,信而有征;言于狗马娱心之日者,迷而难悟。卒之国家受恭、显之祸,政府有匡、赵之羞,张永收桑榆之功,诸贤深徙薪之痛。《易。曰:“开国承家,小人勿用。”岂不信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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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50:26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四十三

○刘瑾用事武宗正德元年春正月,以神机营中军二司内官太监刘瑾管五千营。瑾,陕西兴平人。故姓谈,景泰中自宫,为刘太监名下,因其姓。成化时,领教坊见幸。弘治初,摈茂陵司香。其后得侍东宫,以俳弄为太子所悦。太子即位,时瑾掌钟鼓司。钟鼓司,内侍之微者也。瑾朝夕与其党八人者,为狗马鹰犬、歌舞角以娱帝,帝狎焉。八人者:马永成、高凤、罗祥、魏彬、丘聚、谷大用、张永,其一瑾。瑾尤狯给,颇通古今,常慕王振之为人。至是,渐用事。
六月辛酉,雷震郊坛禁门、太庙脊兽、奉天殿■吻。大学士刘健、谢迁、李东阳闻帝与八人戏亡度,连疏请诛,略曰:“政在于民生国计,则若罔闻知,事涉于近幸贵戚,则牢不可破。臣等叨居重地,徒拥虚■。或旨从中出,略不与闻;或众所拟议,竟行改易。若以臣言为是,则宜传赐施行;臣等言非,亦宜明加斥责。而往往留中不发,视之若无。臣等因循玩忄曷,窃禄苟容,既负先帝,又负陛下。”语甚切直,不报。
冬十月,户部尚书韩文,每退朝对属言,辄泣下。郎中李梦阳曰:“公为国大臣,义同休戚,徒泣何益!”文曰:“计安出?”梦阳曰:“比言官章入,交劾诸内侍。章下阁,阁下持劾章甚力。公诚及此时,率诸大臣死争,阁老得诸大臣,持劾章必益坚,去瑾辈易耳。”文捋须昂肩,毅然曰:“是也!即事勿济,吾年足死矣;不死不足以报国。”明日早朝,文密叩阁老,阁老许之;倡诸大臣,诸大臣皆应诺。文退,乃嘱梦阳具疏草,文读而芟之,曰:“是不可文,文恐上不省;不可多,多览勿竟也。”疏具,遂合九卿诸大臣上言曰:“臣等待罪股肱之列,值主少国疑之秋,仰观干象,俯察物议,至于中夜起叹,临食而泣者屡矣。臣等伏思,与其退而泣叹,不若昧死进言,此臣之志,亦臣之职也。伏睹近岁以来,太监马永成、谷大用、张永、罗祥、魏彬、刘瑾、丘聚、高凤等,置造巧伪,**上心。或击球走马,或放鹰逐兔,或俳优杂剧错陈于前,或导万乘之尊与人交易,狎昵亵,无复礼体。日游不足,夜以继之,劳耗精神,亏损圣德。遂使天道失序,地气靡宁,雷异星变,桃李秋花,考厥占候,咸非吉祥。缘此辈细人,唯知蛊惑君上以行私,而不知皇天眷命,祖宗大业,皆在陛下一身。高皇帝艰难百战,取有四海,列圣继承,传之陛下。先帝临崩顾命之语,陛下所闻也。奈何姑息**小,置之左右,为长夜之游,恣无厌之欲,以累圣德乎!前古阉宦误国,汉十常侍,唐甘露之变,是其明验。今永成等罪恶既著,若纵而不治,为患非细。伏望陛下将永成等缚送法司,以消祸萌。”疏入,上惊泣不食,诸阉大惧。先是,科道交章请除**奸,阁议持章不肯下,诸阉已窘,相对涕泣。会诸大臣疏又入,于是上遣司礼监八人,齐诣阁议。一日三至,健等卒持不下。内司礼监太监王岳者,亦东宫旧臣也,素刚直,颇恶其侪所为,独曰:“阁议是!”明日,忽有旨召诸大臣入。大臣有归咎韩文者,文不应。至左顺门,太监李荣手诸大臣疏,曰:“有旨:诸大臣爱君忧国,言良是。弟奴侪侍上久,不忍即置之法,幸少宽之,上自处耳。”众相顾,莫敢出一语。韩文曰:“今海内民穷盗起,天变日增,**小辄导上游宴无度,荒弃万几。文等备员卿佐,何忍无言!”荣曰:“疏备矣。上非不知,第欲稍宽之耳,上固有处。”吏部侍郎王鏊曰:“脱不处,奈何?”曰:“是在荣,荣颈裹铁邪,敢误国!”是日,诸阉益窘,自求安置南京,而阁议又持不从。时王岳与司礼太监范亨、徐智等亦助文等,密奏上,上不得已允之,待明旦发旨,捕瑾等下狱。而吏部尚书焦芳者,故与瑾善,遂以所谋泄之瑾。瑾等亦廉知王岳密奏事,八人者遂夜趋上前,环跪哭,以头抢地,曰:“微上恩,瑾等磔馁狗矣。”上色动,瑾辄进曰:“害瑾等者,岳也。”帝曰:“何也?”曰:“岳东厂也,外谓谏官,诸先生有言第言,而阁议时,岳又独称是。此何情也?夫狗马鹰犬,岳买献否?而独咎瑾等。”帝怒曰:“吾收岳矣。”瑾曰:“狗马鹰兔,何损万几?今左班官敢哗无忌者,司礼监无人也;有则惟上所欲为,谁敢言者!”上怒,是夜立命刘瑾入掌司礼监兼提督团营。丘聚提督东厂,谷大用提督西厂,张永等并司营务,分据要地。瑾夜传命榜岳、亨、智,逐之南京,而外廷未知也。晨伏阙,则旨下。健等知事不可为,各上疏求去。瑾矫诏勒健、迁致仕,惟东阳独留。盖前阁议时,健尝推案哭,迁亦訾瑾等不休,惟东阳稍缄默,故得独留。东阳上言:“臣等三人,责任一同,而独留臣,将何辞以谢天下!”不允。健、迁濒行,东阳祖道欷泣。健正色曰:“何用今日哭为!使当日出一语,则与我辈同去耳。”东阳无以应。瑾寻矫诏追杀岳、亨于途,击折徐智臂,得免。初,举朝必欲诛瑾,兵部尚书许进曰:“此属得疏斥足矣!若峻其事,恐有甘露之变。”既而果如进言。刑科给事中吴、山西道御史刘玉俱上疏论刘瑾佞幸,弃逐顾命大臣。乞留刘健、谢迁,而以瑾正典刑。上怒,下狱,斥为民。瑾既得志,于是内揣合帝意,外日以深文诛求诸臣,使自救不暇,而莫敢进言。帝喜,益谓瑾可委任矣。瑾又素善矫饰,谷大用用镇守太监言,请临清开皇店,瑾捕献计者罪之。马永成以私故欲升锦衣百户邵琪,瑾持不可。丘聚主东厂,颇恣肆,偶忤瑾,瑾发其事,调留都。王建新第于大内,诱上居之。因奏令贾人居积,代诸计吏输物内帑,多获羡余利。瑾闻,怒曰:“安有天子而揽纳税粮者乎!”罪其人,事得寝。其善矫诬如此。
以吏部尚书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,入阁办事。芳潜通瑾党,瑾遂引芳入阁,表里为奸。凡变紊成宪,桎桔臣工,杜塞言路,酷虐军民,皆芳导之。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上言:“八月初,大角及心宿中星摇动,天
璇、天玑、天权星不明。乞亲元老大臣,罢去内侍宠幸,安居深宫,绝嬉戏,禁游猎,罢弓马,严号令,母轻出入。”章下礼部。左都御史张敷华上言:“政令纷,百臣争之不足,数幸竖坏之
有余。”工部尚书杨守随言:“刘瑾等八人罔上诬下,恣意肆情,而瑾尤甚。”并不报。初,刘健等致仕,给事中吕、刘■上疏留之,南京兵部尚书林
瀚闻而叹息,于是南京六科给事中戴铣等、十三道御史薄彦徽等上疏请“斥权阉,正国法,留保辅,托大臣,以安社稷”。刘瑾矫旨遣缇骑逮系锦衣卫狱。
罢户部尚书韩文。刘瑾恨文,令人日伺其过。会有进纳内府折银者,内有假伪,矫旨文不能防奸,落职闲住。濒归,阴遣逻卒伺于途。文乘一骡,宿野店而去。户科给事中徐昂上言:“文率九卿上疏,忠愤所激,不应停勒。”昂坐除名为民。于是文子高唐州知州士聪、刑部主事士奇皆削籍。降户部郎中李梦阳为山西布政司经历,寻罢之。刘瑾矫诏勒张敷华、杨守随俱致仕,以宣府总督刘宇代敷华。宇附焦芳结瑾,故有是用。寻以宇为兵部尚书。
十二月,吏部尚书许进奏南京科道皆要职,欲行南京部属暂署,而待各官问毕还职。瑾怒,矫旨罚进俸。先是,进在兵部,与瑾同督京营,故改吏部。至是与瑾多不合,瑾衔之。寻刘■、吕及戴铣、薄彦徽等二十人各廷杖,除名为民。瑾复矫诏降南京兵部尚书林瀚为浙江左参政,致仕。瑾素嫉瀚正直,南京科道官言事被逮,瀚独往送赆,且议上章直之。瑾闻益怒,勒科道词连瀚,矫旨降之。南京副都御史陈寿独疏申救,瑾亦矫诏除名。
兵部主事王守仁上疏言:“戴铣等职居司谏,以言为职。其言而善,自宜嘉纳;如其未善,亦宜包容,以开忠谠之路。乃今赫然下命,遽事拘囚。在陛下之心,不过少示惩创,使其后日不敢轻率,妄有论列,非果有意怒绝之也。下民无知,妄生疑惧。在廷之臣,莫不以此举为非。然莫敢为陛下讼言者,岂其无忧国爱君之心哉?惧复以罪铣等者罪之,则无补国事,而徒增陛下之过举耳!臣恐自兹以往,虽有上关宗社危疑之事,陛下孰从而闻之?苟念及此,宁不寒心!况今天时氵东冱。万一遣去官校督束过严,铣等在道或遂失所,填沟壑,使陛下有杀谏臣之名。然后追咎左右,莫有言者,则既晚矣!伏愿追收前旨,使铣等仍旧供职,扩大公无我之仁,明改过不吝之勇,岂不休哉!”疏入,瑾怒,矫诏杖五十,毙而复苏,谪贵州龙场驿丞。既谪后,瑾使人伺之途,将置之死。守仁至钱塘,虑不免,乃乘夜佯为投江,而浮冠履水上,遗诗有“百年臣子悲何极,夜夜江涛泣子胥”之句。浙江藩、臬及郡守杨孟瑛皆信之,祭之江上,家人亦成服。守仁遂隐姓名,入武夷山中。已而虑及其父华,卒赴驿。华时为南京吏部尚书,刘瑾勒令致仕。
帝悉以天下章奏付刘瑾。瑾时杂构戏玩娱帝,候帝娱,则多上章奏,请省决,帝曰:“吾安用尔为?而一烦朕!”瑾由是自决政。瑾初亦送内阁拟旨,但秉笔者逆探瑾意为之。其事大者,令堂候宫至瑾处请明,然后下笔。后瑾竟自于私宅拟行,多出松江人张文冕手。张文冕者,故市侩。尝犯法,南京兵部尚书何鉴捕置之理,亡匿附瑾,瑾倚之。府部等衙门官禀公事,日候瑾门,自科道部属以下皆长跪。大小官奉命出外及还京者,朝见毕,必赴瑾见辞以为常。惟瑾自建白本,则送内阁拟旨,东阳等必极为称美,有曰“尔刚明正直,为国除弊”等语,识者鄙之。刘瑾使禁直指挥点视六科官,辰入酉出,毋离其次。
二年春正月,刘瑾矫旨枷尚宝卿顾璇、副使姚祥于长安左、右门外,郎中张玮于张家湾,俱以违例乘轿为东厂所发也。时瑾遣逻卒,伺韩文于途,无所得。遇璇等,遂以其事上。已而以大学士李东阳疏营救甚力,瑾不得已,乃滨死而后释之,各坐谪戍。
闰正月,刘瑾矫诏令吏、兵二部,凡进退文武官,先于瑾处详议。两京都察院各道有奏章,必先呈堂禀详,然后上闻。二月,以都御史曹元巡抚陕西。元故与刘瑾亲,遂用之。
刘瑾矫诏遣科道查盘天下军民府库,其存留者,皆令解京。郡县积储,为之空匮。三月,刘瑾矫诏榜奸党于朝堂,颁示天下,略曰:“朕以幼冲嗣位,惟赖廷臣辅弼其不逮。岂意去岁奸臣王岳、范亨、徐智窃弄威
福,颠倒是非,私与大学士刘健、谢迁,尚书韩文、杨守随、林瀚,都御史张敷华、戴珊,郎中李梦阳,主事王守仁、王纶、孙磐、黄昭,简讨刘瑞,给事中汤礼敬、陈霆、徐昂、陶谐、刘■、艾洪、吕、任惠、李光翰、戴铣、徐蕃、牧相、徐暹、张良弼、葛嵩、赵仕贤、御史陈琳、贡安甫、史良佐、曹闵、王弘、任讷、李熙、王蕃、葛浩、陆昆、张鸣凤、萧干元、姚学礼、黄昭道、蒋钦、薄彦徽、潘镗、王良臣、赵佑、何天衢、徐珏、杨璋、熊卓、朱廷声、刘玉■相交通,彼此穿凿,各反侧不安,因自陈休致。其敕内有名者,吏部查令致仕,毋俟恶稔,追悔难及。”是日朝罢,令廷臣跪金水桥南听诏。
刘瑾矫诏京官养病三年不赴部者,革为民;未久者,严限赴京听选。瑾知科道等官忤已者,养病避祸,故严禁锢之。夏四月,刘瑾矫诏令内阁撰敕,天下镇守太监得预刑名政事。
其最为害者,河南镇守廖堂,剥取民财,辇送数十万于京师。毕贞者,初差天津取海鲜,后请敕自山东沿海达于苏、松、浙江、福建,所至括民财,凌辱官司莫敢言者。故事,六部奏准,备事由送内阁请敕书,未有不由六部,内阁自出敕者。瑾付内阁创为之,东阳等不能执奏,唯唯而已。
逮南京巡抚、右副都御史艾璞下狱。先是,魏国公徐亻甫与无锡民家争田,璞归田于民。亻甫赂刘瑾,差官覆勘。使者乘瑾风旨,悉以其田予勋戚,且劾璞前勘非是。瑾矫旨逮赴诏狱讯之,璞不屈,曰:“此实民田也。”瑾怒,棰之几死,数日方苏,谪海南。
罢礼部尚书李杰。时晋府镇国将军袁兼赂刘瑾,求封郡王,杰持不与,曰:“皇帝祖训无载也。”瑾矫旨许之,而勒令杰罢去,复起前礼部尚书张升代之。升初以忤瑾致仕,已而复不合,罢。宁王宸濠厚赂刘瑾请复其先世已革护卫,瑾矫旨与之。
刘瑾等诬逮工科给事陶谐,廷杖落职为民。谐前后上疏戒逸游,远谗佞,停止不急工作,差官卖咸织造,皆直指**奸欺蔽之罪,瑾等以是大恨之。已而复以他事逮之理,捃摭百端,终不屈,杖戍肃州卫。
五月,以讲官詹事杨廷和为南京户部右侍郎,学士刘忠为南京礼部右侍郎。旧事,御经筵毕,必献规谏语。是日,廷和、忠直讲既罢,上谓刘瑾曰:“经筵讲官耳!何多词?”刘忠与廷和皆旧东宫官,奏曰:“二人当令南京去。”遂有是迁。时南部无缺,皆添注。虽升之,实远之也。忠谓廷和曰:“此行氵页别瑾否?”廷和曰:“瑾所为如此,不可再见之,人知必以我辈交瑾矣。”忠深然之。廷和乃以蜀锦辞瑾,瑾曰:“刘先生不足我耶?”遂厚廷和而疏忠。时刘宇为中枢,托保国公家人朱瀛者,交通刘瑾,日数往来。兵部郎中杨廷仪,廷和弟也。每俟瀛出,必招入私署,留坐款语。四司官有不附宇者,瀛必言于瑾,令外补。廷仪独谄谀宇。廷仪能文,宇章奏皆廷仪为之。
吏部推总督两广右都御史熊绣掌南京都察院事,刘瑾矫诏令致仕。绣在兵部,结怨中贵。至两广,供应裁革,日唯廪给数升而已。瑾使人踪迹,其人叹息而去,瑾竟不能害。致仕归之日,虽纸笔药饵,一无所取。
六月,给事中许天锡手具登闻鼓状,力陈时弊,怀中不敢奏,自经屋梁死。天锡在弘治中素言事,有气节。时给事中郄夔覆视榆林功次,瑾私人冒功多,夔难所纪叙,亦自经死。给事中周钥使还,当赂瑾,无所借资,自刎桃源舟次。
刘瑾议革天下提学官,吏部尚书许进谓提学作育人材之本,执奏不可,止之。太监李荣传旨:“御马太监谷大用父奉、御用太监张永父友俱升锦衣卫指挥使。”寻俱进都督同知。此内臣父兄授官之始。
秋八月,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奏:“自正德二年以来,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,或东或西,往来不一。”劝上思患预防,意盖指刘瑾也。瑾大怒,曰:“源何官,亦学为忠臣耶!”矫旨逮送锦衣卫,杖三十,谪戍肃州,至怀庆卒,妻度氏斩芦荻覆尸,葬于驿后。源父御史以劾曹、石谪戍岭外,犹幸生还。源忠直不愧其父,而身遂不免,朝野悲之。
刘瑾改其侄婿纳粟监生曹谧为千户,起其妹夫致仕礼部司务孙聪赞画大同军务。冬十月,南京户部尚书杨廷和入朝,命改廷和为户部尚书,兼文渊阁大学士。南京尚书入阁,自廷和始。
起张彩复为文选司郎中。彩美丰仪,先为文选郎,与焦芳相得,给事中刘■劾归。至是,芳荐彩于刘瑾。彩,故瑾乡人。谒朝数日后,始往见瑾,瑾喜迎,笑曰:“好乡里。外官多不知事,朝后即来。乡里迟来,最得也。”时许进议调验封郎中石确于文选,疏已入,而瑾欲复用彩,迫进追回用石确疏,以彩易之。寻复以彩为右佥都御史。而合水韩鼎者,亦由瑾升户部侍郎,与彩同廷谢。鼎先谢老不任,拜起,又吃吃不能致词,谷、张辈屏后**笑之。瑾甚愧,曰:“且看此人!”既谢,皆叹曰:“好男子,此不负所举矣!”彩归过瑾,瑾设酒肴预待,曰:“非都宪,我为老韩愧死矣!”相得益欢。
十一月,刘瑾矫诏革天下巡抚。始遣科道查盘各边刍粮。刘瑾素知边方召商中纳积弊,遣科道官三年一次查盘。回奏内有粮粗比草烂者,瑾矫旨逮系各巡抚及
管粮郎中下狱。既至,锁扭押至所任地方,勒令加倍赔偿。凡各商人纳过粮草,未给价银,皆没官不给。由是商贾困弊,边储日乏。刘瑾矫诏裁革天下按察司兵备官。
十二月,逮顺天府丞赵璜下诏狱,斥为民。璜任济南知府,裁抑镇抚中贵,故瑾恨之。巡抚四川都御史刘缨谓蜀水恶,请开通巫山道,可自彝陵达夔
州。旨未下,遂开道。瑾矫旨械缨下诏狱,廷臣论救,释之。三年春正月,刘瑾令朝觐官,每布政司纳银二万两。考察朝觐官,既上奏,翰林学士吴俨家故富,刘瑾尝有所求,俨不与,御史
杨南金者,都御史刘宇廷挞之,不堪辱,养病去,瑾矫旨缀奏尾,曰:“学士俨,帏莫不修,其致仕。御史南金,无病欺诈,其为民。”逮李梦阳下锦衣卫狱,寻释之。梦阳代韩文草疏,瑾已谪出之,
犹未释也,复罗以他事,械至京下狱,将置之死。时翰林修撰康海与梦阳同有才名,各自负不相下。瑾慕海,常欲招致门下,而海不往。瑾恒先施,海辄间亡答之,竟不一见。至是,梦阳客左氏者,诣狱语梦阳曰:“子殆无生路矣!惟康子可以解之。”梦阳曰:“吾与康子素不相下,今死生之际始托之,宁不愧于心乎?”左曰:“不谓李子而为匹夫之谅也!”强之再,梦阳乃以片纸书数字,曰:“对山救我,唯对山为能救我。”对山者,海别号也。左持书诣海,海曰:“是诚在我,我岂吝恶人之见,而不为良友一避咎也!”遂诣瑾。瑾大喜,延置上座。海曰:“昔唐玄宗任高力士,宠冠**臣,目为李白脱靴。公能之乎?”瑾曰:“即当为先生役。”海曰:“不然。今李梦阳高于李白,而公曾不为之援,奈何欲为白脱靴哉!”瑾曰:“此朝廷事。今闻命,当为先生图之。”海遂解带与之饮,达曙别去。梦阳由是得释,而海与瑾往复,竟罹清议矣。
左都御史屠氵庸掌院事。一日,上审录重囚本,内写“刘瑾传奉”字重复数多,瑾怒骂之,氵庸率十三道御史谢罪。御史跪于阶下,瑾数其罪斥责,皆叩头不敢仰视,久乃起。
二月,起前都御史雍泰提督操江。先是,马文升、刘大夏交荐之。及给事中潘铎等复疏:“泰有敢死之节,克乱之才。”许进荐于瑾,瑾以同乡故起之。乡人谕泰谢瑾,泰曰:“进退在天,若奈我何!”
三月,改翰林院编修顾清等为部属。时焦芳子焦黄中会试中式,芳意欲得大魁。既而取吕冉第一,黄中居二甲首。芳谓诸执事抑之,遂入言于刘瑾,改清等官,而授黄中简讨及刘宇子刘仁等六七人俱为庶吉士。数月,黄中、仁等俱擢编修。
刘瑾修理庄田,擅掘天、地坛后土,侵厂官地五十余顷,毁官民房屋三千九百余间,发民间坟二千七百余冢。降湖广按察司佥事汤沐为武义知县,罢江西按察司副使陈恪。
恪、沐为御史时忤瑾,故降之。逮御史涂祯下狱死。祯,江西新淦人。初为江阴令,治行奏天下第一,征为御史,差巡长芦盐课。刘瑾欲令割送该年余盐银两,
祯不从,瑾衔之。后祯复命,俟于朝门。遇瑾不为礼,即矫旨下锦衣卫狱,杖戍肃州卫,祯重伤死于狱。仍行原籍,查祯男涂朴,起解补伍。瑾败,始得释。
逮前总制三边都御史杨一清下狱,寻释之。先是,一清巡边,上疏陈战守之策,请复守东胜,开屯田数百里,省内运。奏上,报可。一清遂兴筑边墙,克期完工。而刘瑾憾一清,罢之,工亦止。至是,又恶其筑边糜费,下诏狱。大学士王鏊言于瑾曰:“一清有高才重望,为国修边,可以为罪乎!”李东阳亦力救,乃得释。
夏四月,刘瑾假湖广灾伤为名,奏遣同乡侍郎韩福出理粮饷。福科敛剥削,馈银数万。已,复命福兼副都御史,督理湖广逋赋,民甚苦之。逮御史王时中下狱。正德初,时中抗疏论瑾,瑾衔之,识名于
屏。已而时中巡按宣、大,见纲纪隳弛,极意振厉。总督刘宇,瑾私人也,常以赃吏嘱时中,不从。瑾既憾时中,宇复讠替之。瑾矫诏逮系,令荷重枷,露立三法司之前三日,数踣且殆。李东阳援之,得释。
以王佐为南京户部尚书。时遣科道稽核各边粮刍,先后巡抚宪臣多坐累系狱。佐一日同尚书顾佐等见瑾,瑾言及兹事,曰:“朝廷必大诛戮,乃大惧耳。”佐曰:“本朝未尝戮大臣。”有毁尚书许进者,瑾语诸大臣曰:“许进奸邪,若尚书刘宇可为吏部。”佐曰:“佐与刘尚书素厚,与许尚书交浅;然许素有望,恐刘尚书不如也。”毁之者因曰:“王佐党进。”瑾怒,遂有是迁,欲姑遣之去而徐图之。
刘瑾矫诏令进士陈璋致仕。璋登弘治乙丑进士,既归,欲终身养母,母让之曰:“不闻舍孝子而为忠臣者乎?吾得汝禄养足矣。”促北上。至是抵京,值瑾窃政获罪,遂矫命令致仕。许进宣言于朝,曰:“古今曾有进士致仕者乎?”欲援之而力不能。同事强璋贿瑾,璋曰:“官以贿成,吾不为也。”怡然就道,及家甫二旬而母终,议者谓天所以成孝子也。后瑾诛,应诏起用。
五月,南京大饥,刘瑾矫诏敕运米三十三万石,转恤凤阳。南京兵部尚书何鉴执奏,言留都地方重于凤阳,灾伤甚于淮西,止之,始得遣官赈济。刘瑾矫诏籍没已故户部尚书秦、通政强珍财产,家属遣戍。
西厂太监谷大用遣逻卒四出,刺南康民吴登显等三家,以端午竞渡,擅造龙舟捕之,籍其家。自是,偏州下邑,见华衣怒马,京师语音,辄相惊告。官司密赂之,人不贴席矣。
六月,镇守太监廖堂荐举内外官,预拟升调,吏部多徇之。吏科给事中何绍正劾堂虽奉旨,察贤否注迁,当付吏部。上责堂,下所荐于御史。执朝官三百余人下诏狱。时早朝有遗书丹墀者,上命拾以进,
则告瑾不法状也。瑾大怒,矫旨跪百官奉天门下,诸监立门东监之。有顷,命大臣出。翰林院官东向跪,曰:“内监雅待众翰林,敢尔?”亦使出。御史等官东向跪,曰:“御史习知法度,亦宁敢尔?”瑾不听。时暑甚,僵偃十数人,命曳出。内监黄伟忿曰:“书中所言,皆为国为民。好男子死即死耳!何不自言,嫁祸他人为?”瑾努目曰:“是何好男子!不露章,乃匿名。匿名,固死也,矧御前!”拉诸监入,李荣曰:“入矣,公等亻免而舒。”令内竖掷冰瓜焉。有顷,瑾还来,荣曰:“来矣!”皆还跪。瑾目之怒,复入。至暮,尽送下诏狱,长安鬻饭者,争饭百官市中。明日,李东阳疏救,瑾微闻出内寺,乃得释。上手匿名书,曰:“汝谓贤,吾故不用;汝谓不贤,今用之。”遂退李荣、黄伟,任瑾益专。
逮前户部尚书韩文下狱。瑾已勒文落职,怒不已,乃以户部广东司遗失簿籍,遣官校械系至京,下锦衣卫考讯,欲置之死。**数月,罚米二千石,赴大同亲纳。时诸大臣忤瑾去者,瑾俱诬以旧事,令输粟塞下。尚书王佐、张缙、杨守随、何鉴,都御史熊绣、孙需、戈等皆不免。鬻产不能给,称贷以偿,缙绅为之骚然。
给事中安奎、潘希曾,御史张、刘子励俱以查盘,后先忤瑾意,下狱。奎、荷校且死,李东阳疏救之,始释。希曾、子励杖三十为民。秋七月,以雍泰为南京户部尚书。瑾以泰不附已,恨之,并欲
逐许进。寻遂矫诏令泰致仕。时保国公家人朱瀛者,谋倾许进,以刘宇代之。因进尝荐雍泰,乘间言于瑾曰:“许尚书佯为恭谨,而外示抗直。如雍泰为山西按察使及宣府巡抚,皆以刚暴辱属吏,朝廷屡贬不用。今进欺公举用,又扬言公因泰同乡用之,非吏部本意。”瑾大怒,立召原任文选郎中张彩入内,诘问雍泰贬谪事,如何不备入奏内?彩曰:“奏稿备载,许尚书涂之。”瑾索原稿视之,果然。于是拟旨以进欺罔,斥致仕,寻除名为民。马文升、刘大夏俱以荐雍泰削籍,编修刘瑞亦以荐泰罚粟二百石,输大同。
八月,逮前兵部尚书刘大夏、南京刑部尚书潘蕃下狱,谪戍。大夏在中枢,议革勇士,节光禄无名供馈,岁省官府浮费数百万,近幸滋不悦。大夏既归,有激怒于上者,太监宁瑾素重大夏,叩头谏曰:“此先帝意,非大夏建白。”乃免。又孝宗召见,尝言刘宇在大同私养官马,馈送权贵。孝宗密遣锦衣卫百户邵琪往察之,以养马未送回奏,太监李荣为解得免。至是,宇衔旧怨,言于刘瑾,谓籍大夏家,可得数万金,焦芳亦共讠替之。会土目岑猛怨潘蕃,图还田州。纳赂瑾,瑾简蕃原奏岑猛狱词、大夏在兵部议覆。遂矫诏以猛为田州同知,逮大夏、蕃至京下锦衣卫狱,将坐以“激变土官”罪死。大学士王鏊曰:“岑氏未叛,何名为激变?”都御史屠氵庸亦言:“大夏不宜深罪。”瑾怒,骂曰:“即不死,可无戍耶!”李东阳婉解之。瑾使使讠大夏家实贫,乃与宇谋,与蕃俱拟戍广西。焦芳曰:“是送二人归也。”遂发甘肃卫。大夏雇骡车出都门,观者如堵。所在罢市,父老涕泣,士女携筐进果食。有焚香密祷,愿大夏生还者。
以南京右都御史张泰为南京户部尚书,致仕。泰素清贫,为都御史,奉表贺圣寿,以土葛遗瑾,瑾衔之。会吏部推补是职,瑾矫旨致仕。刘瑾矫诏以刘宇为吏部尚书,曹元为兵部尚书。
南京提学御史陈琳上言:“惜老成,宥狂直。”谪广东揭阳县丞。琳因瑾排大臣出台谏,故言及之。九月,江西按察司副使王启忤刘瑾,降广西容县知县。启为御
史时,敢言,忤中贵。瑾衔之,故有是降。寻又令广西巡按提问,罚米三百石输官。瑾又矫旨留巡按御史胡瓒二年。瑾以已陕西人,瓒不附已,故留之。未几,论辽东事,罚米三百石。
刘瑾禁各处有司,不许奏灾异。冬十月,刘瑾矫诏以翰林学士张为镇江府同知,修撰何瑭为开封府同知。、瑭皆抗直,见瑾不为礼,坐事谪之。
下陕西举人郝序于狱。序,户部侍郎郝志义子。志义卒,序援例乞祭葬,瑾谓洪武礼制无此例,下锦衣卫狱,谪戍。瑾自擅政,马永成等八党父俱封都督,造坟葬祭。所命祭文,皆李东阳撰,台谏不敢言。
刘瑾矫旨改惜薪司外厂为办事厂,荣府旧仓地为内办事厂。时既立西厂,以谷大用领之。瑾又自领内厂,比东、西厂尤酷烈。中人以微法,往往无得全者。市井游食无业之人,如磨工、鬻水者,皆逐之四出,千余人集城外东郊,持白挺劫人,声言欲甘心瑾。瑾惧,乃复之。瑾又令寡妇尽嫁,及停丧未葬者尽焚弃之,京师然。瑾恐有变,乃罪其首倡言者一人,以安众心。皆立内厂以后事也。
刘瑾矫诏天下,发遣盗贼连亲属。十一月,刘瑾创玄真观于朝阳门外,大学士李东阳为制碑文,极称颂。四年春正月,总督漕运副都御史邵宝致仕。时公卿多出入瑾门,
宝一无所通。瑾数以危言撼之,不为动。瑾恶平江伯。平江伯,漕帅也,事与宝相关。瑾怒,祸且不测。李东阳力解之,乃得致仕去。以山西提学副使王鸿儒为国子祭酒。鸿儒在山西有声,刘大夏
尝对孝宗称其大可用。吏部从人望举之,寻以守正忤刘瑾,回籍。罢兴化知府张{山顶}为民。{山顶}先任刑部郎中,时隆平侯张佑卒,无嗣,弟侄争袭,赂瑾。瑾嘱之,不为徇。正德三年,出守兴化,瑾有所馈,不报。郡人戴大宾弱冠登第,瑾欲夺其旧聘,以弟女妻之。以嘱{山顶},亦拒不许。瑾怒,遂摭隆平侯夺爵事,诬罢归家。
二月,刘瑾矫诏行吏部,不时考察两京及在外方面官。勒原任大学士刘健、谢迁为民。先是,诏举怀才抱德之士,以余姚周礼、徐子元、许龙,上虞徐文彪应诏。刘瑾以四人皆迁乡人,
而草诏由健,欲因而害之,矫旨下礼等镇抚司鞫之。刘宇阿瑾意,劾有司坊举失实。镇抚词连健、迁,瑾持至内阁,欲籍其家。李东阳徐为劝解,得少释。焦芳抗声曰:“从轻处,亦当除名。”既而旨下,健、迁除名,礼等戍边,令余姚人从此毋选京朝官。
三月,以钱玑为户部尚书。玑附瑾,故不次用。夏四月,大学士王鏊致仕。时瑾权倾中外,虽意不在鏊,然见鏊开诚与言,初亦间听及焦芳用事,专事阿,而瑾矫悖日甚,毒
流缙绅。鏊欲遏之,力不能,居尝戚然。瑾曰:“王先生居高位,何自苦乃尔耶?”鏊因求去,瑾意愈拂。众虞祸且不测,鏊曰:“吾义当去,不去乃祸耳。”瑾使伺鏊无所得,鏊疏三上,许之,赐玺书乘传归。时方危鏊之求去,咸以为异数云。
以王云凤为国子祭酒,尚书张彩以人望起之。始被命,欲坚辞,及有遗书,言“执政者诵太祖‘寰中士夫不为吾用者,当杀身灭家’语”。云凤父大司徒佐曰:“吾老矣,汝置我何处死耶?”云凤泣就道,至无所馈。瑾怒,欲重以祸,不能得而罢。时国学教废,云凤立条约示诸生,约束甚严,士子卒感服。寻乞养病归。
刘瑾矫诏以弘治中纂修《大明会典》坏祖宗旧制,杂以新例,悉毁之。降吏部尚书梁储为右侍郎,庶子毛澄、谕德傅等皆降职,大学士王鏊致仕免究。唯李东阳如故。
五月,逮广东兵备佥事吴廷举下狱。时镇守恣横,廷举劾太监潘忠二十罪,并及刘瑾。忠亦诬列廷举,逮狱鞫之无状,止以枉道归家,荷校吏部门前,主事宿建辈谋救之。尚书张彩阅奏,心赏其能,言于瑾,凡十二日得释,谪戍边卫。俞月,赦为民。
改翰林侍读徐穆、编修汪俊等为南京部属。瑾素恶诸翰林不行跪礼。至是,修《孝宗实录》成,例进秩,瑾谓文士不习世故,摘所忌十余人为南京员外郎、主事等,俾扩充政务。始,瑾以翰林慢已,与张彩谋欲调之外,彩不可。至是,瑾复持之,彩为讲解,意已平。而焦芳父子及段炅辈谓可乘此挤其素有雠隙者,乃以名投瑾,从臾成之。大学士焦芳以老病致仕。
遣御史等官清理各边屯田。初,刘瑾既止各边年例银,又禁商人报纳,边储遂大匮乏。因询国初如何充足,议者以为国初屯政修举,故军食自足。后为世家所占,以此不给。瑾遂慨然修举屯田,分遣胡汝砺、周东、杨武、颜颐寿等往各边丈量屯田。以增出地亩数多及追完积逋者为能;否则罪之。各边伪增屯田数百顷,悉令出租,人不聊生。周东在宁夏尤苛刻,加刑于军官妻,人心愤怨。指挥何锦等遂与安化王钅番谋起兵,传檄以诛瑾为名,瑾祸自此始矣。
六月,进吏部尚书刘宇少傅兼太子太傅、文渊阁大学士,入阁办事。以吏部左侍郎张彩为吏部尚书。时吏、户、兵尚书,皆瑾党。八月,荣王佑枢之国常德,刘瑾恶王居京邸,与张彩谋遣之。
刘瑾受都督神英赂,加泾阳伯爵,给诰券。刘瑾招引四方术士余明、余伦、余子仁等占候天文,推测命数,私置军器。明等妄称瑾侄刘二汉当大贵,瑾阴令内使藏小刀二于扇
内,出入禁闼。闰九月,夺平江伯陈熊爵。正德三年,熊总督漕运,刘瑾横索金钱,不应。瑾因中以法,欲置之死,李东阳力争之,瑾曰:“熊所犯罪重,不宜姑息。”东阳曰:“予诚姑息,然非姑息陈熊,乃姑息
陈耳。在太宗朝开济宁河道,通漕大有功,勒铭铁券,子孙免死,岂可尽革,伤天下武臣心!”瑾不悦,竟坐多买田宅,侵民利,谪海南卫,夺其诰券。
刘瑾矫诏下刑部侍郎陶琰狱。陕西游击徐谦讦奏御史李高,而谦故刘瑾党也,又厚赂瑾,欲中高以危法。会上命琰往核其事,琰据法直高,谦以告瑾,瑾矫诏下之狱,禁锢两月,削籍。
冬十一月,命给事中张绘、御史房瀛等查盘两直隶各省钱粮。先是,诸司官朝觐至京,畏瑾虐焰,恐罹祸,各敛银赂之,每省至二万两,往往贷于京师富豪,复任之日,取官库贮倍偿之,名曰“京债”。上下交征,恬不为异。时张彩闻而言之,瑾不自安,谋差官查盘,盖欲掩其迹也。
刘瑾奏访金华知府万福老疾,苏州知府鲍■、同知王卺赃贪,江西左布政马龙贪滥,佥事阮宾轻浮,谪降提问有差。巡按山东胡节敛银馈瑾,瑾知之,捕下狱死。侍郎张鸾自福建还,敛银二万送瑾,瑾收之承运库,降黜鸾。给事中欧阳云、御史贝仪、少监李宣、指挥赵良,皆以贿瑾削籍。时瑾酷法绳人,内外货赂不赀。吏部尚书张彩过瑾,从容为瑾言,瑾殊纳之,然终不能改也。
刘瑾擢都督佥事曹雄为左都督。陕西自杨一清罢,边寇猖獗不可制。总督尚书才宽好野战,自将由兴武击套部,斩首数十级。狃胜深入,遇伏中流矢卒。巡按御史劾曹雄临阵退缩不救,瑾挟私切责御史,而更超擢雄。
十二月,追夺大学士刘健、谢迁,尚书马文升、刘大夏、韩文、许进等六百七十五人诰敕,为民,充军。从都给事中李宪言也。改吏部尚书梁储于南京。储不附瑾,故有是调。
五年春二月,以兵部尚书曹元为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,入阁办事。正德中,不由翰林入阁者三人,杨一清以才望,刘宇、曹元皆附刘瑾得之。刘瑾出太监张永于南京,不果行。瑾欲尽除轧已者。一日,伺
间言于上,调张永于南京。旨未下,即日逐永出就道,榜诸禁门,不许永入。永觉之,直趋至御前,诉已无罪,为瑾所害。召瑾至,语不合,永奋拳欲殴之。谷大用等劝解,上令诸近臣置酒和释。
夏四月,刘瑾矫诏令南京刑部尚书吴洪致仕。宁河王邓愈后,有兄弟争田宅者,其兄倚瑾为援。洪直之,故及。安化王钅番反,起都御史杨一清,命太监张永提督讨之。一清
与永西行,一日,叹息泣谓永曰:“藩宗乱易除,国家内乱不可测,奈何!”永曰:“何谓?”一清曰:“公岂一日忘情?故无能为公画策者!”遂促席手书“瑾”字。永曰:“瑾日夜在上傍,上一日不见瑾则不乐。今其羽翼已成,耳目广矣,且奈何?”一清曰:“公亦天子信幸臣。今讨贼不付他人,付公,上意可知。公试班师入京,诡言请上间语宁夏事,上必就公问。公于此时上钅番伪檄,并述渠乱政,凶狡谋不轨,海内愁怨,天下乱将起。上英武,必悟,且大怒诛瑾。瑾诛,柄用公。公益矫瑾行事,吕强、张承业暨公,千载三人耳。”永曰:“即不济,奈何?”一清曰:“他人言,济不济未可知;言出公,必济。顾公言时,须有端绪且委曲。脱上不信,公顿首请死,愿死上前。即退,瑾必见杀。又涕哭顿首,得请即行事,无缓顷刻。漏事机,祸不旋踵。”永攘臂起,曰:“我亦何惜余生报主乎!”
六月,大学士刘宇致仕。宇附瑾排斥正人,知瑾将败,先乞身免。秋八月,刘瑾伏诛。初,钅番反,移檄数瑾罪,莫敢上闻。有指挥徐鲲者,传檄示人,瑾捕下狱,论死。因下赦宽恤,以收人心。
未几而钅番就擒,悔欲反之,方侈然自为功,矫旨加已禄米,擢兄刘景祥为都督。张永等与瑾争权势不相下。至是,望日甲午,永至自宁夏献俘,上迎之东华门,赐宴。此夜,瑾先退。夜半,永出疏怀中,谓瑾激变宁夏,心不自安,阴谋不轨状。永党张雄、张锐亦助之。上曰:“罢矣!且饮酒。”永曰:“离此一步,臣不复见陛下也。”上曰:“瑾且何为?”永曰:“取天下。”上曰:“天下任彼取之!”永曰:“置陛下何地?”上悟,允其奏。当夜即命禁兵逮瑾,永等劝上亲至瑾第观变。时漏下三鼓,瑾方熟寝,禁兵排闼入,瑾惊问曰:“上安在?”对曰:“在豹房。”瑾披衣起,谓家人曰:“事可疑矣!”趋出户被执,就内狱。明日降为奉御,闲住之凤阳,命廷臣议其罪。瑾尝招置术士余明等,太监孙和造衣甲弓弩遗瑾,瑾皆受藏之,窃有不轨图。是时,瑾兄都督景祥死,将以八月甲午葬,百官多会送。瑾初严夜禁,星出后衢道四寂。有窃听者,中夜闻兵甲声铮然,里巷私语籍籍,谓倾朝送葬,瑾且因为乱。
永之献俘也,瑾使以乙未入。永知,即以甲午入,以故得先发。明日晏朝后,外人微闻瑾得罪,犹莫敢显言者。及旨猝中发,逻卒飞骑交驰于道,浃日乃定。初,上尚未有意诛瑾,瑾闻凤阳之命,曰:“犹不失富太监也!”及籍其家,得金二十四万锭,又五万七千八百两。元宝五百万锭,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。宝石二斗,金甲二,金钩三千,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,狮蛮带二束,金汤盒五百,蟒衣四百七十袭,牙牌二匮,穿宫牌五百,金牌三,衮袍八,爪金龙四,玉琴一,玉瑶印一,盔甲三千。冬月团扇饰貂皮,扇中置刀二。衣甲千余,弓弩五百。上大怒,曰:“瑾果反。”乃付狱。吏部尚书张彩、锦衣卫指挥杨玉、石文义等六人,皆送都察院狱。于是六科、十三道共劾瑾罪三十余条,上是之。命法司锦衣卫执瑾午门,廷讯之。都给事中李宪亦劾瑾。宪故出瑾门下,瑾闻之,笑曰:“李宪亦劾我耶!”鞫之日,刑部尚书刘犹噤不敢声,瑾大言曰:“满朝公卿,皆出我门,谁敢问我者!”皆稍稍却。驸马都尉蔡震曰:“我国戚也。不出汝门,得问汝。”使人批瑾颊,曰:“公卿朝廷所用,何由汝!抑汝何藏甲也?”曰:“以卫上。”震曰:“何藏之私室?”瑾语塞。既上狱,上命毋覆奏,凌迟之,三日枭其首,榜狱词处决图于天下。诸被害人,争买其肉啖之,有以一钱易一脔者。瑾亲属十五人,并二汉、张文冕、杨玉、石文义等皆论斩。张彩死狱中,大学士刘宇、曹元,前大学士焦芳,宇子编修刘仁,芳子侍读焦黄中,户部尚书刘玑,兵部侍郎陈震,并削籍为民。黄中为检讨,俞年即升侍郎,性尤狂恣无耻。时土官岑浚殁入家口,内有殊色,芳求瑾得之。后卧病,黄中焉。瑾诛,言官交章暴其罪,并礻职。
瑾流毒五年,变易吏、兵二部选法。将官失律,有加封伯、都督者,或径自传奉。时缀批别本,惟意而已。又以事籍没故大臣家,收其妻孥。日夜简括天下库藏,添设巡捕、巡盐等官,四出诛求诸边屯田赋税,以肥私家,海内骚然。以有钅番之变,而卒及于祸。五年中,惟大理评事罗侨抗疏得脱,中外闻而异之。士大夫悉为曲学阿世。瑾尝有所借,以验士大夫应违。一朝士某,从其门下某请见,某曰:“我公好近眉而冠,君之冠高,奈何?”曰:“业定矣,聊姑入。”及见,瑾瞪目视,朝士惊,更低冠入谢,瑾乃悦。祭酒王云凤,先提学陕西,榜笞生徒,有同囚讯。瑾闻而迁之。云凤于是往见瑾,瑾叱曰:“何物祭酒,一嘴猪毛耶!”云凤惶恐谢。既退,请瑾临视太学,如唐鱼朝恩故事。复请较刻瑾近行法例,永著为令。给事中屈铨亦如云凤请。刑部尚书刘数被诟,惧因劾奏其属三人。瑾谓能督责,意乃悦。于是瑾以为无所不可为矣。一日,瑾涕泣语张彩曰:“始谷、张诸人,患外臣籍我辈,推余当之。余以身徇天下,所摧折衣冠多矣。今天下之怨,皆集于余,诸人晏然享之,予未知所税驾也。”彩因辟左右曰:“今上未子,势必立宗室子。若长且贤,公受祸矣。不如援幼弱者,公长保富贵无忧也。”瑾曰:“善。”居数日,忽变曰:“无以宗室为,吾自立耳。”彩告不可,瑾怒,以茗盘掷彩,彩不敢言。瑾败,坐彩同叛,彩呼曰:“皇天后土,太祖、太宗,可鉴其心!”
初,瑾被缚,有旨降凤阳。李东阳语诸大,曰:“脱复用,当奈何?”张永曰:“有我在,无虑。”已而瑾上白帖,言:“就缚时,赤身无一衣,乞与一二敝衣盖体。”上见帖,怜之,命与故衣百件。永始惧,谋之东阳,令科道劾瑾,劾中多及文武大臣。永持疏至左顺门,付诸言官,曰:“瑾用事时,我辈莫敢言,况两班官耶!今罪止瑾一人,可易疏入。”狱词具,乃止连文臣张彩、武臣杨玉等六人。彩疏称冤,尽发东阳阿瑾事,卒毙狱,М尸市中。
诏焚诸与刘瑾往返书札。时籍瑾书,得秦府永寿王为瑾庆寿诗序,过于卑谄。上怒甚,欲降旨切责,李东阳上疏曰:“自古治乱贼者,正名定罪,诛止其身。昔光武平王郎,得吏民交通文书数千章,皆烧之,曰:‘令反侧子自安。’当刘瑾专权乱政之时,假托朝廷威福,以劫天下,生杀予夺,惟其所欲,中外臣工,谁不屈意待之!况王府懿亲,自非同恶助叛,法不可赦。其细故小过,亦须曲赐包容。若降旨切责,则凡有书信馈送者,传闻惊骇,各不自安。臣愿圣明广大涵容,将一应文书涉叛逆事情者,悉焚之以灭其迹。”上从之。
封张永兄张富为泰安伯,弟张容为安定伯,魏彬弟魏英为镇安伯,马永成弟马山为平凉伯,谷大用弟谷大为永清伯,封义子朱德为永寿伯,给诰券世袭。李东阳奏:“旬月之间,二难交作,悉底平定,皆永等之功。”故加恩典。
命太监魏彬掌司礼监事。四川巡抚都御史林俊上疏请上还内宫,择宗室之贤者,养于别宫。收召老臣刘健、谢迁、林瀚、王鏊、韩文等,以修旧政。又言:“瑾虽死,而权柄犹在宦竖,安知后无复有如瑾者?”词旨剀切,大忤左右,不报。御史张芹劾大学士李东阳,“刘瑾专权乱政之时,阿谀承顺,不能力争。及陛下任用得人,潜消内变,又攘以为功,冒膺恩阴。乞赐罢斥”。不听。时瑾虽诛,而政权仍在内,魏彬、马永成等擅执朝政,两河南、北、楚、蜀盗遂起。
谷应泰曰:嗟乎!宦寺之祸,自古烈矣。《周礼》重奄寺之司,《秦风》著寺人之制。盖以其人进身刑余,厕{厶贝}洒埽,非有忠孝砥砺之素。而其入也,优游房闼,窥伺色笑;其出也,口衔天宪,手秉王章。固宜其威福刂恣,发不旋踵。而倾覆轸,动成ぁ鉴者也。
刘瑾以青宫旧侍,狐蛊君侧。当其始也,岂遂有莽、懿非常之志,温、卓不轨之谋乎?假狗马、音乐以■君王之怜惜,取富贵苟容足矣。而乃毒蛇不断,壮夫螫手。韩文一发不中,而顾命诸臣斥逐无遗。六给事、十三御史之章再入,而谏官台臣诛锄略尽。于是北门之狱骤兴,绅之祸尤烈。内阁树其私人,部寺张其羽翼。威焰加于郡国,更置及于岩疆。瑾遂焉不能安于人臣之位矣。
夫水自湍也,风又激之;汤已沸也,火又{列火}之。廷臣自李东阳而下,无不腼颜要地,甘心颐指。间或微言解斗,自托于太丘之吊张让,然而固宠依违,讵殊于商君之因景监乎!清流之望既归,官府之权自一。小人得志,有自来矣。焦芳、刘宇宁足责哉!
然而李梦阳之阁部密谋,无异于杨一清之密说张永也。王岳、范亨、徐智之从中奏上,又无异于张永之叩头哭泣也。李计中泄于政府,而杨谋获成于阃外;岳、亨败事于濡迟,而张永决策于立谈。言于钅番倡乱之后者,信而有征;言于狗马娱心之日者,迷而难悟。卒之国家受恭、显之祸,政府有匡、赵之羞,张永收桑榆之功,诸贤深徙薪之痛。《易。曰:“开国承家,小人勿用。”岂不信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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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十四



○钅番之叛
武宗正德五年夏四月,庆府安化王钅番反。钅番者,庆靖王曾孙也。祖秩冬,靖王第四子,永乐十九年封安化王。弘治五年,钅番嗣王。是时刘瑾擅权,毒流天下。钅番素有逆谋,与宁夏卫生员孙景文、孟彬往来甚密。觋王九儿降鹦鹉神,妄言祸福,每见钅番,辄呼“老天子”。钅番盖怀不轨。
会瑾遣大理寺少卿周东度田宁夏,倍益顷亩,征马屯租甚急,敲扑惨酷,诸成将卫卒皆愤怨。景文谓钅番曰:“殿下欲图大事,此其时矣。”钅番遂令景文家酒,邀诸武弁素所被辱丁广、杨泰等饮。景文以言激众怒,且谓钅番多奇征可辅。欲尽杀诸守臣,劫众举事。众方怨,闻景文言,皆忻然从之,曰:“即事不就,死无恨。”遂歃血盟,定计,众散去。景文以报钅番,钅番令人往平卤城说戍将及素所厚张钦等十余人,皆从之,各集众待。
时有边警,总兵姜汉命周昂简锐卒为牙兵,得由居敬等六十人,昂领之。初五日,钅番遂置酒,召都指挥何锦、周昂,指挥丁广谋反。锦、昂者,故常托景文贷钅番金,纳级升都指挥,德钅番深。钅番大会巡抚安惟学、总兵姜汉、少卿周东、镇守太监李增、邓广汉等,惟学、东辞不往。副总兵杨英以闻警帅兵出,亦不至。锦等诈言塞下警,急呼壮士由居敬备边,执兵械跨马呼噪。仪宾韩廷璋等伏兵府序下。锦等趋安化府,推门入,序中伏兵起,杀汉等,遂走行台,杀惟学及都指挥杨忠。又杀周东,缚侯参议。放狱囚,焚官府,劫库藏,夺河舟,大索庆诸王、将军金币万计。名逆党平卤城千户徐钦引兵入城,伪造印章旗牌。又令景文为檄数,刘瑾诸罪状,“张彩、刘玑、曹雄、毛伦文臣武将,内外交结,谋不轨。今特举义兵,清除君侧。凡我同心,并宜响应”。传布边镇,以锦为讨贼大将军,昂、广左右副将军,景文为军师,钦先锋将军,魏镇等七人都护,朱霞等十一人总管。关中大震。陕西守臣将钅番等刊印刘瑾激变罪恶告示、榜文封奏,瑾匿不以闻。
总兵曹雄等闻变,率兵沿河堵截,遣广武营指挥佥事孙隆将大、小二坝积垛卷扫柴草,尽皆焚毁。杨英率黄正等发灵州,顺流而下。钅番遣魏镇等至广武营散赏,孙隆用弓箭神枪拒却之。曹雄亲帅兵至灵州。
初,宁夏游击将军仇钺闻边警,帅兵出玉泉营。钅番反,遣人招仇钺,令以其兵来会。佯许之,帅众还镇,钅番夺其军,单骑归私第。京师讹言钺已从贼。又兴武营守备保勋故与贼联姻,亦遂疑勋为外应。朝议用勋为参将,钺为副总兵,令率兵讨贼。于是勋上疏言:“臣母及妻子,俱在贼中。臣义不顾家,恨不飞渡黄河,食贼肉以谢朝廷。”钺亦称病卧,阴纳游兵壮士,俟保勋等兵至,从中起为内应。俄而总兵曹雄亦遣人持书约钺。钺苍头书童者,没河潜入城,具言:“保勋、杨英、韩斌、时源各率兵屯河上,广武营都指挥孙隆焚两坝埽卷,河舟尽泊东岸矣。”钺喜,嗾人谓贼:“宜急守渡口,防决河灌城,遏东岸兵,勿使渡河。”何锦果率都指挥郑卿等三千人,出觇渡口,留昂守城。时四月二十三日也。
钅番出城祭祀社稷旗纛等神,使人呼钺陪祭,钺复称病不出。昂自来问疾,钺阳呻吟卧伏,诸苍头陶斌、来得俟昂入,用铁骨朵击杀之,割其首级。钺即披甲伏剑,跨马出门,呼诸壮士杨真等从者百余人,直趋安化府,执朱霞、孙景文等十一人杀之。擒钅番及其子台氵晋、仪宾谢廷槐、韩廷璋,并党李蕃、张会通等。诈传钅番令,召锦还。而别遣古兴儿密告郑卿,令反正。锦方帅兵还,卿等即以所部兵击杀胡玺、魏镇等十余人,声言城中事定,以携众心。又往河口,执刘钺、姜永杀之,众大溃。何锦、丁广、张钦、杨泰王辅等脱身走,追擒之贺兰山外,并获申居敬等。曹雄、杨英各先后至宁夏。钅番起兵凡十八日而败。
上闻钅番反,颁诏天下,慰安人心。诏内有“宥充军罚米官员,停征粮草”等件,出内阁草中。又欲取回各处差出官校。刘瑾有难色,以李东阳言,从之。
五月,命泾阳伯神英充总兵,太监张永总督军务,太监陆り管领神枪,起前右都御史杨一清为提督,率中外兵讨钅番。时朝内不知四月二十三日事,故出师。神英等统京营兵,合陕西诸镇兵马,分道进剿。瑾矫诏改户部侍郎陈震为兵部侍郎兼佥都御史讨钅番,暂行总制事。震附瑾,由光禄卿升户部侍郎,瑾倚之为腹心。会钅番反,众推杨一清提督军务,瑾屈于公论,不得已从之。然度一清必辞,故遣震弥缝其间,冀其成功,将柄用之。已而闻钅番已就擒,杨一清上疏乞将京军取回,以安反侧。上诏泾阳伯神英以兵还,命张永及一清仍往宁夏绥安地方。时道路相传,总督率京营兵,将屠宁夏。一清虑激变,遣百户韦成赍牌晓谕宁夏官舍军民:“大贼已擒,地方无事。天子遣二王重臣来抚定尔辈。”又出示:“朝廷止诛首恶,不究胁从,有功者许录用。各部官员,不许听人诬陷。敢有流造讹言者,治以军法。”
侍郎陈震械钅番送京师。杨一清以事干宗室,处置少疏,恐生他变,又各犯有原谋、胁从,情罪不一,一概解京,将无可活者,故驰往止之。时已渡河,乃收系灵州以待。一清会太监张永檄镇守、抚、按,督同王司司公审,分别首谋、共谋、随从等。时镇巡逮至千余人,一清出者凡百余,申居敬、徐钦、程保等,止逮其身,系家属,俟正犯诛后,徙其妻子。奏闻,下法司议从之。一清又谓永曰:“恩威当并行不悖。大变之后,堂陛凌替,不复知上下之分。维时造伪命伪符,手刃大臣者,戕杀主将夺其家者,遗奸尚存,无以善后。”乃密谕镇巡捕指挥冯经等奏上伏诛。
八月,太监张永回京,杨一清仍总制陕西三边军务。削庆府护卫。钅番、锦、广等械至京,皆伏诛。论功封仇钺为咸宁伯。谷应泰曰:正德二年四月,庆府钅番反。十四年六月,宁府宸
濠反。逆同罪均,固已。然古者天子居重驭轻,先奠根本,分建宗子,次固维城。无事则修职称贡,率土归王;有事则环甲荷戈,用纾国难。是以家裕苞桑,国巩盘石,计深远也。
刘瑾威劫大臣,权倾万乘,带刃畜何罗之谋,术士进蒯通之论,二世之祸,直须时耳。钅番声罪发难,志清君侧。夫产、禄在而兴居之兵非叛,武■篡而敬业之兵亦正。惜其溺志巫觋,擅杀命卿。狼狈称戈,既无观变之智;徘徊河上,初无拨乱之心。所以身膏斧,而秦人莫之哀也。不然,扶苏受沙丘之诏而吞声自裁,湘岳得台城之命而环甲不进,强枝固本,又何以称焉!
虽然,钅番一狂悖竖子也。天诱其衷,狡焉思逞。天殆借钅番为逆授首资乎?钅番不反,则张、杨夜半之谋不合;宁夏不乱,则武宗腹心之爱不割。张父赵母,社稷之忧,讵有艾欤!观杨一清道闻钅番擒而急反京兵,缓诛恶党,岂非狡童游魂,应时剪灭,而毒方深,人心易震,内忧未靖,外宁非福。豹房之计得行,而后战胜之贺,乃在庙堂也。然则宁夏之功不在宁夏,在于杨一清乘钅番以诛城社之奸;南昌之捷不在南昌,在于王守仁灭宸濠以寒觊觎之胆。呜呼!皆可谓大臣者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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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十五



○平河北盗武宗正德四年秋九月,畿南盗起。时刘瑾用事,专恣骄横。京师之南固安、永清、霸州、文安地方,京卫屯军杂居其地,人性骄悍,好骑射,往往邀路劫掠,号“响马盗”。至是,聚党益炽。瑾欲
速除之分,遣御史甯杲于真定,殷毅于天津,薛凤鸣于淮阳,专事捕盗。旧例御史出,不得以家属随。至是,杲等许■家往,以灭贼为期。凤鸣在归德,与守备指挥石玺会饮,令人歌舞为乐。逻卒奏之,传旨降凤鸣为徐州弓手。毅在天津稍收敛。惟杲奏立什五连坐法,盗贼捕获无虚日,每械盗贼入真定,用鼓吹前导,金鼓之声弥日不绝。瑾以捕盗功擢杲、毅佥都御史,仍专督捕。
五年冬十月,霸州隆盗刘六、刘七叛。初,霸州文安县大盗张茂家有重楼复壁,多为深害。同时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、李隆、杨虎、朱千户等皆附之。诸大多文安人,茂通赂纳交。太监张忠者,号北坟张,与茂居邻,结为兄弟。因得扁赂马永成、谷大用辈,常因内官家人出入禁中,进豹房观上蹴リ,益无忌惮。河间参将袁彪数败贼,茂窘,乃求救于忠。忠置酒私第,招彪与茂东西坐,举酒属彪,字茂曰:“此彦实吾弟耳!今后好相看,无相扼也!”又举属茂曰:“袁将军与尔好,今后无扰河间!”彪畏忠,不敢谁何。诸将闻风缩肉。及甯杲至,有巡捕李主簿承杲意,伪作弹琵琶优人入茂家,具知曲折。杲率骁勇数十人,乘不备掩擒之,斧折茂股,载归。余贼相率至京谋逭罪,忠与永成为请于上,且曰:“必献银二万,乃赦之。”刘瑾家人梁洪亦索万金。六、七、杨虎计无所出,潜劫近境,冀以足所献。会虎焚官署,六、七知事败,散去。六、七胆力弓矢绝伦,诸盗皆畏之。涿州州官知其能,召至,协捕有功。御史蒋瑶亦用而赏之。或劝瑶并绝祸本,二人竟扬去。杲仍图形捕之,逮系妻孥,尽破其家。六等穷蹙愤恚,乃相聚抗官府,劫行旅。既,刘瑾伏诛,杲亦被劾,麾下健儿多归之。诏下讨贼,仍许自首免罪。六等遣其姊出首,自领三十四人诣州。知州郭坤以闻,贳之,令捕他盗自效。至是,复叛去,往附畿内盗白英。时英已流劫至山东。
六年春正月,霸州巨盗刘六、刘七聚众攻安肃县,劫取系狱盗党齐彦名。时穷民响应,旬日间众至数千,劫掠畿南州县。霸州文安生员赵风子者,多钅遂,有勇力,好任侠,每大言自负。先是,刘六等攻掠文安,钅遂率妻子避贼立水中,贼劫其妻,将污之,钅遂怒,奋往杀伤二贼。为刘六、刘七所擒,说使降,许诺,归家与弟钅番、镐聚五百人,会于河间。由是贼党益繁,自畿南达山东,■忽来去,势如风雨。乃命指挥同知李瑾统京营千人往讨。瑾至德州奏言:“白英约四百人,分为二:一劫诸城、高密、安丘、沂水;一自穆陵关南陷鱼台,直趋金乡。贼所得,皆民间马,一昼夜数百里驰。而官军马少,无以追敌,请于山东、直隶取给备战。”从之。命瑾充参将捕盗。
三月,贼入博野、饶阳、南宫、无极、东明等县,深、冀、定、祁、开等州境,大肆杀掠。攻滨州、临朐、临淄、昌乐、日照、蒲台、武城、阳信、曲阜、及泰安州,皆破之。时贼众强,多出不意突犯,所在单弱,势不能支,李瑾东西奔命。吏部尚书杨一清建言推用大将及文臣有才望者,提督军务。从之。命惠安伯张伟充总兵官,召马中锡为右都御史,提督军务,统京营兵征流贼。
夏五月,兵部尚书何鉴奏御盗事宜。时承平日久,民不知兵,郡县望风奔溃,甚至开门迎款,以故南北不通,人情汹汹。鉴建议:“选将练兵,严号令,公赏罚,募义勇,起用旧将白玉等数人。奏行山东、直隶等处,修浚城隍,选补军余,录用民间武勇,不许遗以资贼。乡村镇店结伍立寨,互相应援。河南、山西等处,设兵黄河,断太行,以防奔突。京操官军,俱留本处,分守郡县。又于漕运十二把总部下,每船选精卒一人,沿河驻札,以防运道商旅。”诏悉从所议。鉴复奏:“遣都督黄琮、张俊统兵分布霸州等处。”
六月,流盗赵钅遂、刘三、邢老虎、杨虎分掠河南,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分掠山东。钅遂等由河南、山西自西而东,俞曲周、威县,直抵文安,复往河间、泊头、庆云。由山东阳信、海丰向西南上江为散地。六、七等俞山东、河南出湖广、江西,仍由故道入长清、齐河等县,直抵霸州。徒走山东,向东南下江为绝地。所至纵横,如蹈无人之境。大抵贼俱起畿内,恃马力■忽驰骤,栖野不占城郭,蹈虚不立方所。每战驱胁从者居前,呼号冲突。官军见形即缩,贼相与笑乐,恣所杀掠;稍遇劲兵,前者俱陷,自以精骑觇势为进退,莫可控揣。官军虽屡有小捷,然失亡多。黠者又受贼赂,多纵舍贼。指挥桑玉尝与刘六、刘七遇文安村中,六、七匿民家楼上,欲自刭,玉故纵之。有顷,齐彦名持大刀,胁官军败衄者数十人至楼下,彦名曰:“呼!”诸败军皆呼。彦名曰:“救至矣,无恐也!”六、七遂弯弓注矢以出,射殪数人去,各地方官互相推委。时马中锡、张伟所领京营人马,多不简阅。中锡书生,欲效龚遂化渤海事,招抚解散。张伟纨子,怯不能战。中锡遍檄诸路,榜示:“刘六等经过,所在官司不许捕获,与供饮食。若听抚,待以不死。”刘六等闻之,所至不杀掠,然且信且疑。中锡至德州桑儿园驻兵,单车从数卒直抵贼垒,开其自新。刘六等来谓,中锡开诚抚之。刘六欲降,刘七曰:“今内臣主国事,马都堂能自践其言乎?”潜使人至京伺诸中贵,无招降意。又以山东所劫金银辇载至京馈权幸,求赦不得,遂益肆劫掠,众至数万。中锡,故城县人,贼至故城,戒令勿焚劫马都堂家。由是谤腾,谓中锡玩寇殃民。兵部尚书何鉴劾中锡、伟拥兵自卫,纵贼不战,逮下锦衣卫狱论死。中锡竟死狱中。伟革爵闲住。
八月丁巳,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、杨虎等合兵以二千骑,破枣强县,屠戮甚惨。知县段豸死之。命伏羌伯毛锐充扌总兵官,太监谷大用总督军务,兵部侍郎陆完提督军务,大发兵讨流贼。马中锡等既无功,中官因以讨贼非书生所能办,遂以大用等帅兵讨贼。何鉴奏令陆完率领主事田兰等招募民兵,地方大扰。又奏调宣府副总兵许泰、游击郄永、大同总兵张俊、游击江彬、延绥副总兵冯祯入征内地,俱听谷大用、陆完节制。
逮巡抚山东都御史边宪、真定都御史萧。宪等抚驭无方,遇贼失机,兵部奏逮下狱,除名为民,且著为令,凡州县官失守者,比守边将士例。刘七等困沧州不克,进抵霸州、信安,京师戒严。时兵部侍郎
陆完提督军务,师已出涿州。贼在固安,甚急。上召大学士李东阳、杨廷和、梁储,兵部尚书何鉴,谕曰:“贼在东,师乃西出,恐缓不及事,卿等何以处之?”鉴对曰:“边兵已至涿州,贼来送死,但恐望风遁去耳。”上喜。初,副总兵许泰奉调率部下入居庸关,驻涿州;冯祯入紫荆关,驻保定。上乃谕鉴即追还陆完,东出往信安。鉴承旨毕,退至部中,已秉烛矣。遣人留都门锁钥,赍牌驰谕,戒以失误者斩。时陆完方欲整兵南行,而赍牌适至,遂直趋固安。许泰、郄永出霸州平口。贼易之,泰等逆击,杀数百人,贼始惧,南奔天津。指挥贺勇遏之信安湾,贼复败。泰等追击于东光半壁店,擒斩二百七十人。永再破之景州鉴桥,冯祯败贼于东明裴子岩,斩贼伪千户。郄永复破贼枣强县,合兵又破之三老集及薛家屯,擒斩千余人,皆杨虎、赵钅遂党也。诸将进击虎、钅遂于景州朱门村,一日数战,杀贼千余人。贼奔遁小滩河北,保定都司田彬率指挥赵文等扼之,败绩,文被获,寻走还。副总兵李瑾击赵钅遂于山东蒙山,亦败。贼得我神器盔甲及蟒衣。虎、钅遂衣蟒衣,沿途炫耀。过泰安县题诗,有“纵横六合谁敢捕”之句。沂水杨头、管四、马武、张通等皆归贼,贼势益炽。
冬十月,刘六等攻济宁,不克。初,贼自沧州解围南走,破日照、海丰、寿张、阳[QDXD]、丘、宁阳、曲阜、沂水、泗水、费十城。至是攻济宁,焚运船千二百艘,执工部主事王宠,释之。
给事中窦明言弭盗、安民、择将事,下狱。太监张永选团营骁卒听征。擢山东乐陵知县许逵为山东按察司佥事,备兵武定州。逵,河南固始人,令乐陵期月,令行禁止。时流贼横行河北,逵修城浚隍,
俞月而成。又使民家各筑墙,高俞屋檐,仍开墙窦如圭,仅可容一人。家令一壮丁执刀俟于窦内,其余人皆入队伍。令守号令,视旗鼓进退,违者无赦。又设伏巷中,洞开城门。未几,贼果至,旗举伏发,贼火无所施,兵无所加,尽擒斩之。自是贼不敢近乐陵。抚按交荐其才,擢是职。
十一月,赵钅遂等至宿迁。初,钅遂等攻破灵山卫及日照诸县,南攻徐州不下,至是至宿迁。淮安知府刘祥率兵逆贼,不战自溃,溺水死者无算。祥被执纵还,遂渡河,杀高邮等卫官军三百余人,执指挥陈鹏。攻灵壁,知县陈伯安战败被执。攻宿州不克,焚其西关。欲降伯安,不屈,刘三欲杀之,钅遂止之得释。又破虹县、永城、夏邑、虞城等县,执虞城知县,寻亦释之。又破归德府,守备万都司率众追至亳州,武平县指挥石坚率兵千人、僧兵三百人邀战,皆败,杀僧兵七十余人。至白龙王庙,渡小黄河,武平卫百户夏时扼之河。杨虎率壮士黄宁九骑渡河,时兵不知其为虎也,击之,虎夺舟欲济,官军以土石击覆其舟,虎溺水死。钅遂等推刘三为主。总兵白玉击刘三于泰和县小南门,败绩,杀官军一千五百余人,失亡盔甲枪刀二千,神器七十余。攻破霍丘,杀万人,执指挥潘,释之。杀都指挥三保,射杀河南布政司经历任杰,军民死者千余人。至鹿邑,鹿邑溃,执守城千户。有陈翰者,自称兵部主事,乞为刘三子。至新蔡,致仕知府张释率众遗刘三金帛万计,不攻去。当是时,河淮南北官吏,望风遁。诸将利劫掠,战不力,贼势日盛。刘三妄欲举大事,与陈翰、甯龙谋兵无主必乱,共推刘三为奉天征讨大元帅,赵钅遂更名怀忠,称副元帅,小张永前军,管四后军,刘资左军,马武右军,邢老虎中军,并称都督,陈翰为侍谋军国元帅长史。分二十八营,应二十八宿,各树大旗为号。置金旗二,大书:“虎贲三千,直抵幽、燕之地;龙飞九五,重开混沌之天。”又造钓牌,令所至官吏修道路桥梁,备刍粮酒肉供军,降者秋毫无犯,拒者寸草不遗。
刘六等攻徐州,掠淮西。刘七等觇知谷大用、毛锐等驻军临清,复拥众走霸州。贼以十二月朔车驾出郊宫省牲,图犯御跸。时兵部尚书何鉴未寝,左右无一吏卒,乃自具帖子,令厕卒递入长安门。逐门递入司礼监,转奉上知。复传示各衙门,严加防守。又缒城赍报通州、良乡、涿州各守备官,整备兵马,兼以常制驾出南郊,分调军马于南海子、卢沟桥、羊房角三处下营,以防冲突。处分甫定,漏下五鼓矣。有顷,上命司礼监太监召鉴至左顺门,问今日驾可出否?对曰:“驾当早出,以安人心。”车驾遂出,迄暮方回。贼知有备,不敢犯。
十二月刘六等西奔,掠新城、雄县、定兴、安肃、易州、涞水而南,破高阳、蠡县、博野、容城、深泽、束鹿,觇知祁州有备,乃迂道竟攻临城、高邑、成安、饶阳,由真定掠赵州、安平,直抵晋州、藁城、柏乡、内丘、南河、衡水等处。鉴计贼非东向临清,必南奔彰德,移文促陆完督军分道追袭。至彰德,贼方围汤阴,闻官军至,望风遁去。许泰、冯祯、郄永、金辅、李瑾、张俊、成钊追战败之,渡河溺死者无算。刘七等复纠众万余,围李瑾、冯祯营,许泰与祯、瑾内外夹攻,败之,贼遁去。
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、刘三、赵钅遂、邢老虎等复分掠山东、河南。贼欲牵制官军,故分寇其势益炽。刘三等攻陷上蔡县,知县霍死之。前锋临商水,知县率吏民降。进攻西平,知县王佐拒敌,被执,骂不绝口,贼支解之。乘胜攻破舞阳,劫狱,狱有僧德静,伪称唐府宫人子,贼党贾勉儿留之。至叶县,执知县唐天恩,并其父杀之。攻襄城,襄城人馈银马,不攻。攻破宝丰县,佥事孙盘赍黄榜抚贼。赵钅遂复书曰:“**奸在朝,浊乱海内,诛杀谏臣,屏斥元老。乞皇上独断,枭**奸之首以谢天下,斩臣之首以谢**奸。”有掠县令妻子者,钅遂杀之。破裕州杀都指挥詹济、同知郁采,屠其城。
命辽东巡抚都御史彭泽提督军务,以咸宁伯仇钺为平贼将军,充总兵官,帅延绥、榆林诸路军马讨河南贼。泽至,大陈军容,擐甲引见诸大校,责以退缩,严军政,论行法,建纛,诸大校无不惕息,顿首请自效。良久释之,遂鼓行前。时河南亲藩告急,何鉴建议复于宣府、大同、辽东、延绥诸将部下,续调未发官军,分道赴之。复以诸贼分责诸将,计日剿灭。
七年春正月,刘六等复攻霸州。何鉴续调宣府边兵在涿州者遏之,贼遁去。先是,陆完闻贼北奔,恐犯京师,即调许泰、却永追至德州。泰、永方恐后期获罪,而贼东遁之报忽至,泰、永惊喜久之,乃知遏贼宣府续调兵也。尝语人曰:“何公此举,既解霸州之危,复舒吾辈之罪。”既而辽东续调军亦至,却永率边军追贼,至山东,大败贼李隆于穆陵关。隆奔刘七营,刘七恶其反复,斩之。并其众复归河南。陆完分调诸将许泰等大败贼众于汴北。时抚治郧阳李士实亦发兵夹攻,贼奔商水,仓皇阻河,不能渡。官军并力蹙之,方可殄灭,而纪功御史雷宗力劝诸将朝崇府。盘薄久之,贼因得渡商水。何鉴劾宗阻误兵机,逮下狱。
伏羌伯毛锐至真定,败绩。锐衰老怯懦,所领京军万余,皆怯不谙战。谷大用拥众观望,不敢进。锐帅师至真定,遇刘七等,与战大败;适许泰援至,锐仅以身免。失亡所佩将军印,征回京师,以与大用同事不问,罢归第。
二月,赵钅遂等攻唐县。先后二十八日,不破。邢老虎病死,钅遂并其众,号十三万,骑五千,转掠襄阳、樊城、枣阳、随州、新野。破泌阳,前大学士焦芳仅以身免,尽发其先世冢墓无遗骸。取芳衣冠被庭树,历数其恶,命剑士斩之,曰:“吾手诛此贼,以谢天下。”进攻均州,不克,贼党声言欲屠城。赵钅遂以马文升家在围中,引众去之。总制彭泽、咸宁伯仇钺督各边将帅败钅遂于西平县杀贼二千余人,夺回马骡器械无算。钅遂奔鄢陵,焚掠而过。至新郑、郑州,攻城不能入,遂至荥阳、汜水,攻偃师。
升陆完右副都御史。先是,杨一清议擒斩贼三名者,升一级。时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虽拥众数万,然多劫掠胁从之徒,其亲信骁勇善骑射者,不及千人。官军每追及,贼首驱胁从良民对敌,并弃所掠财帛奔逸而去。官军竞取财帛,斩获胁从首级,屡报捷音,陆完、谷大用降敕奖励十余次,前后报功万计;而正贼卒无获者,甚至贼已去而官军遇平民,亦杀之以报功。大同游击江彬过冀州,入民家,杀二十三人。有司申状,大用、完皆不问。大用复奏带权势子弟仆从坐功冒级,日费饩廪。自出师以来,刍粮犒赏,费太仓银二百余万,府库为之虚耗。
三月,刘三、赵钅遂等至河南府,参将金辅惧不敢渡河。总兵冯祯率榆林兵方列阵,而姚信所部京军驰越祯前,失利先遁。贼麾众突至,祯下马力战死。贼亦杀伤多,乘夜奔汝州,复犯汝宁府,杀湖广土军数十人。入颍州朱皋镇,官军追败之。前后斩贼及渡河淹死人马五千有余,沿途逃散者甚众。钅遂等由光山、六安州攻破舒城,劫掠人马。
夏四月,桐柏知县李聚率乡兵败赵钅遂于县外,生擒潘僧等八名。泌阳县刘机率乡兵擒获逆盗刘喜等。总制彭泽督官军败赵钅遂于六安州,杀获四百余人。追至定远,连败之。湖广佥事郭韶败刘三、赵钅遂等于应山县二郎畋、广水店,追逐悬崖溺水者千余人。彭泽同巡抚刘丙督各路军马追杀钅遂等■应山并子铺、随州蓬甑山等处,刘三、刘资等潜匿山谷去。
李钅宏率边军败刘六等于临煦沂水,殄之。刘六、刘七等东入登、莱,掠胶州、平度、莱阳,破文登、招远,攻围宁海。陆先复分调许泰、却永合兵追剿。贼溃,分两队。一队由高密西奔,李钅宏追至沂水,剿杀无遗。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等复北走霸州,犯香河、宝坻、玉田诸县。败官军,杀参政王杲于武清八里庄。兵部奏调参将成钊等统领京军。陆完、宁杲亦分调诸将会兵截杀。贼过马东圈,杀戮宁杲子弟兵甚众,乃越霸州,竟往雄县,迤南直抵山东。贼虽屡衄,然随在胁聚,寡而复众。先是,正月,刘六等自文安而下,二月,至宿迁,屯小河口,劫船欲渡。指挥周正御之,不得前。退往桃源,屯于城子河,率众万余掠邳州之氵加口集。遂由赣榆过郯城。既拥众,复寇邳州。贼皆白衣,弥漫郊野,知州周尚化悉力拒走之。三月,贼过吕梁,沿途焚掠无遗。总兵刘晖破贼于滕之吕孟社。寻败贼于邳之郭家庄,杀获千余人。贼且战且走,至鱼头集,复破之。四月,贼奔登州海套,陆完率大军与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等遇于嵩浅坡、古县集等处。时宣、大铁骑及中上材官、良家子悉集,将十万人合围。诸军奋勇鏖战,斩首二千三百,杀伤三千有奇,俘获百余,诸酋渠殆尽。六、七、彦名独挟骁骑三百余溃围而走,间道驰至河西务,其势无前。诸军悉出,莫能御。贼将北出塞外,尼关险不得通,乃复越临清而南下邳之新安,迤■马家浅、双沟,频欲渡不得,复由灵壁西南而去。
闰五月,刘三自河南入罗田,转掠黄陂,都指挥陈表击败之,还据罗田。仇钺击贼于光山,神周、姚信为左,时源、金辅为右,大败之,斩首三百九十人,盗奔六安。诸将进至七里冈,贼分为三。神周追赵风子,姚信追贾勉儿。二贼急复合,其党张通等率众数千降。钅遂屡与官军战不利,陈翰见势败,亦向总兵仇钺降。时源、金辅追刘三,由黄陂、光、罗至桐柏、南召。从骑十七人,夜亡其半。至土地陂,指挥王瑾射刘三,中其左目,三纵火自焚,瑾灭火斩其首。都指挥朱忠等复追击贾勉儿于扶沟,贼奔沙河,溺死者甚众。追至永城,勉儿变姓名,匿项城之下村,老人王斌获之,余众悉溃。赵风子走德安,知事不成,行至应山县东化山坡下,遇僧真安,因削剃须,藏度牒,令贼党邢本道等各散。遂同真安欲渡江从江西贼,再图大举。湖广巡抚刘丙督官军擒邢本道等三十余人于随州天王险寨等处,斩贼百余级,获马骡器械千数。本道被获,始知钅遂削遁去,分命各道物色之。武昌卫军人赵成、赵宗等行至黄陂县九十三里陂遇钅遂过,见钅遂状貌异常,思与颁示合,心疑之。追至武昌江夏县管家套,钅遂入军人唐虎店饭,成等进擒之,搜获真安度牒,槛车入京伏诛。
刘七、杨寡妇以千骑犯利津,佥事许逵追至高苑,败之。钱鸾以百骑劫德平,逵复引兵追至杨二庄,尽歼之。刘六、刘七围邳州,督漕都御史张缙击败之。东海千户张瀛率锐卒开栅迎敌。贼三骑驰突而前,皆渠帅也,中矢毙,其党悉遁。六等遂从枣林渡邳,骑能属者才三百人。奔河南光山、确山入湖广,弃马登舟,沿江掠聚,复聚党至七百人,驻兵武昌阳逻团风镇。湖广巡抚都御史马炳然携家赴官,贼遇之丁烂泥铺。胁与俱至南京,炳怒骂之,遂遇害,掠其家人。
内旨立监枪名。太监陆り以陆完讨贼久不灭,谋出统军。礼部尚书傅曰:“今兵老民疲,直以多冒功者失将士心,祸旦夕及宗社,诸公尚唯唯乎?”力争之。明日,竟遣り监枪出征,传旨令致仕。
刘六为湖广官军所追,风折帆樯,击死于水。其子刘仲淮数人亦死。刘七、齐彦名等纠合水寇,自黄州下九江,剽湖口、彭泽等一带郡邑,经安庆、太平、仪真,所过残灭。
六月,陆完帅诸将边兵,驰至扬州,斩退避指挥程鹏。刘七、庞文宣等舟过芜湖,操江官军不敢逼。直抵瓜州,烧毁战船,抢夺军器,镇江官军御之,败绩。杀掠过坝,泊于通州之狼山、常熟之福山港。遂凌驾江面,纵横上下,通、泰、如皋滨江之区,咸被创残。秋七月,刘七等复自通州溯流上犯九江,刘七、彦名等在江,不安舟居,日上通州游掠,欲自通、泰登岸趋淮安,复还山东,为扬州官军所拒。与其党韩三等谋复自海门而上,溯流过采石,泊芜湖之月子湖。贼凡三过南京,往来如入无人之境。贼在海门东七里港,谋入海,由张网海口深入裹河不果,又泊隶上、断腰地方。遂自湖口县乘风而西,寇南康,迤■蕲、黄,登光州、固始,还泛九江、安庆,至石灰河江口,遂往铜陵。时陆完自临清驰至江上,都御史张缙、王镇、丛兰、俞谏及副总兵时源等分兵守要害。贼复沿江东下,越瓜州,蹂周家桥,历孟渎下港,掠常州,杀常州守李嵩,遂犯江阴,杀县丞余凌云,仍泊狼山下。贼有舟三千余,众六七百人。陆完至镇江,留总兵仇钺驻温恭,骑兵驻江北,刘晖、却永以舟师趋江阴。
七月,刘七等既泊狼山,其党以失地利相尤,多溃去。丁丑,贼率众二百余攻通州,我军击之,贼退入船。是夕,飓风大作,贼船皆解散飘堕,其众颠踣不支,呕泄臭秽,自相击撞。苏人有应募献计用火攻,其名“水老鸦”,藏药及火于驳矢中发之。又为形如鸟喙,持之入水,以喙钻船,机发自为运转,转透船沉。试贼一舟,沉之。贼益骇,势迫,乃登山团聚,或下崖散逸,辄为通州兵所蹙。通州最与贼密迩,而守吏亦特严整。壬辰,夜三鼓,副总兵刘晖帅东兵,千总任玺帅大同兵,游击却永帅宣府兵并进。癸巳,与贼战,我军声焰震天,风火交炽,贼披靡,跻山巅古垣,凭高控险,枪矢瓦石雨下,鏖战。贼初不识山路,火势既炽,僧行居人逸出,贼从之上下得路,而我军方奋勇直前。日加晡,刘晖率部将张春、萧泽、高云、李春美、饶征等誓死决战。分军为三,刘晖在山北,却永在山南,皆戴盾跪行而上,手施枪驳,且上且攻,盾上矢集如猬,不退,遂夺其垣。贼坠崖死者无算,其余先具舴艋山下,以备逃窜。至是觅婴谷下山,争船不得入。刘晖立崖下,百矢齐发。刘七势迫,遂赴水死。彦名为宣府游兵小旗张鉴斩首。刘晖擒获余贼及庞文宣等,解京伏诛。贼逸而北者,高云追斩之,皆尽。
九月,论平流贼功,封谷大用弟谷大宽为高平伯,陆り弟陆永为镇平伯,咸宁伯仇钺进封咸宁侯,并赐诰券,世袭。都御史陆完、彭泽加太子少保,完召回掌院事,荫一子锦衣卫百户。内阁李东阳、杨廷和、梁储、费宏各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。
谷应泰曰: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等初发难于霸州,赵钅遂、邢老虎、刘三等附之,而盗愈剧。至钅遂等入河南,七等入山东,是**盗分寇之始也。既而并兵薄都城,至尊仓皇,召对左顺,中旨夜出,指授方略,社稷无人,几于发蒙振落矣。乃冯祯才破钅遂于景州,而田彬没全师于山左,许泰甫奏捷于裴岩,而刘七屠名城于冀右,徒败车奔,旗靡辙乱,以此易彼,得不偿失。游魂坐大,祸延淮北。贼骑有京观之筑,池隍无即墨之坚。指斥乘舆,妄陈天命,而**盗再薄都城矣。
夫金汤天险,百灵呵护,么么小寇,敢尔蹂躏,则以七等固尝潜入宫门,纵观禁掖,窥龙颜于豹房,分天香于御苑。彼项籍偶观会稽,石勒倚啸东门,亦未有睥睨彤闱,鼾寝卧榻,如兹盗者也。于是宫门晨扃,南郊几阻。征调繁兴,六师云集,然后七等再入齐,钅遂等再入豫。自此以后,盗不复合。刘三、赵钅遂猖獗于两河,巡抚彭泽以大同、辽东、宣府之师御之。刘六、刘七枝蔓于济北,少司马陆完及祯、晖、许泰诸将御之。其余咸宁侯仇钺、伏羌伯毛锐、中贵谷大用、边将江彬,类皆将门世胄,良卒信臣,莫不赤羽耀日,铁骑屯云。然而鱼戒鸟穷,狼奔豕突,偏师少利,拥麾不前,军气初扬,缓追逸贼,甚至斩掠难民,邀勋幕府。纨舆徒,动加青紫,太仓少府,滥若泥沙,此怨毒所以日深,中原所以不靖也。既而钅遂等屡挫,自豫南窜楚境,杨虎溺而贼势蹙,赵钅遂擒而贼党尽矣。七等自齐北掠京畿,南窥徐、宿,锋似■张,势亦穷迫,由邳流豫,由豫流楚,刘六沉于水滨,此亦天亡之秋也。然而舍陆登舟,死灰复燃,贾其余勇,三江骚动,天门无安都之栅,京口无徐盛之城。俞楚窥吴,如履平地。幸而妖星已陨,风伯扬威。当是时,刘晖帅辽东兵,任玺帅大同兵,却永帅宣府兵,聚天下之全力,扑穷途之逋寇,犹莫不水战火攻,矢穷弦绝,然后骨载专车,头行万里。
当其始也,刘瑾以威激之,张忠以贿纵之。及其继也,宁杲以酷激之,马中锡以抚纵之。事发于中宫,祸成于庸帅。卒之封爵定勋,先及中人子弟焉。夫张让通书张角,黄巾平而让等俱封列侯;令孜致乱黄巢,长安破而令孜居功扈驾。败亡之主,各贤其臣,而五省生灵,鱼糜肉烂。悲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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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十六



○平蜀盗武宗正德三年冬十月,四川保宁贼蓝廷瑞、鄢本恕起汉中,攻陷郡县。起右副都御史林俊巡抚四川,兼赞理军务,督兵讨之。初,廷瑞行山中,得古弃印,亡何,又得一剑,自谓有天命,遂与其党
惑愚民倡乱。时保宁贼刘烈亦聚众作乱,侵掠陕西汉中等处。四年十二月,蓝廷瑞自称顺天王,鄢本恕自称刮地王,廖惠自称扫地王,合众十万,入寇湖广、郧阳等处。已而闻巡抚林俊督兵
捕剿,因流侵他境。刘烈等复还至四川。初,烈等四出剽掠,侵陕西汉中,势颇猖獗,至是复还。敕巡抚都御史林俊相机剿贼。未几,刘烈为乱兵所
杀,余党廖麻子、喻思俸复炽。五年春正月,命刑部尚书洪钟兼左都御史总督川、陕、湖广、河南四省军务,征剿四川等处流贼。夏四月,蓝廷瑞、廖惠等破通江县,林俊遣官兵及调罗、回石
柱等处土兵攻败之,杀溺死者六千余人,生擒廖惠。蓝廷瑞奔红口与鄢本恕合兵,过陕西、汉中三十六盘至大巴山。俊复遣兵追及,大败之,贼弃辎重走。
六年春正月朔,江津贼■甫自称顺天王,攻围县治,佥事吴景被杀。巡抚都御史林俊闻报驰赴,乘元日贼方醉酒,不设备,乃夜半蓐食,衔枚往围烧之,贼奔溃。又于山坪、伏子岸等连战败之。抵贼营,杀死曹甫等。先后擒斩三千余人,收回被掠男妇七百余口,获马骡器仗无算。
五月,鄢本恕、蓝廷瑞等纵掠蓬、剑二州。命总制尚书洪钟同巡抚林俊、总兵杨宏相机剿捕,以靖地方。复敕巡视都御史高崇熙、镇守太监韦兴同洪钟、林俊会剿剧贼蓝廷瑞、鄢本恕。
六月,洪钟至四川,与林俊议多不合,军机牵制,不得速进。蓝廷瑞招集散亡,势复大振,攻烧营山县治,杀佥事王源。钟乃会俊督四川兵,陕西巡抚都御史蓝章督陕西兵,及檄湖广河南兵,分路进剿,钟与俊亲监督之。湖广兵先追及于陕西石泉县熨斗坝,贼见追急,求招抚,令至四川东乡县金宝寺听抚。钟给榜示并檄召廷瑞等,约日出降。贼意在缓师,延至六月十四日始至信地,依出驻营。廷瑞、本恕俱不出,但使人来言欲得营山县治,或临江市驻其众,方出见,且要取旗牌官为质,钟等俱许之。鄢本恕来见回营,蓝廷瑞始复来见,且降且肆杀掠。仍于松树垭劫掠民家,计欲脱走。官兵分七哨扼之,不得间,贼窘甚,渐溃散。十五日,廷瑞以所掠女子诈为已女,嫁与领兵土舍彭世麟为妾,结欢世麟。世麟白军门受之,遂邀贼首至营宴会。钟令廷瑞所亲鲜于金说廷瑞及本恕于十六日帅诸贼二十八人同至,彭世麟赴宴,伏兵尽擒之。众闻变,遂大溃,四出奔逸山谷。钟等遣诸路兵分道追剿之,擒斩溺死并俘获老弱兵仗骡马甚众。未尽者,许自首抚之。惟贼首廖麻子未获。捷闻,加钟太子太保,俊、章升赉有差。
江津贼曹甫余党方四、任胡子、麻六儿等拥众走綦江,入思南、石阡等府。方四伪称总兵,任胡子伪称御史,贼首三十余人伪称评事等名。贵州兵败之于思南,播州兵败之于三跳等处,先后擒斩三千人。贼由贵州复入四川。
八月,贼攻南川、南颈、雀子冈等关,官兵御之。又攻东乡、永澄诸处,猡、回兵御之,前后颇有斩获。会百户柳芳等阵没,官军却,贼遂声言欲取江津、重庆、泸州、叙州,以攻成都,远近震骇。林俊驻江津,高崇熙驻泸州,太监韦兴驻成都,都御史王纶驻重庆。檄副使何珊、都指挥邹庆帅兵由合江进。副使李钺、知府曹恕率兵由江津进,夹攻之。
九月,贼攻江津,会石主兵至,并力御之,贼败走。追至合小坪,破其四营。贼以八千人舁攻具复攻江津,林俊、李钺、曹恕督酉阳、播州、石主等兵,三道迎击之。贼败,追至高观山,斩首五百余级,俘获二百余人。官兵乘胜追击,贼乃乘高下石,不得进。贼复拥众,时出冲击,李钺几不免,赖从吏何士■等力战得解。林俊见贼势犹盛,遣降贼周大富入营招抚之。方四伪令其党李廷茂出降,竟不出。高崇熙知贼首皆仁寿人,遣人诣仁寿,取各贼家属入营,招之。方四等杀其族属,不听抚。遣人来言,听其自散去乃从。翼日,李钺督诸将校,分兵为六哨,由大垭、小垭、月垭关并进,直冲高梁,贼不能支。六面皆合,破其中坚,斩贼首任胡子等,贼大败。追杀三十余里,斩首一千八百余级,生擒方四妻妾,俘获男妇三千四百余人。余众坠崖填壑数里,夺获马骡四千五百有奇。土兵乘胜追剿,又杀二百余人。贼见官兵少,还击,杀千户田宣冉、廷质等。方四妻妾复逸去,遂率余贼二千余人遁入思南境内。
巡抚右副都御史林俊乞致仕,许之。时宦者用事,各边征剿必以其弟侄私人,寄名兵籍,冒功升赏。俊一切拒绝,权幸恶之。又与洪钟议多不合,因乞致仕。疏上,忌者谓盗已平,内批即允之。台谏疏留,不报。俊归,蜀人号哭追送。未几,麻六儿、喻思俸、骆松祥、范藻等贼复炽,内江、崇庆之境,骚然俞年,不能定矣。
命巡抚都御史高崇熙调兵讨方四、廖麻子、麻六儿等。七年二月,江津贼方四等,自去年正月奔贵州,八月复聚,至是劫掠南川等县,高崇熙连战败走之。闰五月,方四自南川破綦江,
佥事马昊败之,奔婺川,众遂散。乃变姓名潜走,开县义官李清获之,送于官。十一月,汉中贼廖麻子、喻思俸,内江贼骆松祥,崇庆贼范藻等分劫州县,众号二十万。洪钟分剿不暇给,御史王纶劾钟纵寇殃
民,罢职。命右都御史彭泽总制军务,同总兵时源征之。八年二月,巡抚四川右都御史高崇熙以盗贼不尽灭,逮下狱。以右佥都御史马昊巡抚四川。
夏四月,彭泽率苗兵攻汉中剧贼廖麻子,破之。众Т窜山寨,多伏匿箐棘中。泽分兵扌益出入,夺水道渡,开一面纵贼,夹诛之且尽。廖有异术,能隐形,事急跳身遁,购之卒不获。因移兵内江讨松祥,平之。
九年春正月,彭泽率兵讨崇庆剧贼范藻等,平之。四川**盗悉定,加总制军务彭泽为太子太保,左都御史时源为左都督。谷应泰曰:正德中,蜀盗蓝廷瑞、鄢本恕、廖惠起汉中,曹甫、
方四起江津。廷推林俊,优诏特起,俊时忧阕家居也。俊既受命,通江之战擒廖惠,走廷瑞。贼势穷蹙,转窥秦、陇。吴景之死,曹甫授首,江津不振,仅走贵州。俊之视蜀初效,可谓李纲入来,方有朝廷,光弼代军,旌旗变色者矣。而乃洪钟出督,崇熙会剿,兵有连鸡之形,将无辅车之势。我志方瑕,丑氛复振。然后**帅戮力,数道并进,虽诱而杀降,疑近不祥,讵知纵之复叛,无异养痈。廷瑞、本恕槛车诣阙,保宁余党,诛锄略尽。所不获者,廖麻子一贼耳。方四再寇江津,俊又六面督攻,斩其渠帅,四之妻孥,悉俘帐下。虽蛮官小衄,四幸漏网,喙息黔中,已堕心胆。假令借筹有人,处置得宜,玺诏优奖,留俊抚绥,汲黯卧治淮阳,韦皋久镇西川,锦江、三峡之间,遂将桴鼓不鸣乎?角巾扁舟,轻装还里,蜀民追送,涕泗横流。谁秉国成,何其谬哉!于是汉中余孽廖麻子再与喻思俸等倡乱矣。黔中逋寇方四复与麻六儿等出掠矣。内江、崇庆相继效尤,范藻、松祥人思雄长。
夫蜀寇纷纭,本非剧贼,王师压境,实皆劲旅。然而中人邀爵,必使子弟监军,鄙夫秉均,喜言贼平受赏。彭泽甫出,余党旋平。盖用兵六载,屡成屡衄。俊既去位,人多畏咎。至崇熙逮而洪钟撤,争利诸臣抑已知难而退矣。泽遂得专制阃外,削平全蜀。夫林俊当小腆初张,举朝贪功之日,而彭泽当贼氛滋蔓,命臣畏祸之时,泽遂享有功名,俊以赍志老死,君子于俊,不无李广、祖逖之感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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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十七



○宸濠之叛武宗正德二年夏四月,刘瑾受宁王宸濠重赂,矫诏擅复护卫屯田。宁藩旧在大宁,今三卫地也。初,太祖诸子,燕王善谋,宁王善战。靖难兵起,燕王以计挟宁王迁北平,后以其地与朵颜三卫,
遂徙封江西。天顺间,宁府不法,革去护卫,改为南昌左卫。至是,宸濠遣内官梁安辇金银二万通瑾,朦胧奏请准改南昌左卫为护卫,又准与南昌河泊所一处,侵夺民利。
五年秋八月,刘瑾伏诛,兵部奏革宁王宸濠护卫,仍为南昌左卫。六年冬十月,宁王宸濠葬母于西山青岚,乃先朝禁革旧穴也。八年夏四月,宁王宸濠建阳春书院,僭号离宫。宸濠怀不轨,
术士李自然等妄称天命,谓濠当为天子。又招术士李日芳等谓城东南隅有天子气,遂建书院当之。九年春三月,复宁王宸濠护卫屯田。先是,陆完为江西按察司,
为宸濠所重。常曰:“陆先生他日必为公卿。”完亦心附之。至是,完为兵部尚书。濠喜曰:“全卿为司马,护卫可复得矣!”全卿,完字也。自完入内,与王岁时问遗不绝,王致书完欲复护卫,完答书须以祖训为言。时伶人臧贤者,有宠于上,左右近习钱宁、张锐、张雄辈皆阴结之,以求固宠。贤胥司钺坐法充南昌卫军,宸濠因之以通于贤,每手书寄贤,字贤为良之。至是乞护卫,辇载金宝于贤家,分馈诸权要。大学士费宏知之,宣言曰:“今宁王以金宝巨万复护卫,苟听其所为,吾江西无噍类矣。”陆完知宏必阻之,乃密谋于钱宁等。会三月十五廷试进士,内阁与部院大臣皆在东阁读卷,完遂于十四日投覆宁王乞护卫疏。十五日,中官卢明以疏下阁,密约杨廷和出下制许之,而宏竟不与闻。廷和与完惧宏发其状,会言官交章论护卫不可复,乃谋去宏,以宏私其弟费き入翰林,乡人黄初及第■之,且曰:“干清宫灾,下诏皆宏视草,归咎朝廷。”传旨令宏致仕。宏南归,舟至清源,濠党阴遣人入舟中纵火,行李皆为煨烬。濠党使人舟尾窥之,见舟焚而余赀尽,遂以是复濠,濠乃已。
宁王宸濠自称国主妄传护卫为侍卫,改令旨为圣旨。夏六月,宁王宸濠密令承奉刘吉等招剧盗杨清、李甫、王儒等百余人入府,号“把势”。
八月,宁王宸濠令抚臣以下朝服见,抚臣俞谏不可。时宸濠久畜异志,会有上赐,欲抚臣等朝服见,谏不可。又尝去其左右为恶者,濠深衔之。冬十月,宁王宸濠招鄱湖贼首杨子乔统贼徒杨清等肆行劫掠。
十年春二月,宁王宸濠招举人刘养正入府密谋。濠闻养正有才名,习兵法,延至府,讲论宋太祖陈桥之变。养正甚称濠有拨乱之才,密约待时举事。
夏六月,宁王宸濠忌都指挥戴宣,擅捶杀之。冬十月,江西按察司副使胡世宁奏宁王宸濠无道罪状,下兵部移文宁府,令钤束其下。时宸濠反迹已著,人莫敢言。世宁发愤上
疏,略曰:“宁王自复护卫以来,骚扰闾阎,钤束官吏,礼乐政令,渐不出自朝廷,臣恐江西之患不止**盗也。伏乞圣明广集**议,简命才节威望大臣,兼任提督、巡抚之职,假以陈金、彭泽之权,销隙寝邪于无形。敕王自王其国,仰遵祖训,勿挠有司,以防未然。”疏上,宸濠颇惧,委过近属以自解。
以河南左布政孙燧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,巡抚江西。先是,俞谏以忤宸濠夺官闲住,宸濠谋益横,削百姓,辇珍宝结禁近以为奥援,及结连各洞寨逋贼,纵其流劫。镇巡藩臬以正自持者,必百计去之,畏祸者遂翕然依附。燧知大变将作,乃均征赋,饬戎备,实仓储,散盐利,诸凡摧剥黎萌者,渐次削除。侦奸党置之法,以剪其羽翼。
宸濠奏副使胡世宁离间亲亲,妖言诽谤,贿营内旨逮之。先是,世宁已升福建按察使,宸濠临发毒之,下血几殆。濠深衔世宁,必欲置之死,摘前疏语为谤上,赂用事者中以危法,逮捕之。世宁既迁福建,便道抵浙归家。濠属其党巡浙御史潘鹏发卒募取世宁,欲甘心焉。会李承勋为按察使,匿世宁,变姓名,间道归命京师,得不死,下锦衣狱。世宁狱中三上书,言:“江藩横逆,朝野皆闻,微臣愚■,天日共鉴。”两京言官陈启充、徐文华交章论救,世宁系再经冬,讯鞫掠,几庾死。
十一月,江西豕生象,宸濠三司称贺,左布政使张{山顶}以义折**议,止之。十一年春三月,宁王宸濠以上东宫未立,密遣万锐、林华贿钱宁等,称长子宜入太庙司香为名,迎取来京,钱宁、臧贤受厚赂,
阴助之。夏五月,宸濠欲拓府居,拟大内,左布政张{山顶}以非制拒之。秋八月,谪福建按察使胡世宁戍辽东沈阳卫。初,世宁刑讯一年,钱宁、萧敬、张雄、张锐、江彬等受宸濠重贿,胁刑官必坐以
诬告亲王罪至死,大理寺少卿胡瓒抗言曰:“濠谋赖世宁以发,而置之极刑,何以服天下!”众直之。及行抚按孙燧、李润奉勘委曲,明世宁无辜,得减死谪戍,夺瓒等俸。
九月,宸濠夺官池,贿李士实,左布政张{山顶}不可。濠遣承奉刘吉馈以四{艹果},启视之,则枣梨姜芥也。{山顶}呼吉曰:“我知之矣,是欲我早离江西界也。臣子受命于君,行止岂人所能预!”濠闻之默然。
冬十月,以王守仁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,巡抚南赣、汀、漳等处。十二年春二月,宁府典宝阎顺、内官陈宣、刘良奏宸濠不法事。濠遣承奉刘吉贿钱宁,矫旨发顺等孝陵卫充军。濠疑承奉周仪实使
之并家人六十余人尽捶死。三月,宸濠令王春、余钦等招募剧盗凌十一、闵廿四等五百余人,四集亡命,同杨清等藏丁家山寺,劫掠官军民财商货。复厚结
广西土官狼兵,并南赣、汀、漳洞蛮,欲图为应。遣人往广东,收买皮帐,制作皮甲,及私制钅仓刀盔甲,并佛郎机铳兵器,日夜造作不息。夏五月宸濠忌布政使张{山顶},贿钱宁嘱吏部升光禄卿以远之。
秋七月,以许逵为江西按察司副使。宸濠以进贡方物为名,遣徐纪、赵隆、卢孔章等赴京侦伺,沿途伏建步快马,限十二日报知。九月,巡抚孙燧奏宜重九江兵备之权,湖东分巡兼理兵备。佞
幸阻之,不行。冬十一月,宸濠仇大学士费宏,遣人焚毁其庐墓,并攻城掠**从兄弟杀之。孙燧请兵擒捕,下兵部议。十二月,命太监毕贞守江西,贞遂附宸濠谋逆。
十三年春正月,宁王宸濠诬奏清军御史范辂贿近幸,逮问除名。辂与毕贞争坐,及辨朝王服色,故被陷。秋八月,宸濠大集**盗凌十一、闵廿四、吴十三等四出劫掠,
有抗者,阴使盗屠其家。吴十三劫新建库银七千余两,南昌知府郑置其窝主何顺于理。濠怒,诬事,执送按察司**。九月,宸濠贿佞幸,改中官毕贞镇守浙江。
冬十月,巡抚孙燧捕贼首吴十三等,系南康府狱,濠恐泄谋,阴令贼党劫狱夺之。十四年春二月,宁王宸濠持重贿交通南京留守太监刘琅。夏四月,孙燧自劾乞罢。不许。时李士实、刘养正、王春、刘
吉、万锐等,日夜与宸濠谋,恐事起以反为名,欲伺晏驾后乘变起。益遣奸党卢孔章等分布水陆要道,万里传报,浃旬往返,踪迹大露。先是,孙燧托御盗名,城进贤、南康、瑞州。又请敕湖东道,分巡兼理兵备,与饶相犄角,九江当湖冲最要害,请重兵备,兼设南康、宁州、武宁、瑞昌及湖广、兴国、通城,便控制。广信、横峰、香山诸寨,地险人悍,设通判驻其地,兼督六县。又恐宸濠一旦起,劫兵器,假讨贼尽调卫城兵器于外。尝笑曰:“即贼起,吾不灭贼,贼必以吾处分故速灭也。”会江西大水,凌十一、吴十三、闵廿四等出没鄱阳湖为寇,燧与许逵自江外掩捕之。夜大风雨,不克济,三贼走匿宸濠林墓中,竟不得。濠恐,乃致书陆完曰:“急去孙燧,用梁辰、汤沐来,王守仁亦可,切勿用吴廷举。”时燧疏宸濠逆谋,凡七上。宸濠奸党邀诸途,皆不得达,燧又以朝廷懿亲,不敢先发,故自劾乞休。不报。
五月,遣太监赖义、驸马都尉崔元、都御史颜颐寿戒饬宸濠。时江彬、钱宁有隙,太监张忠等常欲借彬以倾宁。会濠居父丧,矫情饰礼。复令南昌生徒保举孝行,挟孙燧并巡按御史王金奏其事。燧等欲缓其逆谋,具疏上之。上见奏,惊曰:“百官贤当升,宁王贤欲何为?且将置我何地耶?”张忠乃乘间密言曰:“朱宁、臧贤交通宁王,谋不轨,陛下不知乎?称王孝,讥陛下不孝也!称王早朝,讥陛下不朝也!”上颔之。东厂太监张锐、大学士杨廷和初亦党濠,为复护卫。已而锐知有反谋,且知上入忠言,乃与廷和谋,欲复革去护卫,以免后患。于是御史萧淮疏称:“宁王不遵祖训,包藏祸心,招纳亡命,反形已具。”疏入,江彬、张忠赞其说,遂敕义等往革其护卫。给事中徐之鸾、御史沈灼各上疏宸濠不法事,诏发兵大索宸濠侦卒于臧贤家。时宸濠侦卒林华匿贤家,家多复壁,外钥木厨,开则长巷,人无觉者。华以是得脱归,不获。
六月丙子,宁王宸濠反。都御史孙燧、按察司副使许逵死之。先是,朝廷遣赖义、崔元、颜颐寿等行,崔元过杨廷和询之。廷和曰:“宣德中有疑于赵府,常令驸马袁泰往,竟得释,或此意也。”元等遂行,而京师竞传以为且擒治宁王。侦卒林华者,即兼程逃归,以六月十三日至江西,值濠生日,宴镇巡三司等官,闻报大惊。盖旧日擒荆王时,差太监萧敬、驸马蔡震、都御史戴珊过南昌,宁王亲见之,遂以此必擒我,不复记廷和所云赵府事也。罢宴,遂密召刘养正、刘吉等谋之。养正曰:“事急矣!明早镇巡三司官入谢宴,可就擒之,杀其不附已者,因而举事。”乃夜集贼首吴十三、凌十一、闵廿四等饬兵器以候。待旦,急召致仕侍郎李士实入,以谋反告之,士实唯唯而已。寻各官入谢,拜毕,左右带甲露刃侍卫者数百人。宸濠出立露台,大言曰:“太后有密旨,令我起兵入朝监国,汝等知之乎?”都御史孙燧毅然曰:“密旨安在?”濠曰:“不必多言,我今往南京,汝保驾否?”燧张目直视濠,厉声曰:“天无二日,臣安有二君?太祖法制在,谁则敢违?”濠大怒,命缚燧,众骇愕,相顾失色。按察司副使许逵大呼曰:“孙都御史,朝廷大臣,汝反贼,敢擅杀耶?”顾燧语曰:“我欲先发,不听,今制于人,尚何言!”濠并缚之。讯逵且何言?逵曰:“惟有赤心耳,岂从汝反!”且缚且骂。贼捶折燧左臂,并缚逵,喝校尉火信等拽出惠民门外杀之。逵且死,骂曰:“今日贼杀我,明日朝廷必杀贼!”时烈日中,忽阴а惨淡,城中闻之,无不流涕者。遂执御史王金,主事马思聪、金山,右布政胡濂,参政陈杲、刘斐,参议许效廉、黄宏,佥事顾凤,都指挥许清、白■,并太监王宏,俱械锁下狱。思聪、黄宏不食死。逆党举人刘养正至,宸濠自出城迎之。养正常言帝星明江、汉间,故属意宸濠。至是,与李士实谋令参政季,佥事潘鹏、师夔持檄谕降诸郡县。左布政梁宸,廉使杨璋,副使唐锦为所胁,移咨府部,传檄远近,革正德年号,指斥乘舆。以李士实、刘养正为左右丞相,参政王纶为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大元帅。分遣逆党娄伯、王春等四出收兵。戊寅,闵廿四、吴十三等夺船顺流攻南康,知府陈霖等遁走。进攻九江,兵备副使曹雷、知府汪颖等亦遁,城俱陷,宸濠即令师夔居守。娄伯至进贤,知县刘源清诛之。
提督南赣军务都御史王守仁移檄远近,暴露宸濠罪恶,起兵讨之。先是,守仁提督江西,致仕侍郎李士实素与宸濠通。一日,守仁见宸濠举宴,士实亦在座。宸濠因言上政事缺失,外示愁叹。士实曰:“世岂无汤、武耶?”守仁曰:“汤、武亦须伊、吕。”宸濠曰:“有汤、武便有伊、吕。”守仁曰:“有伊、吕何患无夷、齐。”于是守仁阴为之备。会五月间,福州三卫军人进贵等作乱,兵部尚书王琼知宸濠且反,谓主事应典曰:“进贵乱,小事,不足烦王守仁;但假此便宜,敕书在彼手中,以待他变可也。”乃具题降敕,令守仁查处福州乱军。故宸濠之叛,江西守臣俱遇害被执,惟守仁以往勘福建出。六月初九日,自赣起行,十五日,守仁至丰城,知县顾亻必告濠反,守仁易服潜至临江,几为宸濠所及。临江知府戴德孺闻守仁至,喜迎入城调度。守仁曰:“临江居大江之滨,与省会近,且当道路之冲,莫若抵吉安为宜。”又以三策筹之曰:“宸濠若出上策,直趋京师,出其不意,则宗社危矣。若出中策,趋南都,则大江南北亦被其害。但据江西省城,则出下策,勤王易为也。”及行至中途,恐其速出,乃为计:佯奉朝廷密旨,先知宁藩反状,令两广、湖广都御史杨旦、秦金暗伏要害地方,以俟宁藩兵至。复取优人数辈,厚赏以全其家,令其至伏兵处所,飞报窃发日期,将公文缝置袷衣絮中。临发,适捕李士实家属至舟尾,故令觇知之。守仁乃佯怒,令牵上岸处斩,而阴纵之,令其奔报。宸濠逻获优人,果于衣絮中搜得公文,不敢即发。庚辰,守仁飞报宸濠反,王琼宣言曰:“有王伯安在,何患!不久当有捷报耳。”丁亥,守仁集兵粮,传檄四方诸郡县。知府伍文定等皆至,议所向。守仁曰:“兵家之道,急冲其锋,攻其有备,皆非计之得。我故示以自守不出之形,彼必他出,然后尾而图之。先复省城以捣其巢穴,俟彼还兵来援,然后邀而击之,此全胜之策也。”宸濠果使人探守仁不出。
秋七月壬辰朔,宸濠会李士实、刘养正造伪檄,指斥朝廷。参政季同南昌教授赵承芳等赍伪檄,榜谕吉安,守仁执缚军门。固封上进,疏略曰:“陛下在位十四年,屡经变难,民心骚动,尚尔巡游不已,致使宗室谋动干戈,冀窃大宝。且今天下之觊觎,岂特一宁王!天下之奸雄,岂特在宗室!言念及此,可为寒心。昔汉武帝有轮台之悔,而天下向治。唐德宗下奉天之诏,而士民感泣。伏望陛下痛自刻责,易辙改弦,罢奸回以动天下忠义之心,绝游幸以杜天下奸雄之望。”宸濠率兵出江西,留其党宜春郡王拱■同内官万锐等守南昌,自与拱并、李士实、刘养正、闵廿四等六万人,号十万,以刘吉为监军,王纶为参赞,指挥葛江为都督,载其妃媵、世子从,总一百四十余队,分五哨出鄱阳,舳舻蔽江而下,声言直取南京。太监毕贞守浙江,许起兵应之。戊戌,宸濠趋安庆,知府张文锦、都指挥杨锐、指挥崔文,令军士鼓噪登城大骂之,宸濠遂留攻安庆。时九江、南昌既陷,远近震骇,三人凭孤城,以忠义激士,誓众死守。佥事潘鹏,安庆人也。宸濠令鹏遣家属持书入城谕降,崔文手斩之,磔其尸投城下。宸濠令鹏至城下说之,文引弓欲射鹏,鹏走免,张文锦即鹏家尽诛之。宸濠尽攻击之术,不能克。时朝廷闻濠反,乃收太监萧敬、秦用、卢明,都督钱宁,优人臧贤,尚书陆完等俱下狱,籍其家。后萧敬罚二万金得免,秦用、陆完谪戍边,余死狱中。
癸卯,王守仁率知府伍文定等起兵会于临江樟树镇。于是知府戴德孺引兵自临江,徐琏引兵自袁州,邢引兵自赣州,通判胡尧元、童琦引兵自瑞州,通判谈储,推官王、徐文英,新淦知县李美,太和知县李楫,宁都知县王天与,万安知县王冕,各以其兵至。十八日己酉,至丰城,众议所往,或谓:“宁王经画旬余始出,留备南昌必严,攻之恐难猝拔。今宁王攻安庆,久不克,兵疲意沮,若以大兵逼之江中,与安庆夹攻之,必败。宁王败,南昌不攻自破矣。”守仁曰:“不然。我师越南昌下,与宁王持江上,安庆之众仅能自保,必不能援我于中流。而南昌兵议其后绝我粮道,南康、九江又合势乘之,腹背受敌,非利也,不若先攻南昌。宁王久不克安庆,精锐皆出,守御必单弱。我兵新集气锐,南昌可克也。宁王闻我攻南昌,必解安庆围,还兵自救。暨来,我师已克南昌,彼闻之自夺气,首尾牵制,此成擒矣。”乃分其兵为十三哨,哨三千人,少者千五百人,令伍文定等各攻一门,以四哨为游兵策应之。谍报宁王别伏兵攻厂,为城中声援。守仁遣知县刘守绪,夜从间道袭破之,以撼城中。十九日发兵,以二十日末爽各至汛地。守仁下令曰:“一鼓附城,再鼓登,三鼓不登诛,四鼓不登斩其队将。”又先期为榜入谕城中居民,令各闭户自守,勿助乱,勿恐畏逃匿。遂舁攻具至城下,梯ㄌ而登。城上虽设守御,闻风倒戈,城门有不闭者,兵遂入,守仁乃入城抚定之。时赣州、奉新等兵皆降盗,颇骁悍,然多肆杀掠,不遵约束,民被杀伤者众。守仁执数人斩之,众稍定。擒拱■及万锐等十余人,宫中皆纵火自烧杀,不尽者拘系之,散遣胁从,府库被宸濠取充军资,及兵士略取不尽者籍封之,城中始安。时宸濠愤安庆不下,方自督兵填壕堑,期在必克,闻守仁帅兵攻南昌,大恐。李士实等劝宸濠勿还兵,舍安庆,径取南京,既即大位,江西自服。宸濠不从,解安庆围,移兵泊阮子江。先遣兵二万还援江西,宸濠自率大军继之。二十二日,谍报至江西,守仁乃集众议,或谓:“宁王兵盛,凭其愤怒,悉众而来。我援兵未集,势不能支,不若坚壁自守,以待四方之援。彼久顿坚城之下,兵孤援绝,将自溃矣。”守仁曰:“宁王兵力虽强,然所至徒恃焚掠,劫众以威,未尝逢大敌与之旗鼓相当一鏖战者。彼所诱惑其下,不过以事成封爵富贵为说。今进取不能,巢穴又覆,沮丧退归,众心已离,我以锐卒乘胜击之,彼将不战自溃矣。”是日,抚州知府陈槐亦帅兵至。于是守仁大赈城中军民,慰谕诸宗室,榜示宥释胁从,常受贼官爵,能自逃归投首者,皆置不问。二十三日,谍报宸濠先锋已至樵舍,守仁乃遣诸将帅兵迎击之,令伍文定以正兵当其前,余恩继文定后,邢帅兵绕出贼背,徐琏、戴德孺张两翼分击之,诸将各受命出。二十四日乙卯,贼兵乘风鼓噪而前,逼黄家渡,气骄甚。伍文定、余恩佯北致之。贼争进趋利,前后不相及。邢兵从后急击,横贯其阵,贼败走。文定、恩还兵乘之,徐琏、戴德孺兵合势夹击,贼不知所为,遂大溃。追奔十余里,擒斩二千余级,溺水死者万计,贼气大沮,退保八字脑。是夜,宸濠问舟所泊地,其下对“黄石矶”。南人谓黄王,宸濠恶其音为“王失机”,杀对者。贼众见兵败,稍稍散去。是日,建昌知府曾等帅兵至。守仁谓九江、南康不复,则道终便,且湖广援兵不能达,乃别遣知府陈槐帅兵四百,合知府林咸兵攻九江;知府曾帅兵四百,合知府周朝佐兵攻南康。宸濠大赏将士,当先者千金,被伤者百金,使人尽发南康、九江兵至。丙辰,并力合战,官兵败死者数百人。伍文定急斩先却者以徇,身立炮铳间,火焚其须鬓不移足,士殊死斗。兵复振,炮及宸濠舟,贼遂大败,擒斩二千余级,溺水死者甚众。贼复退保樵舍,联舟为方阵,尽出其金帛赏士。伍文定等乃为火攻之具。邢击其左,徐琏、戴德孺击其右,余恩等分兵四伏,期火发兵合。丁巳,宸濠朝**臣,执其不尽力者将斩之。争论未决,官兵四集,奋击之,火及宸濠副舟,贼复大溃。宸濠与诸妃嫔泣别,妃嫔皆赴水死。将士执宸濠及其世子、郡王、仪宾,并伪丞相、元帅等官李士实、刘养正、徐吉、涂钦、王纶、熊琼、卢行、罗璜、丁、王春、吴十三、凌十一、秦荣、葛江、刘勋、何镗、王信、吴国士、火信等数百余人;被执胁从官太监王宏,御史王金,主事金山,按察使杨源,佥事王畴、潘鹏,参政陈杲,布政司梁宸,都指挥郏文、马骥、白■等。擒斩贼党三千余级,溺水死者约三万。弃其衣甲器仗财物,与浮尸积聚,横亘若洲。余贼数百艘,四散逃溃。复遣兵分剿,击破之于樵舍,又破之于吴城,擒斩千余级。守仁所遣曾、陈槐亦攻复九江、南康二郡,各于沿湖诸处,擒斩千余级。将士执宸濠入江西,军民聚观欢,呼之声震动天地。宸濠见守仁,呼曰:“王先生!我欲尽削护卫,请降为庶民可乎?”守仁曰:“有国法在。”遂俯首不言。初,宸濠谋反,妃娄氏泣谏不听。及宸濠被擒,于槛车中泣语人曰:“昔纣用妇人言而亡天下,我以不用妇人言而亡其国,今悔恨何及!”守仁为求娄妃尸葬之。得宸濠交贿大小臣僚手籍悉焚,置不问。
八月,上下诏亲征。时王守仁擒宸濠捷书未至,诸边将在豹房者各献擒濠之策,上亦欲假亲征南游。太监张永等见钱宁、臧贤事败,又欲因此邀功。于是上自称“奉天征讨威武大将军镇国公”,边将江彬、许秦、刘晖,中贵张永、张忠等俱称将军,所下玺书,改称“军门檄”。上方出师,驻跸良乡,而守仁捷奏至,且虑有沿途窃发,欲自献俘阙下。疏略曰:“臣于告变之际,选将集兵,振扬威武,先收省城,虚其巢穴,继战鄱湖,击其惰归。今宸濠已擒,逆党已获,从贼已扫,闽、广赴调军士已散,地方惊扰之民已定。窃惟宸濠擅作威福,睥睨神器,招纳叛亡,辇毂之动静探无遗迹,广置奸细,臣下之奏白百不一通。发谋之始,逆料大驾必将亲征,先于沿途伏有奸党,期为博浪、荆轲之谋。今逆不旋踵,遂已成擒,法宜解赴阙门,式昭天讨。然欲付之部下各官,诚恐潜布之徒乘隙窃发,或虞意外,臣死有余憾矣。”盖时事方艰,贼虽擒,乱未己也。奏入,上屡檄止之,令以俘候车驾至。大学士梁储、蒋冕屡请回銮,不听。
九月,上至南京,王守仁发南昌,将献俘阙下。张忠江彬等谓当纵之鄱湖,俟上亲与遇战,而后奏凯论功,屡遣人至广信止之。守仁不得已,乘夜过玉山,械系宸濠等取道由浙河以进。张永已候于杭州。守仁至杭,谓永曰:“江西之民,久遭濠毒,今经大乱,继以旱灾,又供京边军饷,困苦既极,必逃众山谷为乱。昔助濠尚为胁从,今将遂成土崩之势。然后兴兵定乱,不亦难乎?”永深然之,乃徐曰:“吾之此出,为**小在君侧,调护左右,以默辅圣躬,非为掩功来也。但皇上意将顺而行,犹可挽回万一,若逆其意,徒激**小之怒,无救于天下大计矣。”于是守仁信其无他,以濠付之,乘夜渡浙江过越,还江西。
太监张永复命,先见上,备言王守仁之忠,并江彬等欲害之意。初,江彬、张忠等谋欲夺功,诬守仁初附宸濠,及知其势败,然后擒濠攘功。张永知其谋,语家人曰:“王都御史忠臣为国,今欲以此害之,他日朝廷有事,何以教臣子之忠!”乃先见上,备言其事,彬等毁遂不入。张忠又言:“守仁在杭,竟不至南京,陛下试召之,必不来,无君可知。”召之,守仁即奔命至龙江,将进见,忠殊失意,又从中阻之。守仁乃纶巾野服入九华山。张永闻之,又力言于上曰:“王守仁忠臣,今闻众欲争功,欲弃其官入山为道士。”由是上益信之。命守仁巡抚江西,擢吉安知府伍文定为江西按察司,赣州知府邢为江西布政司右参政。
十一月,上在南京,张忠、许泰、刘晖等复营内旨,领京边军讨宸濠余党。时守仁受命巡抚江西,许泰等领京边军万余人在南昌剿捕余贼。给事中祝续、御史章纶随军纪验,望风附会,肆为飞语。北军旦暮呼守仁名骂,或冲道启衅。守仁略不为动务,待以礼预。遣官谕市人移家于乡,而以老羸应门。始欲犒赏北军,泰等预禁之,令勿受。守仁给示内外,述北军离家苦楚,居民当致主客礼,每出遇北军丧,必停车问故,厚与之榇,嗟叹乃去。久之,北军咸曰:“王都堂待我有礼,我安得犯之!”会冬至,时新经濠乱,民间哭亡酬酒,声闻不绝,北军无不思家泣下求归者。忠、泰自挟所长,较射教场,江西官军射多不中,忠、泰乃强守仁。守仁故不得已,应之。忠、泰笑。守仁乃三发三中,每一中,北军在傍,同声踊跃,呼应远近。忠、泰不乐而罢,且曰:“我军皆附彼矣。”遂班师。时江西已宁,忠等搜求微隐,罗织平民,妄诛戮以为功,而没其货财。军马驻省城五阅月,糜费浩烦,江西骚然,不胜其扰。
十二月,宸濠等至南京,上欲自以为功,乃与诸近侍戎服,整军容,出城数十里,列俘于前,为凯旋状。既入,囚禁之。十五年秋九月,上以大将军钧帖令巡抚江西都御史王守仁重上
捷书。守仁节略前奏,入江彬、张忠等姓名于内上之。疏入,始议北旋。冬十月,上自南京班师还京。十二月,上至通州,赐宸濠死,燔其尸。余党至京师磔诛之。
独抑王守仁功未叙,至嘉靖初始起为南京兵部尚书,封新建伯。谷应泰曰:武宗慢弃神器,王纲不守,累叶金瓯,视为中原之鹿。于是**邪睥睨,萧墙之内,虎视,人有风云之想矣。宸濠
复护卫于正德二年,举兵于正德十四年。十余年之间,棋布星罗,贼党几扁海内。当其始也,觇螽斯龙种之衰,妄冀千秋万岁之约,畜梁孝、淮南之志,要结伍被、严助之欢。舆服升朝,俨然大宝;称戈喋血,讵其本怀。既而玉历无疆,妖谋渐泄。罗络弥严,腹心愈广。其骨便不附者,内则大学士费宏,外则巡抚孙燧、副使许逵数人已耳。宫掖树其私人,六卿半其羽翼,京省津梁,飞骑立达,荆蛮、百越,振臂能呼。知义旗之莫举,料乘舆之必东,设伏关辅之间,阴谋博浪之事。嗟乎!飞鹰扬羽,已上其鞴,游鱼鼓,已吞其饵。武宗方且改号将军,贬名镇国,右挈江彬,左倚忠、永,张皇国门,有同儿戏,岂不危哉!所幸宸濠身居彭、蠡之间,结聚椎埋之客,地利既失,人谋不臧。玉烛灰而复明,皇舆昃而旋正,是乃天意,夫岂人事焉?
若王新建■岖江介,倡率**僚,亟攻南昌,覆其巢穴,迎战鄱阳,击其惰归,柴桑捷而长鲸昼徙,湓口围而宝帐宵灰,兵甫万余,时才旬日,天生李晟,为国非为朕也。大功甫立,疑谤旋生,角巾野服,口不言功,委蛇于**阉之间,调护于悍军之日,所忧在国衅而不在身危,所争在民心而不在已爵。卒之上勋格而不行,五等加而又夺。然而陈汤之爵失而不冫民其功,魏征之碑仆而讵损其直。微彰柔刚,龙蛇伸屈,殆所谓浩然正气,日月争光者与?
若夫孤城单旅,牵制贼兵,不使下留都者,安庆知府张文锦,武臣杨锐、崔升也;闻难赴义,先登摧敌,佐成大功者,知府伍文定及邢、徐琏、戴德孺也;分剪支蔓,收复降郡者,知府陈槐、曾也。王琼拔守仁于未有事之先,未雨绸缪,国之元臣;张永一寺人耳,片言感悟,力为左右,吕疆、张承业之功,何以加焉。悲夫!樊哙以吕戚而得免菹醢,杜预赂朝贵而始遂功名,功臣志士所遇,抑又何穷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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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53:11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四十八



○平南赣盗武宗正德六年夏四月,江西盗起,命右都御史陈金总制军务,右副都御史俞谏提督军务讨之。先是,江西诸郡盗贼蜂起,赣贼犯新淦,执参政赵士贤。靖安贼胡雷二等据越王岭玛瑙寨,华林贼陈
福一破瑞州,既而抚州东乡、饶州桃源洞等处贼亦作乱。金等奏调广西田州、东兰等处狼兵合征之。七年春正月,南赣巡抚都御史周南率兵攻破大帽等山寨,尽平
之。大帽山交界江、闽、广三省,贼首张番、李四仔、锺聪、刘条、黄镛等聚徒数千流劫,攻陷建宁、宁化、石城、万安诸县。南分遣江西兵从安远入,攻破巢穴七,广东兵从程乡入,攻破巢穴九,福建兵从武平入,攻破巢穴八,擒番等,悉斩之。俘获贼属,夺回良善甚众。
二月,江西按察司副使周宪率兵讨庐山、左湖、盆塘贼,败之,擒斩数百人。四月,周宪移军攻华林贼于仙女寨,拔之。进克鸡公岭,先后擒斩千余人。进薄华林,绝其出道,贼益窘。
五月,周宪攻华林贼,及其子干俱死之。先是,陈金檄周宪等分兵三路讨华林贼,宪率兵进,会谍者言贼饥疲,宪信之,遂檄兵夹攻。其二路失期不至,宪与贼战,独深入。山谷峻险,贼凭高发擂石下如雨,兵败,宪被执,刀中宪首,血流满面,左髀复中钅仓,不能行,大骂贼不绝口。贼怒,支解之。子干见父被执,跃马直前,中流矢,力战堕崖死,贼势复振。事闻,赠宪官,谥忠愍,旌其子。
六月,南昌知府李承勋,会同按察使王秩督兵进攻华林贼,承勋招降贼帅黄奇,置麾下,有智略,任用之。人谓勋宜防不测,承勋益亲信,令宿帐中,奇感奋,誓以死报。承勋乃令奇入贼寨说其党,多来降者,与约期,令俟报。至期,承勋令土酋岑猛选精兵五百人夜与俱至山下。承勋令黄奇密入寨,诱所与约降者来,既见,复纵之去,令为内应。承勋乃与猛帅五百人夜衔枚登山,历重险上,黄奇与数人前导。至垒,贼方鼾睡。直夜者击三更,奇拔栅率众入,五百人奋刀砍之,内应降贼亦合势夹攻。贼仓卒不知所为,求甲仗皆不得,斩首三千余级。余众奔出垒,乘夜逃匿山谷。候晓,搜诸山,又斩获千余人,华林贼遂平。于是移兵击靖安玛瑙寨贼,尽俘之。都御史陈金奏江西华林贼已剿平,桃源贼王浩八愿抚,加金太子少保,余论功行赏有差。
冬十月,命右都御史陶琰总督诸军务事。初,廷议以河北、江西诸寇未平,故复敕琰总理军务事,至则刘六已灭,王浩八听抚。琰虑浩八谲诈难信,乃奏设兵备,及简拔郡寮有才者,分处要害。
八年春正月,桃源贼王浩八等复作乱,率五洞蛮兵与东乡贼分劫州县。命操江副都御史俞谏提督军务,同总兵刘晖率狼兵进剿。夏四月,江西兵备副使胡世宁约王赛一内应,引兵征东乡剧贼
乐庚二、陈邦四等,尽擒之。东乡故贼巢,世宁抚御反侧,务立信义,乐庚二、陈邦四怙乱复叛,悉擒馘。王赛一效顺有功,奏原其死。既而修城濠,迁县治经,武赈饥,百姓晏然。
五月,江西参政吴廷举单骑入桃源,谕剧贼王浩八等,计擒贼渠以出。桃源贼用兵历年,征讨费以万计,而贼益炽。廷举欲用奇谋取胜,免胄单骑入贼巢,谕令解散,为贼所留,耀武劫威,廷举略不为动。久之,因得以识其左右有谋勇者,阴结之,使执其渠,因奉廷举归。
俞谏率狼兵大败桃源贼于裴源。初,谏因吴廷举被执,移兵桃源进剿,知府李承勋曰:“贼乏食,必掠裴源积粟,请赣兵及南昌兵自岳阳分两翼伏裴源待之。”贼果入裴源,大败遁去。
桃源贼弃巢奔突四出,俞饶、信,纵掠徽、衢诸州县。初,贼闻狼兵至,颇惧,欲降。按察司王秩欲受之,已有约。议者以贼反复不可信,欲乘兵威扑灭,取降者杀之,贼复大乱,弃巢奔突四出,劫掠徽、衢等处,民被其害。
六月,总督浙江军务都御史陶琰、巡抚应天都御史王缜会总制江西都御史俞谏,夹攻桃源贼王浩八于徽、衢,平之。初,琰虑桃源贼听抚难信,预为之防,至是,果突入境,督兵会剿,余党悉平。总制俞谏奏江西贼平、请建东乡、万年二县,分治地方,抚安人民。从之。
十二月,俞谏调兵征建昌贼徐九龄等,平之。建昌贼为患数年,势逼益府,官军不能讨。至是,谏命师悉擒以还。九年三月,总制军务俞谏檄兵备胡世宁等,会兵剿临川四寨宿
盗,尽平之。十月,升南昌知府李承勋浙江按察司。太监黎安欲夺承勋功,诬陷之,大理卿燕忠即讯广信,得直。十二年二月,巡抚南赣都御史王守仁檄四省兵备官选募民兵操
练。初,陈金讨桃源、华林诸贼,多所招抚,未大示惩创;又民间父兄被杀者,不得报雠,时相诟訾,诸凶不自安,转徙啸聚,不数年仍起为盗。又南赣地多山险,易为巢穴。南安、横水、桶冈诸寨,有贼首谢志山、蓝天凤,漳州、氵利头等寨有贼首池大鬓等。于是福建、江西、湖广、广东之界,方千里皆乱。兵部尚书王琼知守仁才,特荐用之。守仁至,以前者多调狼达土军,糜费俞万,乃使四省兵备官于各属弩手、打手、机快中,选骁勇有胆力者县千人,少或八九百,选最者优廪饩,署为将领。其兵备原额官军,汰老弱三分之一,各县贤能官统之,专守城隘。所募精兵,随各兵备官屯札,别选官分队统习之。于是各县屯戍既足防守,而兵备召募者,又可应变出奇,盗贼渐知所畏。
三月,王守仁调三省兵,攻信丰、龙南流贼,连败之。贼突至信丰,守仁令乘险设伏,厚集以待之,乃潜令兵往,径道夹攻。贼奔溃象湖山拒守,又潜兵捣其巢穴,大败之。贼复溃入流恩、山冈等巢,寻遁去。
五月,王守仁调兵攻何塘洞山寨,贼酋张师富等及长富村等处二十余巢,平之。其胁从余党,悉愿携带家口,出官听抚,守仁委官安插复业四千余人。复檄知府李调兵擒贼帅陈能,平其巢穴。
秋七月,王守仁请提督军务。许之。初,守仁上疏论狼兵所过,不减于盗,转输之苦,重困于民。乃请便宜行事,期于成功,不限以时,兵众既练,号令既明,事无掣肘,可以相机剿灭。众迂其议,屡不报。尚书王琼慨然曰:“朝廷有此等人,不与以柄,又将谁用?”因守仁疏复议,即奉旨改提督南赣、汀、漳等处军务。
冬十月,王守仁讨汀州左溪贼蓝天凤等,平之。天凤等与赣南下新、稳下等洞贼雷文聪、高文晖等盘据千里,守仁集从事议曰:“诸巢为患虽同,事势各异。以湖广言之,则桶冈诸巢为贼之咽喉,而横水、左溪诸巢为之腹心;以江西言之,则横水左溪诸巢为贼之腹心,而桶冈诸巢为之羽翼。今不先去腹心之患,而欲与湖广夹攻桶冈,进兵两寇之间,腹背受敌,非吾利也。况贼但闻吾檄湖广夹攻桶冈,横水、左溪必观望未备。出其不意,可以得志。横水、左溪既破,移兵桶冈,势如破竹矣。”乃遣都指挥许清率兵自南康新溪入,知府邢率兵自上犹县石人坑入,知县王天与率兵自上犹县白面峪入,皆会横水。指挥郏文率兵自大庾县义安入,知府唐淳率兵自大庾县聂都入,知府季率兵自大庾县稳下入,县丞舒富率兵自上犹县金坑入,皆会左溪。知府伍文定、知县张戢各率兵从上犹、南康分入,以遏奔轶。守仁亲率兵千余,自南康进捣横水,与诸军会。分布既定,乃以初七日分道并进。守仁至横水,谢志山等仓卒据险拒之。守仁未至贼巢三十里驻兵,夜募乡兵善登山者四百人,各执一旗,赍铳炮,由间道攀上险,分布近贼巢左右极高山顶,伏觇贼。度我兵至险,举炮火应。又预遣人夜率壮士缘上险,夺发其滚木石。十二日,守仁率兵进至十八面隘。贼方凭险迎敌,忽闻近巢诸山顶炮声如雷,烟焰涨天。守仁麾兵进逼之,贼大惊失措,谓官兵已尽得其巢穴,遂弃险走。我兵乘胜骤进,指挥谢杲、马廷瑞兵由间道先入,焚贼巢。贼退无所归,大奔溃,遂破横水大巢。邢、王天与等各破数巢,皆会于横水。郏文、唐淳等各破数寨,皆会于左溪。会天雾雨,休兵。已谍知诸溃贼收集余众,据险立栅,然仓卒无资粮。守仁乃下令各营皆分兵为奇正二哨,一前攻,一后继,用土人为乡导。自是诸营各分道破余巢,伍文定、张戢亦连破数巢,入会左溪,贼悉平。
十一月,王守仁会兵攻桶冈。初,守仁乘横水、左溪之胜,遣人谕以祸福。于是桶冈贼锺景纳款降。守仁使夜入贼巢谕之,期以初一日使人于锁匙笼出降。贼方恐,见使至,皆喜。而横水、左溪贼持不可,迟疑未决,守仁遣使于锁匙笼促降。而别遣邢率兵入茶坑,伍文定率兵入西山界,唐淳帅兵入十八磊,张戢帅兵入葫芦洞,俱冒雨入。蓝廷凤方于锁匙笼聚议,忽闻诸兵已入险,皆震愕,急奔入内隘,阻水为阵。邢麾兵渡水前击,张戢冲其右,伍文定又自张戢右悬绕出贼旁,贼败走。舒富、王天与亦由锁匙笼入。贼悉众奔十八磊,唐淳严阵迎击之,贼又败。会日暮,扼险相持。明日,诸军合势并击,邢先破桶冈大巢,诸军奋勇并进,俘斩甚众。湖广兵亦至,贼余众遁入山谷。守仁遣诸将分道捕之,于是横水、左溪、桶冈之贼略尽,贼首蓝廷凤、萧贵模等皆斩获无遗。守仁出师凡两月,平贼巢八十四处。遂议于横水等处建城,设安远县治,控御三省。捷闻,擢守仁右副都御史。
十三年春正月,王守仁讨氵利头贼,平之。先是,守仁征横水、桶冈等贼,虑氵利头贼乘虚出扰,乃使人赏以银布,谕降之。惟贼首池大鬓不从。守仁计兵力未暇羁縻之,勿深问。有金巢等率众降,守仁厚抚之,令从征。及横水破,大鬓惧,遣其弟池仲安率老弱二百,诣守仁亦降,即愿从征立功,实觇虚实为内应也。守仁知之,令从别哨,远其归路。阴使人分召近氵利头诸县被贼害者询之,得其情,各授方略,遣之归,令密集兵众,候平桶冈报师期。及桶冈平,大鬓益惧。守仁遣使至氵利头,赐诸贼牛酒,见贼严为备,诡语使者曰:“龙川新民郑志高、卢珂欲雠杀掩袭,故备,非虞官兵也。”守仁佯信其言,怒卢、郑,移檄临川,廉二人擅兵状,且令大鬓除道,候还兵讨之。大鬓假使来谢,无劳官兵,当自防御之。卢珂、郑志高、陈英者,龙川已招新民也,仍领旧部三千余众。时诸县民皆为大鬓所胁,三人者独抗贼,贼雠之。守仁还兵,三人来告变,言大鬓反状。时池仲安方领兵在守仁所,守仁乃佯怒三人,收缚,将斩之,曰:“大鬓方遣弟领兵报效,安得有此?”仲安遂叩首辨列三人罪恶,守仁佯信之,械系珂等,置之狱。守仁密使人至狱中谕以意,令三人无恐,且遣使归,集众以候。十二月二十日,守仁还至赣,张乐大享将士,下令横水、桶冈既平,氵利头归顺,境内无虞矣。民久劳苦,宜休兵为乐。遂散兵使归农,乃遣仲安归报其兄,以卢珂被系故,遣使令大鬓勿撤备,以防珂党掩袭,大鬓意乃大安。守仁别购仲安所亲,说仲安令自来投诉,云:“官意良厚,何可不亲一往谢?况使卢珂等言无所入。”大鬓信之,谓其下曰:“欲伸先屈,赣州伎俩,须自往观之。”遂帅其徒四十余人自诣赣。守仁先已檄诸郡县及龙川等,勒兵候报,至是探知大鬓就道,亟遣使发诸路兵候氵利头。然道经贼巢始达,则使别赍一檄为捕卢珂党与者,佯示贼。贼果问,见檄遂不为意。大鬓至赣,谒守仁,见军门无用兵形,又觇知珂等系狱,意益安,遣人归报其党,谓事无他。守仁乃夜释珂等,使间道归发兵,而令诸官属以次设牛酒,日宴犒大鬓等,缓其归。久之,度珂已至家,诸郡县兵当大集,守仁乃设犒于庭,先伏甲士,引大鬓等入,悉擒之。出珂状讯之,皆服,遂悉置狱,而趣诸路同抵贼巢。守仁率亲兵由龙南县冷水径直捣下氵利大巢,诸路兵皆令入三氵利。贼弛备既久,骤闻官兵四集,惊惧,乃分投出御,而悉其精锐千余,据险设伏于龙子岭。官军为三冲,犄角进,指挥余恩首击贼,战良久,贼败。王受等追之,伏发被扼。适推官危寿兵至,鼓噪前冲之。千户孟俊率兵绕其后,贼大溃,遂克三氵利大巢。余贼精锐尚八百人,聚九连山。山四面险绝,惟一面得上。贼设石滚木拒之,官兵不敢近。守仁乃令官兵衣贼衣,抵暮,诈为贼败奔者上山。贼见之,果相招呼,官兵乃得渡险,遂扼其路。贼觉,急御,则大众已阑入矣。贼不支,乃退走溃出,官兵先四路设伏待之,擒斩略尽。余徒二百人恸哭请降,守仁纳之。相视诸险隘,以和平地方控扼三省,奏设县治。下部议,从之。遂班师。捷闻,赐玺书褒赏,余功赏赉有差。南赣自此无警矣。
谷应泰曰:正德浊乱,**盗蜂起,而江西之盗有五:大帽山者号赣贼,仙女寨、鸡公岭者号华林贼,玛瑙寨、越王岭者号靖安贼,王浩八为桃源贼,乐庚二、陈邦四为东乡贼。自江西副使周宪战死华林,总督陶琰再抚浩八,而二贼称最剧矣。至巡抚周南平赣贼,知府李承勋平华林、靖安,参政胡世宁、吴廷举平桃源、东乡,当是时,陈金、俞谏实节钺,承勋、廷举功最出奇,经营九载,至正德十一年而南赣贼党略平。皇灵未畅,苞蘖旋萌,于是江西之贼复有四:蓝天凤等为左溪贼,谢志山等为横水贼,锺景等为桶冈贼,池大鬓等为氵利头贼。新建以廷推旧望,简荷新衔,规画山川,广行间谍,亲破贼巢者八十余,增设县治者二,特设南赣提督军门者一。自正德十二年受命,至十三年而江西贼悉平矣。
夫诸臣平贼,迟而变随,新建平贼,速而贼定。盖江西南临百粤,北枕大江,东连闽峤,西接荆蛮,地延千里,址交五省。又有崇山峻岭,鸟道丛篁,车骑不得长驱,米刍不得时给。王师直指,则鸟遁深林,振旅还朝,即鼠谋窃发。揆其形势,则决地之翼不能离巢,径丈之鳞终难失水。然而尉陀有七郡之计,任嚣效坐大之志,庾岭以南,举足非国家有也。当四贼再发,氵利头远在汀州,桶冈实处楚境,左溪、横水连亘其中,彼且视狡兔之窟,成率然之形,汉天子有神灵,岂能从天而下乎?而当时议者动思言抚,此何异招麋鹿于金镳,呼亡猿于朱槛?有踯躅倘徉去之惟恐不速耳。抚不就而用剿,征调狼达,兼招苗峒,劫掠性成,罕知王制,引入内地,恃为长城。贼甫兽骇,我已鸱张,贼苟帖耳求生,则我已受之恐后矣。羁縻勿绝,岂久安长治之道也哉!
新建悉罢客兵,自募乡勇,养兵数月,观衅旬时,德裕筑筹边之楼,文渊画聚米之势,犹虑贼兵四出,牵制我师,伪抚氵利头,佯委桶冈,使皆怀疑观望。徘徊之间,鼓行而进,直捣中坚,奇兵云扰,铁骑飚驰,横水覆巢,左溪失险矣。桶冈既断右臂,王师已入门庭,兼两寨逋逃自相骇触,乘其破胆,一鼓遂登,兵法所谓“出其不意“者也。氵利头愚狡,新建玩弄股掌,贼首池大鬓等皆千里诱致,缚之樽俎。渠魁已在槛车,天兵已薄贼险,而彼且鼾寝晏然。鼓角一鸣,千山声动。贼于斯时,登陴授兵则一木不支,仓皇出逸则四面楚歌,相顾解甲,恸哭请降。武侯五月渡泸,而南人不复反矣。夫江介岭表,限在天南,拊背扼吭,专支阃外。杨仆楼船,马援铜柱,比之新建,何以称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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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0-2-6 15:54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四十九



○江彬奸佞(钱宁附 )武宗正德七年冬十月,内旨欲调边兵入卫京师,大学士李东阳等及府、部、科、道力谏,不听。时幸竖有献密计者,言京军不习战阵,欲调宣府官军入卫京师,而以京军充数戍边,每岁春秋更调,如班操例。上遣司礼监谷大用至阁议,东阳力持以为不可。大用谓上有先入之言,不可破,姑试之以俟再议。东阳曰:“某等职在论思,今日曲从,即有后患,百死何赎!”乃上疏曰:“宣府,京师北门,切近漠北。朝廷屯宿重兵,分地防守,尚恐不给,每年河南等处边军轮班备御。近因流盗猖獗,动调官军,乃一时权宜,甚非得已。盖京军官军,各有分地,无故而动,一不便也。京军备边,不习战阵,恐伤国威,二不便也。京军出京,骇人耳目,闻之各处,未免惊疑,三不便也。京军在外,恃势淫怙,将官护短而不可禁,边方受害而不敢言,四不便也。边军在内,狎恩恃爱,傲睨军民,蔑视官府,小则怠缓,大则违法,治之则或不能堪,纵之则愈不可制,五不便也。远违妻子,弃捐坟墓,或风俗之不相宜,或糗粮之不相续,六不便也。粮草之外,必须行粮,布花之外,必须赏赉,糜费无纪,七不便也。往来交替,日无宁息,仓卒之际,或变起于道途,厌倦之余,或患生于肘腋,八不便也。示京营之空虚,见中国之单弱,九不便也。西北诸边,见报声息,唇齿之地,正须策应,脱有疏失,咎将谁归?十不便也。”疏上,翌日竟降内旨行之。
召大同游击江彬等入京师。彬,宣府人,骁勇狡险,时从宣府副总兵张俊征流贼于山东,惟杀掠良民以邀赏。班师入京,赂钱宁,引入豹房,得见上。彬机警,善迎人意,上喜,留侍左右,升左都督,冒国姓为义儿,时时在上前讲说兵事,因请尽调辽东、宣府、大同、延绥四镇精兵,入京操练。时许泰、刘晖等皆有宠于上,号“外四家”,而彬尤甚。边卒纵横骄悍,都人苦之。上尝于西内练兵,令彬等率兵入习营阵,校骑射,或时为角抵之戏。上戎服临之,铳炮之声不绝禁中。千户周麒常叱之,彬竟陷麒死,于是左右皆畏彬。
八年冬十月,以钱宁掌锦衣卫事,赐姓朱。宁,镇安人。太监钱能镇守云南,宁幼鬻能家,能死,事刘瑾,因得见上,上甚悦之。尝醉,枕宁卧,百官候朝至晡,莫得帝起居,但伺宁。宁内侍帝,外招权纳贿,诸大臣造谒恐后,小拂意即中害。内侍武臣率重资投宁,求镇守总兵。都察院经历钱岌至拜宁为父,密伺廷臣忤宁者弹斥之。是时,内臣张锐掌东厂,威势与宁埒,中外号曰“厂卫”。
九年春二月,帝始微行黄花镇等处。近幸朱宁、张锐、张雄等日导上游畋微行,不可谏止。十年秋七月,浙江左布政方永良劾朱宁鬻钞害民,不报。时宁
黩货无厌,以钞二万发浙江,易银三万余两。良永上言:“四方**盗甫息,疮痍未瘳,边塞多虞,浙东、西雨雹为灾,嗷嗷千里,臣苟隐忍不为陛下言之,则已敛之财必入朱宁之手,而民心伤;民心伤则邦本摇,陛下宁不为之寒心乎?臣惟朱宁窃宠以来,陛下之赐与无算,四方之馈遗不赀,箧笥之中必不少此,乃苛敛无已,负恩实深。伏乞陛下割偏私之爱,下之诏狱,明正典刑。仍急行浙江巡按监察御史,将已敛钞银尽给还民,民怨可慰,臣死且甘心。倘不以臣言为然,置之不问,日复一日,尾大不掉,必蠹军食民,肆无厌之求,有出于寻常所不料者,陛下悔之晚矣。”疏入,宁颇惧,乃委过下人,遣卫卒追所发钞,而以价银还之民。时宁怙宠藉威,举朝屏息,独永良讼言攻之,憾之不置。寻永良上疏乞致仕,从之。
十一年春正月,上御豹房,与江彬等同卧起。彬、泰、晖皆赐姓朱。彬等与都督钱宁,中贵张忠、卢明、秦用、萧敬,优人臧贤表里擅权为奸,诸司章疏多阻格不上。然诸宠皆出彬下,彬时导上出宫禁,游猎近郊,**臣谏,不听。
八月,大学士杨一清上疏乞休,略言:“宫府异体,用舍违宜,官帑空虚,浮费冗食不能革,民力困弊,征求苛敛不能除。谗言可以惑圣听,匹夫得以摇国本,禁庭杂介胄之夫,京师无藩翰之托,地震天鸣,日食星变,旱干水溢,报无虚日,腼颜在位,将安用之!”疏入,忤朱宁,致仕归。
十二年夏六月,中旨革彭泽职为民。先是,彭泽经略哈密,纳币土番,颇失国体。既召回,掌都察院事,常与言官论及朱宁,辄忿曰:“吾恨不手刃丶此贼!”兵部尚书王琼数憾泽,因以语宁,且曰:“吾为公致彼来,公自察之。”遂招泽相过,匿宁屏后,故以言激之,泽复大骂。宁由是深衔之。至是,琼劾泽擅命纳币土番,致启边衅。奏上,宁营内旨除名。
八月,上出关游猎。先是,江彬等屡导上出宫,游戏近郊。彬并骑铠胄,几不可辨,因子数言宣府乐。至是遂出居庸关,至宣府临塞下。巡关御史张钦上疏谏,不报。彬为上营镇国府第于宣府,辇豹房珍玩女御其中,时时入民家益索妇女以进,帝乐之忘归。九月,上幸大同,猎阳和诸城。上时独乘一马,卤簿侍从皆不及。二十七日,方猎,天雨冰雹,军士有死者。是夜,又有星陨之异。明日,驾赴大同,北寇数万骑犯阳和,掠应州,上命诸将击之,引去。
十月,南京吏科给事中孙懋上疏言:“都督江彬以枭雄之资,怀忄佥邪之志,自缘进用以来,专事从谀导非,或游猎驰驱,或声色货利,凡可以蛊惑圣心者,无所不至。去年导陛下幸南海子,幸功德寺,又幸昌平等处,流闻四方,惊骇人听。今又导陛下出居庸关,既临宣府,又过大同,以致寇骑深入应州,使当日各镇之兵未集,强寇之众沓来,几何不蹈土木之辙哉!是彬在一日,国之安危未可知也。”不报。上还京,封江彬平卤伯,许泰安边伯,冒应州功也。
典膳李恭具疏请回銮,指切江彬罪,拟朝贺上之。彬闻,逮恭拷毙于狱。给事石天柱刺血上疏,御史叶忠言尤深切,俱不省。十三年春正月,上郊祀毕,复出关游幸。太皇太后王氏崩,乃
还京。江彬为营卒报怨,遣百户朱英执人于平谷。御史董相杖而系之,且欲奏闻。彬遽谮于上,降相徐州判官。夏四月,上以太后将葬,亲诣天寿山祭告六陵,遂幸黄花镇、
密云等处游猎。六月,宁夏塞有警,上复议北征,自称“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”巡边,以江彬为威武副将军扈行,令内阁草敕。大学士杨廷和、梁储、蒋冕、毛纪上疏力谏,且云:“万一宗藩中援祖训,指
此为言,陛下何以应之?又或以朝无正臣,内有奸邪为名,陛下之左右与臣等何以自解?”不听。廷和遂称疾不出。上御左顺门,召梁储,面趋令草制。储对曰:“他可将顺,此制断不可草。”上大怒,挺剑起曰:“不草制,齿此剑!”储免冠伏地泣谏曰:“臣逆命有罪,愿就死。草制则以臣名君,臣死不敢奉命。”良久,上掷剑去,乃自称之,不复草制,彬亦罢副将军。
命礼部尚书李逊学等廷议建储居守。时钱宁意在宁藩世子,江彬意别有属,梁储厉声曰:“皇上春秋鼎盛,建储未易轻言,万一有他,吾辈伏斧矣。邪谋岂可听徇!”兵部尚书王琼、吏部侍郎王鸿儒亦力言不可,议遂寝。
七月,上北巡,出居庸关。先是,上既还京,辄思宣府乐,称曰“家里”。至是,复历宣府至大同。大同巡抚都御史胡瓒乞回銮。瓒以沙漠之地,不宜久留,而扈从边将恃江彬等怙宠,大为边地害,上疏极论,且引汉袁盎谏文帝为言。不报。十月,上自偏头关渡河幸榆林。彬索金璧裘马数十万,令边吏献虎豹犬马。南京礼部右侍郎杨廉、兵部尚书乔宇上疏谏止。不报。
十四年二月,上自榆林还京。三月,上自称“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”,制下南巡。上欲登岱宗,历徐、扬至南京,临苏、浙,浮江、汉,祠武当,
扁观中原。时宁王宸濠久畜异谋。制下,人情汹汹。翰林修撰舒芬等约**臣上疏乞留,俱会关下。吏部尚书陆完迎谓曰:“主上闻直谏,辄引刀为刎状。”完意盖以阻言者也。于是翰林修撰舒芬等疏先入,兵部郎中黄巩、员外陆震联疏入,吏部郎中夏良胜、礼部郎中范潮、太常博士陈九川疏继入,医士徐鏊以医谏,吏部郎中张衍庆、礼部郎中姜龙、兵部郎中孙凤、陆俸等率部寮合疏入,工部郎中林大辂等、大理寺正周叙等、行人司副余廷瓒等,亦合疏先后入。上大怒,召江彬示之。以彬言下黄巩、陆震、夏良胜、万潮、陈九川、徐鏊锦衣狱。命舒芬、张衍庆、姜龙、孙凤、陆俸等百有七人,跪午门外五日。林大辂、周叙、余廷瓒等二十余人,俱下狱。明日,黄巩等六人亦跪五日。时舒芬疏最切直,而巩以事出江彬,故独劾之。芬疏略曰:“陛下之出,以镇国公为名号,苟所至亲王地,据勋臣之礼以待,陛下将朝之乎?抑受其朝乎?万一循名责实,求此悖谬之端,则左右宠幸之人无死所矣。陛下大婚十有五年,而圣嗣未育,故凡一切危亡之迹,大臣知之而不言,小臣言之而不尽,其志非恭顺,盖听陛下之自坏也。尚有痛哭泣血,不忍为陛下言者,江右有亲王之变,大臣怀冯道之心,以禄位为故物,以朝宁为市■,以陛下为奕棋,以革除年间事为故事,特左右宠幸者知术短浅,不能以此言告陛下耳。使陛下得闻此言,虽禁门之外亦警跸而出,安肯轻亵而漫游哉!”巩疏略曰:“陛下临御以来,祖宗纪纲法度,一坏于逆瑾,再坏于佞幸,又再坏于边帅之手,至是将荡然无余矣。天下知有权臣,而不知有陛下;宁忤陛下,而不敢忤权臣,陛下勿知也。乱本已生,祸变将起,窃恐陛下知之晚矣。”因陈六事:一曰崇正学,二曰通言路,三曰正名号,四曰戒游幸,五曰去小人,六曰建储贰。陆震见其疏稿,同署名以进。于是京师连日阴霾昼晦,禁中水自溢,高桥四尺许,桥下七铁柱齐折如斩,时三月二十五日也。金吾卫指挥张英者,肉袒挟两囊土数升,当跸道哭谏,不允,即拔刀自刎,血流满地。侍卫人缚送诏狱,问英囊土何为?曰:“恐污帝廷,洒土掩血耳。”殒命狱中。是日,内旨舒芬等百有七人,俱廷杖三十。疏首谪外任,余夺秩半年。黄巩等六人,俱廷杖五十。徐鏊戍边。巩、震、良胜、潮俱削籍。林大辂、周叙、余廷瓒廷杖五十,降三级外补。余杖四十,降二级外补。死杖下者,员外陆震,主事刘校、何遵,评事林公黼,行人司副余廷瓒,行人詹轼、刘、孟阳、李绍贤、李惠、王翰、刘平甫、李翰臣,刑部照磨刘珏十余人。车驾竟不出,彬等亦知朝廷有人,稍畏惮之。
六月,宁王宸濠反。初,钱宁受濠贿,左右之。太监张锐思倾宁,力言濠不法事。锐言先入,宁不知也。见帝且盛称濠贤,帝不应。宁惧,乃驰报濠,而委罪臧贤。贤谪戍边,中道使校尉伪为盗,掩杀之。帝亦执宁,下之狱。彬等欲邀功,赞上亲征。会王守仁已擒宸濠以俘献,上诏止之。
九月,上戎服至南京,令百官皆戎服迎,各官竟朝服往,上不问。十五年春正月朔,上受朝贺于南京。时江彬率边卒数万扈从,恃恩无人臣礼,公卿而下,侧足事之。魏国公徐鹏举设宴招彬,不
启中道门,又不设座中堂。彬大怒,问故。对以高皇帝曾幸其第遂为故事。彬不得已,就宴。六月,江彬遣兵官索南京各城门锁钥,兵部尚书乔宇危言止之。
宇为南京兵部,务持法守正,亦多材略。每事稍裁抑彬,人倚以为重,彬亦颇惮之。一日,彬遣使索城门钥,城中大骇。督府使问宇,宇曰:“守备者所以谨非常,城门钥有祖宗法制在,虽天子诏不能得。”督府以宇言拒之,乃止。彬每矫制,日有所求,宇承制必请面覆始行,彬计少沮。时上驻跸南京,久居旧邸,不入大内。复欲往幸苏、浙、湖、湘间,宇倡九卿台谏,三上章,伏阙请回銮。上召彬议,彬怒,欲重谴。其党劝之曰:“往岁京师已甚,何可再也!”彬意乃解,请慰谕百官各归治事。七月,扈从大学士梁储、蒋冕跪伏行宫门外泣谏,请从百官奏回銮,自未至酉。上遗中官取奏入,且谕之起。对曰:“臣未奉旨,不敢起。”乃令中官复出传旨:“不日即还。”储等出。闰八月,上至镇江。十月,上自南京班师。
十六年春正月,上还京。江彬益骄横,其所部边卒,桀骜不可制。三月十四日丙寅,上以疾崩于豹房。皇太后张氏与大学士杨廷和等定议,奉遗诏迎取兴献王长子嗣皇帝位。初,上寝疾,彬犹改
团营为威武团练,自提督军马,中外虑彬旦夕反。帝崩,彬偶不在左右,皇太后召廷和等议,恐彬为乱,秘不发丧,以上命召彬入。彬不知帝崩,并其子入,俱收之。皇太后下制暴彬罪恶,厚赏彬所部诸边卒,散遣归镇。执其党数人下诏锦衣狱论罪,磔于市。籍其家,金七十柜,银二千二百柜,金银珠玉珍宝首饰不可胜计,隐匿奏疏百余本。世宗即位,正彬党罪恶,谪戍及论死者数十人,并诛钱宁。太监窜逐者亦数十人。
谷应泰曰:江彬以边卒入侍,稔恶十年,颠越乘舆,几危社稷。然迹其所为,非有他谋,特崛强鸷悍庸材耳。方彬之起家塞上,睥睨宫闱,此何异禄山之侍玄宗乎?且其外握边兵,内交近侍,钱宁、张忠皆其羽翼。辟之莽乃依恭,卓复结让,庭凑内附守澄,沙陀通好令孜,区区之天下,一物亡商,二憾覆晋。武宗存,则挟天子以令诸侯,武宗崩,即矫遗命以擅大宝,不待智者而决矣。而乃招致边军,入演大内,君臣戎服,凶器为娱。继遂厌心万乘,屏足九重,诱导以离宫之欢,恣情于驰骋之乐,抟苍鹿,扌益玄熊,乐如是足矣。即其殄灭善类,斥谴正人,血飞犴狴,逐半朝堂,亦犹之猛虎在槛,咆哮欲出,饥鹰在鞴,忿扬思飞,初非有剪除异已之心,质劫公卿之志也。
夫彬本武人,而武宗所喜在戎服言兵。彬生沙碛,而武宗所喜在游巡天下。顺其志,则相与扬戈跃马,拂其意,则相与严威峻法。同声相应,同道相谋。《书》曰:“予有乱臣十人,同心同德。”非徒圣主,彼亦诚然。逮其震主之威已立,赤族之祸将成,虽有中庸,亦必巧营三窟,计成百足。乃至武宗弥留之际,彬犹晏然归卧私第,命一介之吏,奉尺一之诏,召之而即至,同车疾驱,父子骈首,何其愚与!
夫曹爽释兵归天子,求老私第;商鞅刑太子傅,孝公崩,欲自亡入魏。自古以来,器小而位高,威重则身危,奸邪前败,祸患后随,濒死而不之悟者也。然予以为武宗之世,逆瑾之变,十常侍、甘露之党也。河北、山东、江西、四川之寇,黄巾、黄巢之乱也。钅番、宸濠之变,七国、八王之孽也。江彬之奸,董卓、禄山之衅也。然而阴а甫合,旭日旋升。大厦欲倾,漂摇不入者,则以构祸诸人,类皆乳臭,茫茫草泽,更无英雄。至于在内如六给事、十三御史、编修舒芬等百有七人,在外如杨一清、王守仁、林俊、彭泽莫不恸哭斩奸,呼号阻驾,枕戈流涕,投袂登舟。观于水溢宫门,桥柱七折,上天告谴,似为言官。兼之明星夜陨,特劝回銮,吴、楚飓风,尽饱鱼腹,此非诸君子格天之功,抑或祖宗在天之佑与?《传》曰:“善人,国之纪也。”《诗》云:“人之云亡,邦国殄瘁。”斯之谓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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